旧祸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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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江一鸣的日常(下)

    江一鸣操作着亚索向着中路一塔赶去,刚才他在补兵的时候被敌方九尾妖狐配合打野诺手蹲死了,此时兵线已经磨掉了一塔大半的血量。

    他的战绩是惨淡的1—5,事实上他们全家战绩都惨不忍睹,自八分钟己方上单锐雯喷的第一句开始,左下角的聊天区便在不断刷新,大家都在积极地进行文字互动,频繁且亲切地问候彼此的家人。

    江一鸣玩的服务区是电信二区,也就是‘祖安区’,而‘祖安区’的玩家们常以‘祖安贝多芬’闻名游戏界。有句话说得好:在‘祖安区’家人属于消耗品,守护族谱和族谱收割者们在聊天区浴血奋战。

    江一鸣没有加入队友热情四溢的文字交流,也没有人注意他。于是他就默默地清兵插眼,偶尔去别的线帮一下蹭蹭经验,大多时候目光都落在不断刷新的聊天区,龇牙咧嘴笑得像个白痴。

    他的大号并不在祖安区,而是在不太知名的‘巨龙之巢’,他之所以开小号来祖安区当然不是觉得自己技术高超或者家人太多,他只是单纯来找乐子的。

    毕业生活已经开始有段时间了,毕业的解放感逐渐淡去,铺天盖地的无聊感取而代之。自毕业以来江一鸣就拉上窗帘窝在房间里睡觉打游戏,只有在吃饭时走出房间见见光,整个人闷得都快长蘑菇了。

    江一鸣刚在中路清完线时,己方打野无极剑圣忽然在纳什男爵处发起了集合信号。江一鸣拖动视野借助剑圣放的视野看到了对面上单打野和法师正在进攻男爵,剑圣在龙坑墙后蠢蠢欲动,显然是想抢龙。

    这个举动并不明智,己方在经济等级方面都处于大劣势,这种时候想抢龙权十分冒险,但如果成功了,被男爵之手强化后的兵线就能为他们争取到发育空间。

    江一鸣有点犹豫,己方射手金克丝正在和寒冰射手和牛头对峙,请求支援的信号不绝于耳,然而己方上单锐雯和铺助墨菲特正在朝男爵赶去,江一鸣架不住上辅野三人发的集合信号只得赶过去。

    四打三,敌队三人都被男爵磨掉了部分血量,抢到的几率还是有的。

    江一鸣凑近电脑屏幕,全神贯注地操作起来。

    敌队自然也察觉到了他们的意图,但由于男爵的血量只剩下一小半了舍不得放弃,于是分散站位想防止被墨菲特大招团控。

    就在敌队散开的一瞬间墨菲特闪现接大毫不犹豫地跳进龙坑击飞九尾,江一鸣手忙脚乱地接闪R键终结技跟上。

    亚索飞至九尾头顶大吼经典台词‘SO.liekie.tong!’

    落地后江一鸣刚想接断钢闪时敌队打野诺手E键一把拉过江一鸣,平A接WQ触发相位猛冲,江一鸣刚借九尾E出去就被诺手追上打满血怒。

    两来秒的时间江一鸣的屏幕就黑了下来,他大眼瞪小眼盯着屏幕有点发愣。

    打出血怒的诺手就是这么变态,但江一鸣还是觉得不能接受。

    下一秒江一鸣又放轻了呼吸,紧盯屏幕。

    无极剑圣闪现接阿尔法突袭进攻男爵,锐雯姗姗来迟收掉残血九尾正想支援剑圣时,蛮王放掉大龙先发制人,AEW平A一套连招行云流水,几秒后锐雯被击杀的语音播报响起。

    江一鸣的注意力在男爵上,此时男爵的血量已经见底,墨菲特拖住了诺手,蛮王想往回赶但来不及了。剑圣交下惩戒,男爵血条几乎已空,只需一个普攻就能拿下。

    但这时男爵突然甩尾击飞剑圣,同时一个蓝色飞行物飞越大半个地图击中剑圣,剑圣被眩晕语言播报男爵被寒冰射手击杀。

    这是寒冰射手终结技的溅射伤害击杀了男爵,诺手和蛮王乘胜追击击杀墨菲特和剑圣,下路金克丝也被越塔强杀,团灭的语音播报响起,江一鸣愣愣地盯着屏幕。

    “What?”江一鸣轻声说。

    【你XX锐雯,就你还逆风局局长,Q都能Q歪来!】无极剑圣发言。

    【被寒冰抢龙还狗叫?键盘上撒把米,鸡都比你会玩!】锐雯发言。

    【亚索你来支援我不好吗?他们犯傻你就跟着一起犯?】金克丝发言。

    敌队也开始打字冷嘲热讽,江一鸣再也笑不出来了。

    接下来局势没有任何意外一边倒,江一鸣的阵营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终于在第二十三分钟时基地爆炸。

    江一鸣叹了口气,然后退出游戏靠倒在电脑椅上。

    窗帘紧拉的房间很昏暗,江一鸣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脸被屏幕的光映得惨白。

    他拿起一边充电的手机,屏幕开了好几道裂痕的手机上有一些推送的新闻和广告,他随意看了几眼清除了通知栏。

    这时QQ突然响起收信铃,江一鸣点进QQ。

    一如即往的并没有收到什么信息,倒是一个名为2015届高三三班毕业生群里聊得热火朝天。江一鸣点进群聊,大家聊的都是关于志愿怎么填比较好。

    高考分数在一个星期前就出了,江一鸣毫无疑问考了低分,连普通二本线都没碰上。

    他不是很意外,爹妈却是愁坏了,老爹这些天一直在给他找关系,但似乎并不顺利。

    【我爸想让我出国留学,他在美国纽约那边有关系,但我听说美囯治安不好,不太想去。】班长发言。

    【我去牛蛙,像我这种成绩中等的只能当特招生碰碰运气了。】体格壮硕的体育委员发言。

    【我爸妈想让我去复旦,但我不想出省……】隔着屏幕仿佛都能听到那说话像蚊子叫的学习委员发言。

    【小生不才,只能去叙利亚当雇佣兵了,等我回来就请叫我赵总。】班级中的某活宝发言。

    【好的赵某。】另一个活宝发言。

    【你小子几天不抽就皮痒了是吧?】

    【人在杭州,不服来战略略略……】

    后面就全是大家在嘻嘻哈哈,欢乐的气氛围绕在群聊里。

    江一鸣也想说点什么,但手捏在屏幕上半天打不出一个字,于是最后只好发了张搞怪的图片,然后看着那张图被消息慢慢淹没。

    【唉我说过几天要不要举办个聚餐,大家最后聚一聚。】

    就在江一鸣准备退出QQ时班长突然提议。

    【好啊,能来的都回复下收到,出省来不了的打视频。】副班长发言。

    江一鸣有点发懵,说实话他不太想去,但脑中一闪而过的人影打消了念头,他打字回复收到。

    他退出QQ关上手机。

    “妈,我今晚聚餐,就不在家吃了哈。”江一鸣拔上运动鞋鞋跟,对着正在厨房做晚饭的老妈招呼了一声。

    刚说完他就缩着头溜出了家门,老妈一连串的唠叨声同时穿透墙壁追了出来,被江一鸣抛在身后。

    夏季的晚风吹散了闷热,吹在身上很是舒服。江一鸣穿着一件蓝白条纹的T恤衫和黑色短裤小跑着下楼。他的家在一片老楼区,楼区居民楼清一色都是由红砖砌成的,夕阳映在墙面上将其染上火红的颜色,楼前的一棵大梧桐树哗哗作响,几个老人打着蒲扇围在一起下棋,孩子们围着树追逐奔跑。

    江一鸣的爹妈都是普通的工人,老爹是小企业的员工,老妈是服装厂临时工,没什么活时就在家当家庭妇女,每天围着柴米油盐转。

    江一鸣总觉得全世界的母亲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管什么事都能唠叨两句,所以江一鸣才没提前告诉她聚餐的事。

    与其去之前被唠叨不如去之后被唠叨。

    江一鸣秉持的向来都是船到桥头自然直的理念,这个理念简化来说就是懒,懒得想懒得做。

    虽然江一鸣爹妈从小到大都在给他灌输不努力就做人下人的思想,但江一鸣着实不知道该为了什么去努力。

    所以在他的同学为填志愿犯愁的几天里,他才能不慌不忙跟个没事人一样打游戏睡觉。

    十八年来他活得平平庸庸的,他是普通人,不是小说漫画动漫里的主人公,就像游戏里的路人甲乙丙丁,甚至连属于自己的台词也没有。

    所谓的命运没有选中他,他就像大千世界里的一粒灰尘,白瞎了爹妈给他取了这么一个响亮的名字。

    聚餐挑选的地点在一家大排档,班长在三楼定了一个包间,餐费大家已经通过支付宝转给班长了。

    当江一鸣走下出租车时,一辆奥迪A6L随后停在了出租车后面,副驾驶打开,一道身影走下车来。

    那是一个女孩,白T恤搭配蓝色修身牛仔裤,黑色长发披散在两肩,个头高挑长相秀气。

    江一鸣认识她,女孩的名字叫沐晓晓,是他的同学之一。

    沐晓晓大提琴拉得很好,每次学校举办什么活动时,班主任就会把她推出去。

    舞台的聚光灯下沐晓晓穿着白色长裙姿态优雅地演奏,表情和神态自信且投入,骄傲得像只白羽天鹅。

    除此之外她还家境殷实长相漂亮,且成绩优异,简直就像是被命运选中的天命之子。

    江一鸣喜欢她。

    江一鸣也知道这挺搞笑,但男孩们或多或少都会被这种优秀的女孩吸引吧?至少江一鸣觉得班里乃至全校喜欢沐晓晓的男生绝不在少数。

    但暗恋永远只会是暗恋,癞蛤蟆看够了天鹅也还是要跳回自己的烂水塘里。江一鸣不打算表白,他有自知之明,天鹅迟早会飞走,向着广阔的蓝天而不是留在烂水塘。

    沐晓晓也注意到了江一鸣,江一鸣有点紧张地闷着头往大排档里钻。

    “哎哎哎小哥你车钱还没付呢。”出租车司机降下车窗在后面喊。

    江一鸣觉得尴尬到了极点僵着脑袋回头边道歉边付钱。

    “江一鸣?”沐晓晓认出他了轻声问。

    “啊……嗯。”江一鸣有点意外点了点头,他没想到沐晓晓居然知道他的名字。

    不过转念一想也难怪,毕竟自己经常开小差被班主任点名批评。

    “一起上去吧?”

    “哦哦好……”江一鸣下意识点点头,然后和沐晓晓一起进入大排档往楼上走。

    傍晚的楼道有些昏暗,两人并肩而行,夕阳的最后一抹余辉将楼道窗户染成了枫红色,灰尘在阳光中旋转起舞,淡黄的残阳在女孩的发丝间跳跃,她的每个步代都带着轻盈的味道,仿佛某部意义不明的文艺电影片段。

    江一鸣闻到了女孩头发上淡淡的洗发水味,心里满是跃雀。

    “江一鸣你想好上什么大学了吗?”沐晓晓开口轻声问。

    “不知道,反正我肯定上不了什么好大学。”江一鸣紧张地摸摸鼻梁,“你想好志愿怎么填了吗?”他试探着问。

    “妈妈让我出国留学。”

    江一鸣顿时感觉一股失落感无法抑制地从心底涌出来。

    “恭喜你哈。”江一鸣只好挤出这句干巴巴的恭喜。

    “你也要加油呀。”沐晓晓说。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了,一直到推开包间的门。

    包间中的人并不多,几乎都在低头玩手机,门开的时候他们抬头看到沐晓晓,脸上都慢慢地浮现出笑意。

    “晓晓!”一个跟沐晓晓很亲近的女生过来挽她的胳膊,大家都自然地向沐晓晓围过去。

    江一鸣随后小心翼翼地走进包间在最角落的地方坐下。

    二三十分钟后人陆续都来了,身在外地的由关系好的朋友打视频电话,包间里很快就热闹了起来,大家兴高彩烈地聊天,其乐融融的气氛围绕在包间中。

    江一鸣掏出有线耳机戴上播放音乐,坂本龙一的《Merrychristmasmr.Lawrence》钢琴曲回荡在耳中,这是他在看《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时听到的。

    嘈杂的聊天声和优美的音乐声混杂在一起让人仿佛置身在人流密集的街道,街道上人来人往影影绰绰,每个人的脸都模糊不清转瞬即逝。

    江一鸣站在人海中被人流推动着前进,十八年来一直如此,日复一日。

    人到齐后的五分钟开始上菜了,体格壮硕的体育委员一连搬来好几箱啤酒,大家的兴致更加高涨起来,一罐罐啤酒被瓜分,大家起身碰杯畅饮。

    江一鸣则端着碗看着自转的转盘,瞅准时机夹菜埋头苦干。

    苦干之余他悄悄地瞥了几眼沐晓晓,沐晓晓白皙的脸因为酒精的作用有了几抹红晕,她被大家簇拥着,和江一鸣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气氛越炒越热,大家都喝得热火朝天,班里的几个活宝肩搂着肩嬉皮笑脸地唱歌。

    江一鸣终于解决完了一颗红烧鱼头,热得满头大汗,他抬头左右观察,注意到包间左侧边有个露天阳台。

    于是他弓着腰小心翼翼地提着自己分到的啤酒溜向阳台,轻轻地拉开落地玻璃窗走出包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