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七十万一次！”

    “三百七十万两次，最后的机会！”拍卖师环顾四下大声说。

    “三百七十万三次，恭喜这位先生拍下这柄斩马刀！”拍卖师落槌，那柄一米长的斩马刀最终以三百七十万的价格成交。

    开场的《兰亭集序》似乎只是一剂炒热气氛的猛药，在此之后的拍卖品仅有几件超过了一千万。

    人是适应性很强的生物，江一鸣此时已经有点麻木了，甚至觉得有点无聊。

    旁边的林怀雅倒是玩得不亦乐乎，她一边吃着冰激凌一边和人竞价，她的竞拍方式很流氓，总是在一件拍卖品即将成交的时候跳出来抬价。

    单单是这样倒没有太可恶，但她的出价每次只高一万。

    这种行为无疑就是找茬耍流氓，但别人也拿她没办法，竞拍的最低标准就是一万，她并没有破坏竞拍规则。

    刚开始宾客们还以为那位小姐和某些人有过节，结果这家伙几乎每轮都会这样且乐此不疲。

    现在大半场的宾客们都在愤怒地看着这边，也有一小部分觉得有意思的开始模仿起哄，江一鸣觉得如果不是有规矩之类的限制，那帮眼球充血的人估计都要围过来殴打他们了。

    但林怀雅却还是我行我素旁若无人，然后在坑完人后偷偷地龇牙笑，连江一鸣都觉得这家伙的行为太无赖太欠揍了，但还是不由自主想看她的笑脸。

    说起来女孩子还真是一种神奇的生物，她们让你心动往往只需要短短一瞬间，短得让人猝不及防。

    槌锤落下又一件拍卖品成交，江一鸣这才猛然回过神将目光从林怀雅脸上移开，在心底自嘲自己没出息。

    他不动声色地站起身来。

    “怎么了？”林怀雅随口问。

    “出去透透气。”

    “卧槽！”就在江一鸣刚刚跑进通道时就被绊了一下，脚步不稳差点摔了个狗吃屎。

    他回头一看，只见一个侍者垂着头靠在墙边，一动不动。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江一鸣连忙道歉，但侍者一点反应也没有睡着了一样。

    应该是值班累坏了吧，兄弟我同情你。江一鸣同情地看了侍者一眼，继续往外走。

    当他打开舱门时一泼雨水把他浇了个透心凉，他有点窝火地骂了一声。

    那身漂亮昂贵的西服被淋湿了大半，他只好将其脱下把水拧干。

    冷风呼呼地往船舱里刮，他这副样子也不太好回会场，索性就往墙边一蹲。

    他望着窗外的磅沱大雨，这凄风苦雨的如果在他面前放一只破碗，那么这个场景就更完美了。

    大泼大泼的雨水哗啦哗啦地落在甲板上，周围静得只有风声雨声和江一鸣的呼吸声，一切仿佛都沉寂下来。

    江一鸣打开手机，屏幕苍白的光映在他脸上。

    人为什么要活着？江一鸣忽然想。

    时间在走世界在变，每个人都得去追逐自己的人生，人总要学会长大，总要去面对那个遥远的未来，不该有东西是一成不变的，一成不变的东西没有价值。

    但人不能像废品一样没有价值就扔进垃圾桶里，即使毫无作为，即使孤独痛苦，即使生不如死，人也还是要活着。

    但为什么呢？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江一鸣缓缓滑坐在地，额头搭在膝盖上。

    想不通，想不通的事情就不要去想。但此刻江一鸣的心底里却像是有另一个自己在不停地问着自己这个问题：自己为什么活着？

    江一鸣双手捂住耳朵，仔细去听自己的心跳。

    “江一鸣？”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思绪，江一鸣回过神来抬头望去，只见李青山正向这边走过来。

    “你怎么了？”他望着只穿衬衫坐在地上的江一鸣，满脸疑惑，“我看你半天没回来。”

    “没什么没什么，衣服湿掉了，不好回去。”江一鸣把湿掉的西服展示给他看。

    李青山点点头然后在江一鸣的对面坐下，两个人都不说话，雨声嘈杂。

    “你有时候会不会觉得自己活得很矛盾？”李青山突然开口问。

    江一鸣有点跟不上这话题的展开，他心想青山兄这从何说起啊，难道是想和自己交换一下心路历程？

    “有时候吧，怎么了？”思索片刻后，江一鸣决定实话实说。

    “没什么，就单纯想跟你讨论一下。”李青山一脸严肃。

    江一鸣没想到居然会有人跟他讨论这种深奥的问题，于是坐直身子，“你有没有想过人为什么要活着？”

    “你觉得是为什么？”

    “就是不知道才问你……”

    “讨论指的是双方都持有自己的观点，否则就不算讨论，而是演讲了。”李青山耸耸肩。

    江一鸣仰头望了望天花板，“为了追逐梦想？”最后他决定用一个大众化的回答当自己的观点。

    “为什么要追逐梦想？”

    江一鸣懵了，他没想到李青山会问出这个奇怪的问题，为什么要追逐梦想？他不知道如何回答，因为他没有梦想，没有梦想的人又怎么知道为什么要追逐梦想呢？

    “其实我觉得这和人进食是一个道理，人进食是为了生存，追逐梦想也是为了生存，有人说过梦想是精神食粮。”李青山说，“我个人觉得梦想其实就是为了让活着有个合理的解释。”

    追逐梦想是为了活着？江一鸣仔细思考发现还真是这么回事，不管是追逐梦想还是实现梦想之后究其根本都是为了活着，也只有活着才有机会去做这些事。

    “活着有什么意义？”江一鸣忍不住问。

    “我觉得活着仅仅就是为了活着。”李青山思索片刻回答。

    “什么意思？”江一鸣又懵了。

    “这只是我个人的观点。”李青山望着舱门外的雨幕，“每个人的人生意义都不尽相同，因为人生本来就是没有意义的。”

    “那人为什么还要活着？”江一鸣皱眉问。

    “不知道，因为不管我们做什么事都没有意义。”李青山摇摇头，“也许人生本来就没有意义。”

    “那这样的人生也太悲惨了……”江一鸣喃喃自语。

    “悲剧和喜剧也是一种人生的定义。”李青山侃侃而谈，“有人说人的降生本身就是一场悲剧，因为人是在哭声中出生的，也有人说人的降生是一场戏剧，因为人是在家人的喜悦中出生的，但这两种定义都是由人提出来的，它并不属于你，也不属于任何人，我说过每个人的人生意义都是由自己定义的。”

    “那‘命运’呢？”江一鸣问，“如果我们的人生是被名为‘命运’的东西操控的呢？”

    “不知道。”李青山摇头，“因为‘命运’这东西很无赖，你根本无法得知自己的命运是什么，所以你做的每一件事都带着‘这是命运’的可能性，你也就永远无法摆脱‘命运’。”

    “确实……”江一鸣点头。

    “我觉得‘命运’这个东西和人生的意义是一样的。”李青山思考了片刻说，“‘命运’也可以被定义，比如贝多芬曾经说过‘我要扼住命运的咽喉，它不能使我完全屈服’，贝多芬认为所谓的‘命运’就是让他失去听觉，再也创造不了乐曲，所以他把‘命运’定义成失去听觉，然后与之抗争。”

    江一鸣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没有绝对的‘意义’，比如空气，树木，花草，它们对于人类有什么价值，决定了人类给予它们的定义，一切的意义包括活着的意义都是由人所赋予的。”李青山接着说，“也就是说只要你觉得某个东西有什么意义，那么它的意义就是你所赋予它的意义，一切都是以‘人’本身为主。”

    “简单来说，人赋予一切意义，没有‘人’，那么一切的意义也将不复存在。”李青山最后说。

    “人赋予一切意义，如果没有人赋予，那么一切也就没有意义……”江一鸣轻声默念这三句话，心中忽然像拨云见日一般豁然开朗，阴郁感一扫而空，一阵轻松感传遍全身。

    “你以后或许能当个心理医生啊。”江一鸣开玩笑，“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书里看来的，照葫芦画瓢而已，其实我根本就想不通这些，还是经常想活着有什么意义。”李青山笑了笑。

    “你开玩笑的吧，你懂那么多还会这样？”江一鸣不太相信。

    “没开玩笑啊，所以我才问你有没有觉得自己活得矛盾。”李青山摇摇头，“历史上的大哲学家们懂得比我们多几十倍，也还是会思考这类问题，这很正常。”

    “那啥你们吃不吃冰激凌？”

    江一鸣和李青山被吓了一跳，只见曹正轩正拿着三份冰激凌站在不远处。

    由于他穿着一身黑通道里还很昏暗，两人在他出声之前一直没有注意到他。

    “你什么时候在的？”江一鸣边拍胸口问。

    “几分钟前吧，看你们在聊就没出声。”曹正轩很自然地在江一鸣旁边一屁股坐下，然后递出手中的两盒冰激凌，“草莓味和薄荷味的。”

    江一鸣接过了草莓味的打开，冰激凌已经有点化了，他用塑料勺子挖了一块送进嘴里，丝丝甜味在舌头上绽开。

    “可惜没带笔记本，本来还想着把你们说的话记下来以后咱们三个出本书呢。”曹正轩叼着勺子思考，“名字就叫李江曹语录之类的……”

    大家都忍不住笑了出来，冰淇淋盒上凝的水珠慢慢滑落，打在地上。

    “轰！”

    巨大的爆炸声远远传来吓得江一鸣虎躯一震，冰淇淋卡在地上。

    “呼叫陈清川小组……呼叫陈清川小组！听到请回答，听到请回答！”

    沉寂了很久的麦克风中传来叶羽晗焦急的声音，李青山首先反应过来按住麦克风回复收到。

    “特别督察部在海上遇到了袭击，组长陈清川麦克风信号消失了。”麦克风那头隐约传来枪声和喊叫声，“一个小时之内我们无法派出救援小组，现已将装备通过无人机运往圣歌号，请注意查收。”

    “什么意思？”李青山问。

    “嗞……”

    麦克风中传来了阵阵电流声，信号中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