硅基泡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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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没钱买票

    这车该怎么开?

    埃瑞克把车钥匙插进钥匙孔,拧却了几下,车子打着了火,车身颤动起来。

    可是,接下来呢?

    珀咖索斯星上的运输工具都是自动驾驶的,埃瑞克哪里见过这样古老的汽车。

    他努力回忆自己坐车时,司机老白的操作手法。几番折腾,终于大致搞明白了原理,松手刹、挂档、踩油门…车子缓缓驶出车库,驶上了大街。

    报时的钟声再度响起,先是敲了1下,接着是同样的音乐。虽然音调、节奏都一样,但报时的音乐都透着一种懒散,和车窗外的夏日正午一样。

    车里没有空调,埃瑞克摇下车窗,好奇的注视着街景。

    人类到达珀咖索斯星之后,经历过数次大规模战争,既有和星球原生动物之间的战争,也有人类互相间的战争。其中一次把藏有地球历史文献的资料库摧毁了,所以对于埃瑞克这一代人来说,关于地球文明的历史知识,破碎又模糊。

    这里是旧文明的重复?还是新文明的衍生?埃瑞克心想。

    突然,车后座传来一个声音:“你要去哪儿?”

    埃瑞克一惊,踩下刹车,只听砰的一声,后座上的人撞上了前座的椅背。

    埃瑞克连忙回头,看见了小女孩,鲜血顺着她的额角开始向下流淌,她瘪了瘪嘴,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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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这个家长是怎么当的!孩子坐在车上,还开那么猛!”一个身穿白大褂、戴着白口罩的医生愤怒的教训着埃瑞克,“这么漂亮的小姑娘,要是破相了怎么办!”

    “别说我爸爸!”小女孩带着哭腔说,“不赖他。”

    医生仔细的冲洗她的伤口,她的小手紧紧的拉着埃瑞克。

    比这更大更可怕的伤口,埃瑞克见过不少,可却不曾有过现在这样的扎心的感受。

    埃瑞克抱着额头贴着纱布的小女孩走出医院。她很轻,身体象柔软的小面团。她用双手搂着埃瑞克的脖子。

    忽然一种莫名其妙的想法窜入埃瑞克的脑海:“以后我也要生个女儿。”

    “你要去哪儿?”小女孩执着的重复了一遍在车上问的问题。

    埃瑞克想了想,干脆如实作答:“星芒岛。”

    这个听上去有点象童话故事的地名,令小女孩来了精神。她松开搂着埃瑞克脖子的手,立直身子,问:“星芒岛在哪儿?”

    “在北极。”

    “北极在哪儿。”

    “在最北最北的地方。”埃瑞克耐心的回答。

    “你去了还回来么?”小女孩敏感的问,不等埃瑞克反应,接着说:“又要扔下我不管么!?”说着就又要哭起来。

    这时,半空中,报时的钟声再度响起。

    医院在地势较高的地方,周围也没有什么高楼大厦,极目远眺,可以看到远处有一座笔直伫立的高塔。

    为了分散小女孩的注意力,埃瑞克连忙指着高塔说:“你看,那个塔,是不是报时的大钟?”

    计策成功,小女孩收了眼泪,点点头,说:“对呀,那个就是火车站大钟。”

    火车站!埃瑞克心头一动,也许,火车可以通向他想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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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极?没听说过。”售票口的一位中年妇女一边嗑瓜子一边摇头。

    “那,这儿的车都去哪儿?”埃瑞克努力把脸凑到售票口的小玻璃窗口跟前。

    “都?这就一趟车。”中年妇女一脸惊愕,竟然有人不知道这里只有一趟车。

    “从这儿到极北,中间不停,一站到底哈。”她机关枪似的说道。

    极北!!那不就是北极么?!埃瑞克高兴极了,接着问:“什么时候发车?”

    “最近的一趟,下周一,早上8点。”

    “好!我就买这一趟!”

    中年妇女二话不说,从窗口塞出一张薄薄的纸,上面印着各种类型的票价:硬座、软座、卧铺、包间

    ……

    埃瑞克愣在了那里,无论哪种类型的票,他都买不了。因为,他根本就没有钱……

    中年妇女等了半天,看埃瑞克压根儿没有要掏钱的意思,干脆的关上了售票口的玻璃窗,继续自在的嗑起了瓜子。

    埃瑞克悻悻的把票价表放到口袋里,抱起站在一边的淅淅,有点心不在焉的向外走去。

    怎么才能坐上火车?跟别人借钱?打工挣钱?或者是想法逃票?

    突然,巨大的钟声打断了埃瑞克的思绪。

    他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走到了火车站大钟的脚下。

    这个钟塔很有意思,没有基座,上下一边粗,方方正正的外型,暗红色的砖墙,四周镶嵌着带镂空花纹的装饰金属板。

    埃瑞克努力仰头望,可以隐约看见高处的表盘,四面各一个,造型十分简约,没有数字,白底表盘上只有黑色的刻度,和三根长短、粗细不一的指针。

    说来奇怪,此时报时的音乐又有了不同的情绪,也不知是不是与黄昏的景色有关,音乐中竟然透着淡淡的忧伤。

    “我知道你不是我爸爸。”小女孩突然说,“我爸爸可能已经死了。”她的语气中有她这个年龄不应有忧郁。

    “但是……”她的大眼睛里开始充盈泪水,“但是,我不能没有爸爸……”

    唉,Eric在心里长叹一口气,紧紧抱住淅淅,安抚的拍着她的背。

    “啥?借钱买车票?”司机老白大惊小呼的说,此时的他已经二两酒下肚,面色微红。

    “就买最便宜的那种,硬座”埃瑞克耐着性子说,边说,边给老白的杯里倒满酒。

    “来来来,我的陆爷……”没等老白说完,埃瑞克就抢白道:“我不是你的‘陆爷’。”

    “行行行,我的爷!”老白不耐烦的挥挥手,然后把桌上那张皱巴巴的车票价目表展平,说:“咱们来看看哈。”

    他用食指指节敲了敲价目表上“硬座”那一栏,另一只手捏了颗五香花生米,送进嘴里,边嚼边说:“最便宜的硬座,2000元一张。你知道我一个月的工资是多少么?”

    老白抬起一只手,翘起大拇指和小指,“60!我这还是算挣得多的呢!”

    埃瑞克听了这话,心凉了半截,转念一想,又问道:“你看,我能买下这么大宅子,还能雇得起你和做饭的大婶,一定很有钱吧。”

    老白嘬了一口酒,斜着眼睛看着埃瑞克说:“啊哟,怎么?又承认自己是陆爷啦?”

    埃瑞克无语。

    老白接着说:“您呢,应该是有大笔存款在银行,根据您的要求,银行会每个月自动打给我们工资还有家里的生活费。既然警察局都认定您是陆爷,估计银行也没问题。”

    “不过……”老白突然语调一转,眼睛中原本那几份醉意竟然不见了,他缓缓的说:“据我所知,那钱可是留给您闺女上学、结婚用的……”

    老白虽然没有说“孩子的钱你也打主意”这句话,但眼神语气却都已经态度鲜明了。

    埃瑞克竟然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他想起了小时候,一次偷拿了邻居家的果子,其实并非从树上摘的,而是从地上捡的,他的爸爸仍旧极为严厉的教训了他。

    “要做个正直的人,咱们的家族背负着耻辱的历史,更不能走偏一步!”父亲说。

    可是,现在的埃瑞克当真是落入了道德的两难困境。

    他默默的站起身,老白似笑非笑地问:“要不要把银行的地址给您?”

    埃瑞克没有搭理他,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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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急促、暴躁的敲门声,打破了夜晚小院的宁静。

    “谁呀?”黑人大婶穿着碎花睡衣,走出倒座房,来到门口。

    老白也披着衣服、趿拉着鞋,走出自己的房间,他想跟黑人大婶说:“先别开门”,但晚了一步。

    门被打开,6、7个气势汹汹的人冲了进来。

    黑人大婶被撞到在地,老白双手一伸拦住了不速之客。

    “啊呦,这不是她大伯、二叔和三姑么?”老白脸上陪着笑说。

    “呸!”那个被叫作“三姑”的胖女人啐了一口说:“你还配叫我三姑,你不过就是我弟弟养的一条狗!”

    老白怒了,一串市井脏话脱口而出,还没说完就被大伯抬手打了一巴掌。

    “你给我识相点!我弟弟已经死了,他闺女还没成年,所以他所有的财产都应该由我们保管!你再在这儿挡道,小心你的小命儿!”大伯瞪着一双三角眼,狠狠的说,他挥挥手,身后跟着的几个壮实的打手一把推开老白,向院里走去。

    “我爸爸没有死!”一个稚嫩的声音,略带哭腔,原来是小女孩,光着脚,站在院子里喊。

    “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二叔不耐烦的说。

    “一看就是没家教的野孩子!”三姑。

    小女孩紧咬嘴唇,猛的冲向三姑,把这个胖女人撞得一个趔趄。

    “快把她给我弄走!”三姑尖叫,一个打手伸手一把拎起了小女孩。

    “放下她!”一个低沉、愤怒的声音响起。

    一个高大的身影走到院子。乌云很合时宜的遮住和月光,令人看不清他的长相。

    短短几秒,拎着小女孩的打手手捂着肚子倒在地上,另两了个上来帮忙的打手也在地上呻吟,一个头上还挂了彩,鲜血直流。

    这个高大的身影一手抱着小女孩,一手拎着不知从哪个打手那儿夺过来的短棍。

    虽然看不见他的五官,但那股凶猛之势令人不寒而栗。

    “爸爸!”小女孩搂住埃瑞克的脖子喊道。

    “你,你回来了?”大伯半信半疑的问,努力想看清埃瑞克的脸。

    “没错!”老白站到埃瑞克身边,理直气壮的说:“我们陆爷前天就回来了!不信你们去西河沿儿派出所问!”

    二叔还想凑近看埃瑞克,却被埃瑞克一脚踢飞。

    踢的时候,他用一只手捂住了淅淅的眼睛,不想让她看到这些暴力的场面。

    原本凶神恶煞的大伯、二叔、三姑灰溜溜的走了。

    埃瑞克也明白了为什么这个家需要他假扮“陆爷”。

    半空中又响起报时的钟声,寂静之中格外响亮,钟声之后,还是同样那段音乐,但却铿锵凿凿,似乎每个音符都带着愤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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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赶快长大!”小女孩咬着牙说,“我要变得像你一样厉害,这样他们就不敢欺负我了!”

    埃瑞克看着躺在粉色小床上的小女孩,她手里抱着可爱毛绒玩具,嘴里却说着人世的心酸。

    埃瑞克象是面对一个成年人一样,认真的说:“要想长大,首先必须要活着,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要努力的活着。即使你的家被夺走了,即使你的爸爸失踪了,都要努力活下去。这样才能长大,这样才能变得像我一样厉害。”

    珀咖索斯星的人类,经历过无数次的劫难,却从没有放弃活下去的权力。面对盘踞在地球的盖娅,人类明知胜算渺茫,但也仍旧一次又一次的尝试反攻。

    小女孩似懂非懂的看着埃瑞克,又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给我读一个故事吧。”她从枕头下面拿出了一本书。

    封面古老却精致,上面写着:“负责看家的淅淅。”

    埃瑞克猛然想起来,出发到地球的前夜,妺妺曾经给他读过这本书,这书是千年以前地球文明的作品。

    和妺妺看的那本不同,埃瑞克手上的这本是绘本,带有大幅、精美的插图。

    ““机器人女孩淅淅欢快的在门前草地上奔跑,温暖的风拂过她的脸庞,让她想起了主人一家离开前给她的道别之吻,每个人都吻了她,包括最小的那个宝宝,在她脸上留下了湿乎乎的口水。”埃瑞克读到。

    “等一下。”小女孩突然打断。

    埃瑞克不解的放下书。

    “读完这一遍,这本书就送给你了,是我给你的礼物。”小女孩微微一笑,接着就打了个哈欠,闭上了眼睛。

    埃瑞克轻轻站起身,拿着书走出卧室,发现老白站在门外,刚才他被打的那半边脸,仍旧挂着红肿的手印。

    “明天就去报警!”埃瑞克低声说,“否则我走了,他们还会再来。”

    “报警,不好使呀。”老白眉头紧皱,“闺女未成年,今天来的那几个都是陆爷的亲哥、亲姐,如果陆爷长时间失踪,按规矩他的财产只能由他的兄弟姐妹代管,这一代管,怕闺女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陆爷没有留下遗嘱么?”埃瑞克问。老白摇摇头。

    “好,那我来写遗嘱。”埃瑞克果断的说,“既然我的指纹和你的陆爷一样……”

    听了埃瑞克的话,老白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拉着埃瑞克说:“好!好!来我屋喝两盅,好好商量一下遗嘱怎么写。”

    埃瑞克点点头,随手把那本“负责看家的淅淅”放到墙边的矮桌上。

    “这书别乱放,闺女说送你了?”老白问。

    埃瑞克点点头,心下并未当回事儿。

    “这是本古书,陆爷为闺女花大价钱淘回来的。”老白边说边拿起书,拽起袖子小心的擦了擦封面,然后语重心长的说:“送去典当行,大概能换2000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