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祸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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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命运之轮(八)

    江一鸣和曹正轩李青山火急火燎地冲进会议大厅。

    这是五十五区的迎新典礼。

    三人弓着腰在众目睽睽之下跑进会场,然后找到靠后排的位置坐下来。

    会场的灯光有些黯淡,让人联想到陈旧的电影院中老式摇杆投影仪缓缓运作,播放着黑白色的老电影。

    气氛有些沉重。

    典礼似乎还没有完全开始,高台之上的红幕布还未拉开,会场之中回荡着优美的钢琴曲。

    钢琴曲是欢乐颂,是1785年德国诗人席勒所写的诗歌,贝多芬为之谱曲,成为他第九交响曲第四乐章的主要部分。江一鸣有点意外,他印象中的迎新典礼无非就是领导致词老师致词学生代表致辞的无聊形式。

    江一鸣吸了吸鼻子,昨晚淋的雨导致他有点着凉。

    忽然原本欢快的钢琴曲急促起来,此时大提琴和萨克斯齐奏,女高音如同一支破晓利箭一般,气势磅礴犹如千军万马穿越时空践踏而来。

    高台之上的幕布与此同时缓缓拉开,聚光灯一齐打开,舞台中央聚光灯下站着的是一个穿黑色礼服的女孩。

    很难想象那样嘹亮的高音居然是从这样纤细的女孩身体里发出的。

    女孩的旁边一架银白色钢琴在灯光中闪烁着星光般的光辉,男人穿着笔挺的燕尾服,半白的头发打理得干净整洁,十只手指灵巧地在钢琴上飞跃,侧影坚硬得像海浪中的礁石。

    江一鸣眯着眼睛仔细仰望着高台上的老人和女孩,女孩有着一头发金子一般的长发,他认出了那个女孩。

    毕竟那个女孩昨晚还带着自己骑车狂飙去看月亮。

    林怀雅的站姿优雅恬静,纤细的腰肢被黑礼服勾勒得盈盈一握,小腿优美的曲线在灯光映衬下更显曼妙。她的唱功也是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声线清亮干净亳不拖拉,身姿挺拔得像只骄傲的黑羽天鹅。

    江一鸣听着歌觉得耳熟,他想起来了,昨晚林怀雅在骑车时唱的就是这首歌。

    曲终乐停,会场一片寂静,突然所有人都激动得大声欢呼鼓掌,江一鸣也跟着默默鼓起掌。

    弹钢琴的男人站起身,他的脸在灯光映照下有着利刃一般的锋利,看起来是一个中年男人,却又散发着年轻人一样的活力。

    男人双手横伸掌心朝下示意安静,掌声这才慢慢平息下去。

    男人拿起放在钢琴上的麦克风调了调音,然后开了口,“女士们先生们,请允许我作自我介绍。”

    “我的名字叫林飞城,是第五十五区的理事长。”林飞城微笑着说,“说是理事长但其实并没有在处理区中的事务,爱好是旅游,以后各位在执行任务时也有可能会偶遇到我,到时候别忘了请我喝一杯。”

    所有人都忍不住笑出了声,大家一起为这位幽默风趣的理事长鼓掌。

    “由于刚从亚马逊雨林观光出来,现在身在古巴只能通过投影与各位见面,实在十分遗憾。”林飞城说,“那么关于第五十五区想必各位都已经在入区辅导时有所了解了吧。”

    林飞城打了个响指,会场的灯光全部熄灭,他背后缓缓降下一张目测横竖都有3米白色幕布,吊在天花板上的投影仪开启,将画面投射在幕布上。

    一幅巨大的油画呈现在幕布上,占据了整张幕布,那是只有壁画才有的规模。

    令人惊悚的并不仅仅是它的规模,而是内容。

    画面中的天空被浓厚的火山灰掩盖,一丝阳光也没有,炽热的岩浆从火山上奔腾下来与滔天巨浪交汇挥发出巨量蒸汽,千万道雷电呈柱状砸在破碎的大地与生命树上,生命树被劈成两半燃烧着,庞大的黑蛇从生命树的裂缝中探出头张开血盆大口,像要吞噬天空一般。

    七座燃烧的十字形铁塔矗立在天地之间,神话般的怪物头颅雕刻在塔身上,黑红色的血液从它们的嘴中流淌出来,顺着塔身流下来,无数人类骸骨伸出手去接那些血液,像是在迎接神明的恩典。

    整幅画充斥着诡异与疯狂,江一鸣看着画忽然觉得头痛欲裂,在他的视野里一只只漆黑的手正从油画中伸出来。

    那些手直直向着江一鸣伸过来,其他人似乎看不到那些手的存在,江一鸣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样动弹不得,连呼吸都停止了,冷汗从额头沁出来。

    “大家应该都在入区辅导时看到过这幅画的部分仿品,现在展现在大家眼前的就是整幅画的真貌,名为《七宗罪》,是阿尔布雷特.丟勒先生于1520年创作的作品。”林飞城仰头看向身后的油画,“正如画中所画,我们推测全世界共有七座黑塔。”

    会场中回荡起一阵嘘声,大家凑在一起交头接耳。

    江一鸣想出声让旁边的曹正轩或者李青山拉自己一把,但嗓子像被钢铁焊住了一般,这种感觉和鬼压床如出一辙。

    江一鸣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漆黑的手离自己越来越近。

    “我知道在座的各位可能都不懂,那么我简单解释一下。”林飞城拍拍手示意安静,“旧神们掌握了某种东西,他们创造的这三座塔是一种坐标,这种坐标似乎可以打开命运之门,重启那个属于他们的时代。”

    林飞城的这席话就像一枚炸弹在会场中炸开了,原本安静下去的会场再次喧闹起来。

    此时那些漆黑的手已然伸到江一鸣的面前,那些手缓缓张开,江一鸣看见那些手的手心居然都长着一张嘴。

    那些嘴在咧嘴笑着,白瓷一般的牙齿倒映着无数张江一鸣的脸,江一鸣怕得想闭上眼睛,但全身肌肉和神经都不受控制,他只能直视牙齿倒映出的自己的脸。

    “失落的血啊……”

    一只手突然开口说话,嘶哑得像刚从棺材中爬出的干尸。

    “烫……好烫啊……”

    “审判审判审判!”

    那些嘴不停张合,或愤怒或悲伤或敬畏,那些声音像蜈蚣一般往江一鸣的耳中钻,江一鸣脑海中仿佛有一只巨大的铜钟在轰鸣。

    脑海中的那颗种子迅速生长,开出剧毒的花朵,江一鸣快要窒息了。

    “而我们这些人就是守在命运之门前的守门人,我们的使命就是守住我们身后的人类文明!”林飞城的声音忽然提高起来,洪亮且激昂,压过了喧闹,那些手瞬间消散了,江一鸣猛然清醒过来,他大口呼吸瘫痪一般靠着椅子。

    “那么女士们先生们,请允许我以第五十五区理事长的身份,隆重地邀请你们加入这个守门人的阵营,为了人类文明,为了我们共同的美好未来不断前进!”林飞城呐喊一般大声说。

    “先生们女士们,欢迎你们加入第五十五区,人类的未来在你们手中!”

    此刻所有人都激动地鼓起掌来,江一鸣的脑海中还在回荡那些声音,心跳声打鼓一般。

    吊在天花板上的彩炮炸响,将花瓣彩带撒向情绪亢奋的年轻人们,林飞城的投影逐渐从舞台上消失了,林怀雅提着裙角优雅地鞠了一躬后离开了会议厅。

    “怎么了?要不要我们送你去医务室?”李青山这时也注意到了江一鸣的异常。

    “你你们没看到吗?”江一鸣扶着快要裂开一般的头问。

    “什么?”曹正轩一脸不明所以。

    “没什么……”江一鸣晃了晃脑袋看向那幅油画,那些漆黑的手早已不知所踪,油画还是那个样子。

    “可能是没睡好吧……”江一鸣喃喃自语。

    “每年都是同一套演讲词,你就不会换换吗?”齐镇原拿着手机靠着会议厅后门的门框,看着情绪亢奋的新生们说。

    “年轻人们都爱听这一套,如果我说让他们为了人类的未来去死之类的,那估计明天我的办公室里就会塞满退区申请书了。”林飞城坐在窗明几净的房间中,手指在钢琴键上游走,面前的红茶在慢慢冒着热气,“人不会为了别人损害自己的利益,除非他们自己愿意。”

    “人类就是这样虚伪的生物啊。”齐镇原轻声说。

    “所以作为领导者就必须抓住这一点来煽动他们,希特勒就是这方面的专家。”

    “如果希特勒还在世的话一定会和你成为好朋友的吧,毕竟你们都是恶魔。”

    “也许吧,但只有这条路可走了,只有恶魔才能埋葬恶魔。”

    “即使要把我们的年轻人都送进地狱?”

    “这就是战争啊,一旦开始就只有把敌人的脖子咬断这一条出路。”林飞城喝了一口红茶说。

    “我接受不了你的想法。”

    “所以你逃跑了。”

    “我没有勇气……”齐镇原低声说,“去为他们的生命负责。”

    “你一直是个正直的人,没关系,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会继续前进。”林飞城望向对面书架上摆着的黑白色照片,“直到彻底结束这场愚蠢的战争。”

    “你真的觉得这场战争可以结束吗?”齐镇原突然问。

    “不知道,毕竟还没有结束。”

    “战争是没有尽头的,战争过后还会有新的战争。”齐镇原说,“你知道的。”

    “嗯,但我们要做的事始终不变。”林飞城长按钢琴键像是在为某场演出作片尾曲,“我们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