耗儿巷。

    院里亮着灯，小桌上摆着七八道菜，肉素搭配、极为丰盛。

    窦迟手里拿着筷子，却是食不甘味。

    眼前的菜式看着……眼熟。

    跟七天前的今天一模一样。

    他当时只以为是刘二师兄出门办事顺道买回来的。

    窦迟那天吃的还挺开心，却没想以二师兄的秉性、几个月都不见出门，怎会无缘无故带这么多菜回来。

    直到此刻他才恍然大悟……这特么是断头饭啊！

    “阿迟，吃呀。”

    刘二师兄夹了筷头肉，笑着说：“多吃点，要不然剩下明儿就坏了。”

    是啊，得多吃点。

    明天不只菜会坏，我的小命也交代了……

    窦迟夹了块儿蘑菇，味同嚼蜡般咽了下去。

    旁边的老头儿把旱烟袋搁在桌边，从兜里取出个檀木珠串，“阿迟，拿好喽，这次可别再掉了。”

    “谢师傅。”

    窦迟接过珠串塞进兜儿，夹了个鸡腿放进老头儿碗里：“师傅，您多吃点儿。”

    “嗯。”

    直到八点过，师徒三人这才收了碗筷。

    刘二师兄从房间取出长木匣子，又取来纸笔，慢悠悠在黄纸上写下地址。

    ——天水街13号、陶老板收。

    出门的时候已近九点，还好路程不远，步行过去也就二十多分钟。

    窦迟站在天水街口停下脚步。

    那天在街上找了许久都没找到客户的铺子，这会儿即便进去也溜腿儿。

    随即，他在路边的花坛沿儿坐下，长木匣子放在手边。

    钟字砚在包里放着，但这几天都没再说话。

    窦迟叹了口气：“对不起啊，前辈，我若活过今日定会助你恢复。”

    至于长毫毛笔，作用未知……

    “嘻嘻~”

    “……”

    窦迟没回头，这声音一听就知道是谁，他猛地转身一把从花坛揪出窦晓婵，“你跑这儿来做什么！”

    “找你玩呀。”

    窦晓婵眨眨眼：“珍珍满脑子都是你，她都不陪我玩，然后、我就让倒霉蛋儿送我来了呀。”

    “你确定，你不会有危险？”

    “唔~”

    窦迟见她摇头，抬手拍了拍小裙子粘到的草屑，“随你吧。”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等待着时间缓缓流逝。

    大多时候，都是窦晓婵在问些古怪的问题，窦迟连想都没想过的事情……

    风大了些，吹在身上竟有些凉意。

    天上没有星星，本该现身的圆月也被乌云遮挡。

    “时间回溯，连月亮也会变？”

    窦迟看了眼手机，问道：“冷吗？”

    “不冷呀，我刚才吃了一大碗面呢。”

    “呵呵。”

    “……”

    估算时间差不多了。

    窦迟一手提着长木匣，一手牵着她往天水街走。

    几分钟后，月亮探出脑袋，银色光辉洒满了整个街道。

    不知不觉走到了街道尽头，站在丁字路口、三个方向都看不见灯光。

    蓦的，起了一阵风。

    无数的黑色碎屑，打着旋在空中飞舞。

    窦迟探手去抓，碎屑在手中一抿即碎，嘴里嘀咕说：“时间没到，就有人在烧纸了……”

    两人再次踏入天水街，不多时、远处隐隐传来几声鼓响。

    咚！——

    咚！咚！

    “子时了。”

    “嗯？”

    “时辰呀。”

    窦迟掏出手机看了眼，23点整。

    打更？

    可这个年代，哪还有人通过打更计时。

    不过想起那晚发生的事，几声鼓响又算的了什么。

    更鼓声后，街面变得暗了些。

    月亮也偷偷藏了起来。

    空气中淡淡的雾气开始浮现，若隐若现、缓缓流动着。

    隐约中不远处有红色光团渐渐亮起。

    来到近前，果然是两盏直径半米、红纸糊制的大红灯笼，内里红烛摇曳为周围带来些许光亮。

    黑漆大门、青铜铃铛，门框上挂着黑色匾额。

    窦晓婵抬头看向窦迟，说：“是这里？敲门呀。”

    “等等。”

    上次来的时候，主人家该是正在沐浴，多等一刻也不碍事。

    窦迟取出檀木珠串，随手扔向街面。

    啪嗒！

    珠串落在地上，隐在了黑暗之中。

    此时，雾气逐渐变得浓郁，即便伴着灯笼的光亮、三米开外也只有如墨的黑色。

    叮铃~

    铃铃铃~

    窦迟拨动铜铃，叮铛脆响开始在耳边回荡。

    啪嗒、啪嗒。

    脚步声渐近，门闩被人拉开。

    黑门打开，依然是那副光彩照人的面孔。

    头发半干斜挂在肩上，身上穿着一件浅白色纱裙、拖至脚腕；裙摆处点缀着朵朵粉色花瓣，鲜艳欲滴。

    桃老板笑了笑、双眼半弯，朱唇轻启：“来的早了些，且得等一段时间呢。”

    待她侧过身，发现窦迟身后还有个小家伙，目光一滞：“两位、请。”

    “谢谢。”

    窦迟牵着窦晓婵进门，漆黑的厅堂陡然亮起，光亮来自四根方形木柱、约两米高的位置各挂有圆珠，乳白色光芒照亮了整个厅堂。

    堂内极为宽敞，正中是一个半米高台，占地约莫四十平方；台下十多张方桌，其中有六张桌拼在一起，桌面摆着各种糕点、瓜果。

    十多张椅子放在两侧，空无人坐。

    还好桌上没有席位牌，不然窦迟都不知道该坐在哪儿。

    桃老板目光在窦晓婵身体停留片刻，移步来到桌前，纤手轻抬，柔声道：“两位请自便。”

    “好。”

    此时，窦迟自然不会再当她是蓬门待客之人。

    随手拉开一把椅子让窦晓婵坐下，又挪了盘果子在她面前。

    要不要随意聊点啥？

    可人家做啥的都不知道……

    窦迟看了眼手机，“陶老板，今日虽是初见，却已不是第一次见面。”

    桃老板面色微愣，难道昨天我在二楼被察觉到了？

    即便发觉，这少年突然讲出来是什么意思？

    “嗯，也算是缘分。”

    桃老板看向吃果子的窦晓婵，“这小女娃儿很是乖巧呢。”

    “不客气呀。”

    窦晓婵笑笑，拿起一个白梨，“你要吃吗，好甜的。”

    “……”

    你这不客气、还真是不客气啊。

    窦晓婵这一搅和，窦迟脑袋有点乱，刚整理好思绪、顿时忘了该说什么。

    叮铃~

    铃铃铃~

    “公子稍待。”

    桃老板歉然一笑，往门口走了过去。

    门刚打开，瞬即传来有一道急败坏的声音，“谁呀，谁特么在街上丢的檀木珠！”

    “特奈奈的，老子刚捡起来、魂儿差点被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