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飞快地用锁头把大铁门锁上了，趴门缝儿又瞅了瞅，门外没人，就一口气跑回屋，把房门和室内的门都锁好，自己跳上炕，大口地喘着粗气。

    透过窗棂，清晰可见的是院子里的白布单，风更大了，吹得布单发出呼啦呼啦的声响。

    我拉上窗帘，不想再看外面。

    窗帘拉上以后，屋里黑了下来，我爬到大柜旁，打开柜子门，拿出被褥，铺好，脱了外衣钻进被窝，把被子掖到脖子下方，只露出头来。

    呆呆地望着房顶，屋内的粗大的房梁依旧在，当年，我曾经为了躲避李诚实及其相关的人，爬到上面，在上面甚至睡着，那时候的我，现在想想，正是我现在最羡慕的。那个时候，我有父亲和母亲的呵护，无论多大的事，他们都会不遗余力的帮助我，我只管躲起来。

    现在的我，躲是躲起来，却没有人像吴老六和丁红之那样保护我，想到这儿，柳丁还真算是一个能在关键时刻跳出来护着我的人。

    曾经的我，也是穷的，但是因为有丁红之在，日子再穷我都没有太大的感受，因为有她！而现在的我，失去了母亲，儿子还生死未卜，可以说是一无所有，还祸事连连。

    哦！天呢！李小宝！刚才那个李方翠大口说出李小宝的名字，说都说出来了，李小宝的名字会不会被鬼差知道了？我的头一阵眩晕，挣扎着爬出被窝，抓过外衣套上，趿上鞋子就往外走。

    我锁上院子门飞跑着去张喜家，路上几度绊倒，我也不能停下来！

    张喜家的院子门锁着，我等不及来人开门，爬上院墙，院墙很高，看得我眼前一阵迷糊。我蹲在院墙上，一咬牙，一闭眼睛跳了下去。

    剧烈的震动让我的双脚麻酥酥的，我呲着牙，咧着嘴，静等麻酥酥的劲儿过去。

    “翠哈，你咋还跳下来了？”说话的是张喜。

    我慌忙地从地上爬起来，贼眉鼠眼地对张喜说：“张大爷，我有事儿想和你说！太着急了！”

    “还是先别说了，你快来看看吧，你不来，我也正要去找你！”张喜说完一甩衣襟儿，走向屋里。

    我的心一沉，绝望再次扑面而来。

    张喜直接去了西屋，我在后面紧跑两步跟着进去。屋里窗帘拉着，开着昏暗的灯。

    李小宝躺在炕上，脸上盖着一块白手帕。这个情景，我的心如同石沉大海，拼死挣扎都挣扎不动。

    “他，他，他是死了吗？”我捂着嘴，眼眶子流出的似乎是我浑身上下的血。

    “翠哈，本来好好的，刚才那会儿，小宝突然翻了几个身，打滚儿一样控制不住，我和你大娘两个人按都按不住，小宝他备受煎熬i的样子，然后，然后就...”张喜眼睛里含着泪，费了好大的力气说。

    “他死了？他死了！我就知道他们非要说出来，说出来的那一刻，我就觉得完了！那张嘴，为什么非要说出来？我恨他们！恨死他们啦！”我的两条腿一软，蹲了下去，抱住头哭嚎，边哭边说，还是不愿意相信，李小宝真的死了。

    “翠哈，谁说出来的？”

    “胡立的那个孩子李方翠！”

    我忽地一下站起来，拉开李小宝脸上的白色帕子，他的一张脸露出来，面色铁灰，眼睛圆睁，眉头间还是紧锁着。

    “小宝！妈对不起你！怎么不让我死啊？我可以死，替我儿子死，让我死吧！干嘛夺走我儿子的命啊！鬼差，拿我的命去！”我扑倒在炕边大声哭，哭得撕心裂肺。

    那一刻，我是真的想死，想立即死掉，跟着李小宝一起走，儿子的死，让我生不如死。我从来不知道我会这么爱李小宝，如果他活着，他爱娶几个胡立就娶几个胡立，我绝不会阻拦，只要他活着，我可以无条件地爱着他！可是，我无论怎么下决心，他都静静地躺在炕上，一动不动。

    “翠哈，你妈妈的骨灰我给拿回来了！在院子里放着呢，我还没来得及送你家去！小宝就，就...那块黄布是她的！我认得！是我多年的存货！现在都没有人用的！”张喜站在旁边，几次想劝慰几句，都没办法张开嘴。看着我哭的快要死过去，又不得不说。

    “我妈都替李小宝死了，为什么他还是死了？一定是他们非要说出来，说出来了，鬼差就知道，丁红之怎么掩盖都无济于事！可怜的小宝啊！好好的孩子，年纪轻轻，就这么死了！我可怎么活下去啊？”我哭的心肺都要掏出去了，这种痛，比我妈丁红之的离去更加痛上百倍。

    “翠哈啊，你节哀顺变啊！我们尽力了！这都是命啊！”张喜苍白无力地劝慰我。

    我的心仍然像被掏空了一样，李小宝躺在那里，圆睁的双目让我知道，他是多么不愿意离开啊！

    “翠哈，明天小宝就出殡吧，岁数小，别在家停了，虽说结婚了，也没有子嗣，火化了拿回来就埋地里！你看行不行？”

    我人生中，第一次感觉自己是水做的，眼泪决堤一样，停不下来的流，他才二十岁，刚刚成亲，没有来得及生个孩子，留下子嗣，就匆匆地离去。我的儿子啊，我要是知道，送姥姥的路上会出车祸，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他去的。为什么车祸撞死的不是我？

    我甚至有些埋怨丁红之了！

    是丁红之拼了命让李小宝成亲，成亲以后她才走的，那么她就没看出来，李小宝送她的路上会遇险，如果提前预见了，告诉我啊！我知道了，就一定会保护我的儿子的！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去？

    张喜的老伴走过来，扶着我的胳膊，怅然若失。

    “翠哈！节哀吧！你现在就算是哭死也于事无补啊！把自己哭死了，事情也都要解决！不能看着小宝在这儿躺着，不能入土为安！”

    我听到了张喜的话，心里一惊。儿子没了，还在人家张喜家的炕上躺着。

    出殡？送葬？要不是送葬，我的儿子能死吗？

    “明天送葬就我一个人去吧！谁都别去！”我突然冒出一句。

    “你什么意思？怕再撞车出事啊？”张喜明白了我的意图。

    “嗯，我不想让任何人受伤害！”我歇斯底里地嚎出来。

    “那行，就咱俩坐殡仪馆的车吧！我不怕死！真的特倒霉出事了，我，我张喜，愿意和吴翠哈娘俩去赴死，毫无怨言！”张喜举起一只手，发誓的样子郑重说出来。

    “不要！我自己就可以！张大爷你不要坐殡仪馆的车！绝对不要！你再找一辆车跟着，否则的话，小宝就不出殡！”

    “你这孩子！说得这是什么话啊？我，一个白事先生，不坐殡仪馆的车坐什么车去？我和你一起，你要是不愿意其他人去，就我们俩，我还不信了，还能撞啊？我活了大半辈子，都没有遇见殡仪馆拉尸体的车出车祸的，我敢保证，不会出事！”张喜拍着胸脯肯定地说。

    “那行！张大爷，我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翠哈，你尽管说！”

    “你家还有实木棺材吗？我想把小宝安放在实木棺材里，而不是简易纸棺材里！”

    “有是有，是给我自己准备的，你都说话了，给小宝用！”

    张喜的老伴冲上前想阻止，张喜一摆手，他老伴便没有再阻止。

    就这样，李小宝被装进实木棺材里，穿上了一身体面的寿衣，盖上一块黄布，还是丁红之盖的那一款。

    张喜用了一个三轮车，拉着装有李小宝的棺材，送到我家的西屋，仅仅隔了一天，西屋的地上，又摆上了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