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过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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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冰雪将融

    ……

    ……

    “冯大夫!冯大夫!”

    待冯枚滚下了数十级台阶,卫兵方才发现,便急忙冲上来扶人,顿时有人飞报太子安沛泽。安沛泽立即命令东宫卫率王撼领人将冯枚送回了府。

    “繁露……繁露……”冯枚依然没醒,口中喃喃呼唤道。汤露闻言,神色复杂地看了冯枚一眼。“陆管事!”汤露喊了一声。

    陆辑捧着一碗药缓缓走来,道:“你扶老爷坐起来,我喂他服药。”汤露张了张口,似乎想要阻拦。

    可一想到自己在王府的弟弟,汤露不由得又住了口。

    “唉。”汤露轻叹一声,坐在榻上扶起了冯枚。陆辑端着药,一股脑儿地尽数灌进了冯枚的口中。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冯枚剧烈地咳嗽了起来,眉头微皱,不知是因为呛着了还是因为药太苦了。汤露拍了拍冯枚的后背,为他顺气。

    陆辑喂完了药,便自顾自地离去了。汤露起身,也要离开。谁知此时,冯枚一把抓住了汤露的手,口中兀自说着:“繁露……原谅我……不是我授意的……”

    汤露面露苦笑,道:“好,我原谅你。”冯枚还是没有放手,道:“别……走……”汤露很想一走了之,可不知为什么,汤露忽然便坐在了床榻旁,温声道:“好,我不走,陪你。”

    话一出口,汤露便想抽自己一记耳光。

    这不是给自己找事吗?!

    可听闻此言,冯枚的呼吸随即平稳了下来。

    汤露不忍打破此时的宁静,便真的没有离去。

    ……

    ……

    一阵悠扬而又有些凄切的笛声,惊醒了沉睡的安沛泉。安沛泉不耐地睁开了双眼,一向有起床气的他正要发火,却随即又反应了过来:这是……音律……?

    安沛泉自幼酷爱音律,可从患病后清平皇帝收走他的爱琴“陌君”开始,安沛泉便远离了音律。如今再次听闻,安沛泉心中不由得无比惊喜。

    静静地听了一曲。

    嗯,能把笛子吹得这么好,定然是位音律大家,自己要好好与他交流一番。安沛泉心中暗自笃定地想着,便坐起了身。待轻咳了几声,安沛泉下了榻,趿着鞋,向屋外走去。

    可刚走出屋,安沛泉便惊愕地僵在了原地。

    这笛声……是从后院传出的……

    后院住的……不是……那位北淇长公主么……

    安沛泉本不想前往后院,可那时扬时抑的悠长笛声却搔到了他心中的痒处。就这样,安沛泉缓缓向后院走去。

    越往后院走,安沛泉的心情越激动。

    琴瑟转山麓,笛声绕云烟。

    多么美好的一幕。

    想着,安沛泉已然来到了后院紧闭的院门前。驻足倾听良久,安沛泉沉醉不已,笛声不仅传入了他的耳中,更传入了他的心扉。

    心底……暖暖的……

    待一曲终了,丫鬟镜花开门取饭时,忽然间发现了门上贴着的字条。“殿下!殿下!”镜花宛如捡到了宝,一连声呼唤着拓跋瑶光。

    倚在廊上的拓跋瑶光闻言放下了手中的玉笛,轻启朱唇,道:“何事?”镜花挥了挥手中的的字条,道:“殿下,王府里有人也通音律!”

    拓跋瑶光接过了字条,仔细看去。

    只见字条上的字匀衡瘦硬、点画爽利挺秀、骨力遒劲,结体严紧,赫然是大名鼎鼎的“柳体”。拓跋瑶光暗暗赞叹了一番,看起了内容。

    “阁下弄笛一二声美如天籁,然三声略有底气不足,四声复气,难显笛声韵味。不若一二声略缓,三声韵长,四声则可从容复气矣。”

    拓跋瑶光看毕,秀眉一挑,赞道:“此人必然也是精通音律之人,寥寥数言,尽得笛中玄妙!”

    镜花思索道:“会是谁?王府里有谁通音律呢?”

    拓跋瑶光脑中不由得浮现了一个名字,随即又摇了摇头,暗道:“病体沉珂,难习音律。”

    主仆二人思索了半日,仍是不得而知,只好放弃。但从此之后,拓跋瑶光心中埋下了一颗种子,她暗下决心,定要探知这个人是谁。

    ……

    ……

    “王爷平日里做些什么?”镜花一边洗着衣服,一边问道。另一名侍女擦了擦汗,道:“王爷八岁时得了怪病,从此便卧床不起。每日咳血不止,近几年多亏了卢太医,王爷的病症减轻了些许。”

    镜花闻言一笑,道:“那可好,王爷通音律么?”那名侍女点了点头,道:“王爷自幼喜爱音律,琵琶、琴、笛子、箫、羯鼓、笙等乐器都样样精通。”镜花双眼一亮,道:“谢谢姐姐了!”

    说着,一方做工精致的手帕已然塞进了那名侍女的手中。那侍女收了手帕,自然是眉开眼笑,乐不可支地接着说道:“我的好妹妹,姐姐我还没说完呢!”

    “王爷生平虽最喜音律,但在患病后,陛下剥夺了他鼓瑟吹笙的权力。从此,王爷变得喜怒无常起来,只要有人在他面前吹拉弹唱,他就会把人寻个由头杀了。”

    “除非……”

    镜花好奇地问道:“除非什么?”那侍女笑而不语。待镜花又塞了一盒胭脂,那侍女喜不自胜,笑道:“除非那人技艺精湛、出类拔萃,王爷才会高抬贵手。”

    “可越是这样,来见王爷的人越少了。王爷十四岁时,陛下更是禁绝了他与外界交流的可能,从此只能每日生活在这王府之中,忍受孤独与病痛的折磨。”

    说到动情处,那侍女还留下了泪水。

    “会……是他么……”

    拓跋瑶光纤细的手指轻轻抚摸着手中的玉笛,轻蹙蛾眉,仔细地思忖着。

    镜花微微一礼,道:“依奴婢看,应该就是王爷。”拓跋瑶光微微一笑,道:“何以见得?”镜花笑道:“殿下生得如此花容月貌,天下谁人会不痴迷?想是前日里王爷因为身体问题并未前来,如今脸皮薄,想以此创造一个机会罢了。”拓跋瑶光柔声一笑,道:“好镜花,想不到你竟有如此细腻的心思。”

    镜花逊谢道:“都是殿下调教得好。”

    ……

    ……

    相较于愈王府的料峭春风,冯府上下却是一派秋风肃杀的凄惨景象。

    冯枚自宫中石阶上滚落之后一病不起,每日里高烧不退,太医卢章来来回回地跑了好几趟方才稳住了病症。如今冯枚所用之药的量已然与愈王安沛泉相同,每次都由陆辑、汤露两人经手后送到冯枚房中,喂他服下。

    由此,病情又开始了恶化。

    东宫里已经放出了话来,冯枚若不能痊愈,就送太医卢章去侍奉先帝英宗,而且为了保证效果,全家一起去。

    为此,卢章急得焦头烂额,几位太医院的同僚一起住进了冯府。

    “我这用药……没错啊……”卢章百思不得其解,琢磨道,“按理说该醒了,到底怎么回事?”因而每日与同僚讨论至半夜三更。

    陆辑的毒药已经停了,他曾找过花维索要解药,可花维不给,言说“时候未到,要病满一月”。

    就这样,在发病整整一个月后,冯枚服下了最后一副药。药刚刚入腹,冯枚便睁开了双眼。卢章老怀大慰,欣喜地说道:“这下能向东宫交待了!”

    事后,花维严厉训斥过了陆辑,冯枚之所以病得怎么重乃是因为陆辑将毒药的剂量翻了一倍。

    不过陆辑这是刻意为之,亦或是无意为之,我等不得而知。

    之后,陆辑按照花维的要求,减小了剂量。

    就这样,冯枚再次投入了夜以继日的政事中,殊不知——他自己身体的防线,正被一点点摧毁。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