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慌慌张张地跑回家，迎面碰到李小宝。

    “妈！你干什么去了？我正寻思去找你呢！”

    “没，没干什么！你姥姥呢？”

    “在西屋躺着呢！”

    我跑进西屋，丁红之果然在炕上躺着，盖着被子，好像是睡着了。我蹑手蹑脚溜了进去，在香案下面拿了几道纸符，还有一张打表的黄纸，走出来，轻轻地把门关上。

    李小宝站在房子门口，眼睛盯着我。

    我被他盯得竟然有些心虚，不得已低声说：“在家，照顾好你姥姥！我去给张喜家办点事！”

    “张喜家？他家有啥事儿要你来办啊？”李小宝的两道眉毛都立起来了，一副根本不相信的样子。

    “你看好家得了！管那么多干啥？我走了，你把院子大门锁好！听着点，我回来你给我开门！”我说完走了，不等李小宝在说什么。

    再次来到张喜家门口的时候，张喜站在院子里向外张望着，看到我立刻一脸假笑，之所以说他假笑，是他那张脸明明是在哭，却还要对着我挤出笑容。

    “翠哈，你可算来了！你再不来我就要去你家接你了！”

    “怎么了？有什么不正常的事吗？”

    “那倒没有！就是等着你来安排呢！”

    我走到他家院子里的黄纸堆旁，看了看，思考了一下问：“你这儿有灵牌吧？去拿一个灵牌，写上张大吉的名字，再拿来一个炭盆，在里面烧两捆大黄纸，一袋子金元宝。现在就做！”

    “都有！都有！我这就做！”张喜得了令一样，飞跑着去做了。

    我进了屋，张大吉已经换上寿衣了，人还躺在门板上，门板搭在两个木板凳上。张喜的老伴站在门板前，抹着眼泪。见我进来，老太太诚惶诚恐地拉住我的手。

    “大娘！难受你就哭出来，别憋着！小心憋坏了身子！”

    她无力地松开了我的手，眼睛瞪着我，似乎不相信，张大吉真的走了，而我，他们家的救命稻草，不能拯救张大吉。

    “翠哈，大吉他？大吉他真的？”老太太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哆嗦着问。

    “大娘，别问了，多看两眼！哭出声才好，大吉他现在还能听见！”

    老太太一听，立刻大声嚎哭起来，嘴里还念叨着大吉的名字。

    张喜端着泥瓦盆进来了，腋下还夹着一个小的牌位。

    “翠哈，在哪儿烧？”

    “在院子里烧！大声叨咕，好好相送大吉的话，一句都不要落下！牌位给我！”

    张喜把手里的泥瓦盆放下，把腋下夹着的牌位递给我，眼睛不舍的看了看门板上的张大吉。

    “天黑以后，把香案桌搬到院子里，摆上供果、酒，大吉的牌位摆在正中间！把大吉抬进棺材里！”

    “好的，全凭翠哈吩咐！”张喜的眼泪就在眼眶里噙着，他费了好大劲儿才说出来这句话。

    我在张喜家的西屋里四处打量，他家屋里的老物件还真不少，墙上挂着相框，相框里都是老照片，我走到相框前仔细看着那些照片，照片里的容颜都是年轻的，张喜现在苍老的脸和照片比起来，简直不像一个人，张喜的老伴年轻时长得就是这个样子，现在只是多了些许皱纹。

    我这才发现，有些人年轻的时候就是不好看的，老了以后，有了岁月的沉积，反倒看着有些慈祥，而慈祥的脸无论好看难看都是可以接受的。照片里的张大吉，有怀里抱着的，有蹒跚学步的，还有上学背书包的，照片虽老，却真正能看到张大吉的成长。

    一张照片吸引了我的目光，就是张喜和老伴一人抱着一个孩子，其中有一个就应该是张大利，张大利和张大吉长得太像了，那张脸看起来就是一个人。我从墙上摘下来相框，打开后边拿出相片，揣在衣袋里。

    “翠哈，都烧了，烧完纸灰要收着吗？”张喜带着一股凉风进来了。

    “家里还有大利的相片吗？”我并没有回答张喜的问题，而是直接问出来。

    “呃，还有！”

    “都拿出来！”

    张喜打开一个柜子，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小布包，布面一看就是有年头的，已经微微泛黄。张喜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还是一层布，紧跟着打开，从里面拿出两张照片，递给我。

    我接过来一看，是张大利的一个婴儿照，还有一张是两个孩子的合照。我同样也都塞进了衣袋里。

    “所有大利的照片都要给我！还有大利的衣物，包括用过的！一点儿别留！”我很坚决的对张喜说，因为我不知怎么总觉得张喜还有隐藏。

    “嗯，我听你的！”张喜像是下了好大的决心，又从长衫的怀里掏出一个小布袋，在布袋里掏出一张照片，交给了我。

    我撇了一眼，是张喜怀抱着两个孩子的照片。

    “布袋也给我！还有，凡是大利用过的都拿出来！这关乎你们一家人的生死，你若还有保留，恕我帮不了你！”

    “拿！拿！老伴啊，快都拿出来！”张喜自己就开始在柜子里翻腾起来，他老伴也颤颤微微地走过来，两个人一起翻。

    我掏出衣袋里的照片，把照片放到一起，用一道纸符包起来，塞进布袋里。张喜抱着一个红布包，放到炕上打开，里面都是婴儿的衣服。

    “翠哈，就这些了，当年没舍得扔掉！心里老是想着大利！”张喜说着用袖子擦了一下眼泪。

    “从今往后，你们就当没有大利这个孩子吧！好好过现在的日子！过去的都过去了！大利在你家没有站住，说明他也不是你家的人，你们就把他忘了！”我说话间，把红布包好，里面也塞进去一道纸符。

    “天马上黑了，你们把香案抬出去，东西都给我摆好！咱俩去趟村头，带着两捆老黄纸！”

    “好！马上就做！”张喜的脸变得更加严肃了，肃穆的表情掩盖了他的悲伤。

    我打开带来的打表的大黄纸，在炕上铺平，掏出我随身带着笔，开始打表，我写的这些东西，就像刻在我的脑袋里，不经过大脑也能熟练写出来，有时候我都弄不清楚，到底是我太过于熟练还是那些原本就是我脑子里的？

    我刚写完，把笔帽盖上揣进兜里，张喜就进来了。

    “都按照你的要求摆好了！我们现在就去村头？”张喜说着话，腰身特意向前躬，他大概是不知道怎么对我表达他虔诚的心，躬身让他感觉对我更加的尊敬吧。

    “现在就去！别忘了带一炷香！”我抱着红布包，手里拿着黄纸表。

    “好！好！”张喜点头。

    我径直向院门口走去，还没走到门口，就看见李小宝细狗一样站在大门外，我停下来脚步。

    “妈，张爷家出事了？你去做什么？我陪着你去吧！”

    “不用！快回家！再不回家我就把你的腿打断！”

    李小宝哀怨地看看我，转身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