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都城凯蛮，行政总厅，左相办公室，低垂的白炽灯照着下方宽大的办公桌。

    左相王苍放下手中的《教育法案》，看向站在桌前的行政参首泰斯诺：

    “我看这样也没什么大问题了，待我禀明皇帝，得到首肯就可以施行。你先考虑一下具体的配套措施，到时以行政总厅的名义一起下发。”

    “遵命，左相大人。”泰斯诺行了一礼，出去了。

    王苍继续批阅下一份文件。

    灯光忽地暗淡了一瞬。

    “王苍，你怎么每天都忙得这么晚？”

    王苍抬起头，见右相洛特已经走进办公室。

    他没有答话，抬手朝对面的椅子示意。

    洛特也不客套，甫一坐下就开口道：“今天我到愿望巨人陨落处看过了。”

    “我还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王苍放下手中的笔。

    “原本只是一场简单的交易，”洛特继续说道，“一个月前，我们在堕落民的线人报告说，魔角库纳耶得到了观星者的笔记。”

    “你指最后那位观星者？”

    “正是，皇帝相信那笔记的内容能助他恢复正常，他想得到它。所以我安排了这次交易，用粮食换笔记，库纳耶不会拒绝的，笔记对他毫无用处。他肯定会来，如果笔记是真的，换了也无妨，如果是假的，我也给他安排了点意外收获。”

    洛特说着垂下眼帘：“现在看来，那笔记确实是真的，可惜不知为何被愿望巨人感知到了。祂出手了。库纳耶死了，接头的探子死了，笔记也失踪了，现场只剩下一地碎尸，没有灵性残留，没有命运联系，无法回溯，无法预言，线索全都毁得干干净净，哼，不愧是愿望巨人！”

    “那——愿望巨人又怎么会当场陨落？即使观星者的笔记也不可能有这种威力。”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而且有个人能告诉我们答案。现场有位幸存者。”

    “幸存者？”

    “正是，从痕迹看他还带着个小孩，也可能是宠物。”

    洛特抬起右手，食指一弹，办公桌上多了两样东西，一颗头颅和一截树枝：

    “这两件，是在现场找到的最有可能指向他的东西，除了我之外没有经过他人之手，不过需要你的能力。”

    王苍略过库纳耶残破的头颅，盯着树枝上那点血迹，沉吟道：

    “何必费力，只要真有幸存者，他迟早会现形。”

    洛特扫一眼桌面上的文件，开口道：

    “皇帝等不及了，他决定推迟开门的时间，在这之前，必须拿到那本笔记。愿望巨人已经陨落，这是皇帝唯一重视的事情，其余的，他都不在乎。”

    王苍微微点头：“好吧，都不在乎……”

    说着他双手伸开，分别悬在树枝和头颅上方。

    洛特见状立即闭上了双眼，把脸扭向一旁。

    而王苍目光变得深远，似乎凝视着某个极遥远的地方。

    他的皮肤渐渐变成透明，底下却不是肌肉骨骼，而是无数玄奥繁复的符号，流动着，纠缠着，令他整个人都变得亦真亦幻，似乎随时会消失在现实之中。

    维持了约莫一刻钟后，王苍慢慢恢复了常态，他收回双手，靠在椅背上，嗓音沙哑道：

    “只能勉强看到一个方位……烈丹沙漠……把握不大。”

    “辛苦了。”洛特站起来就要转身出去。

    王苍看了看桌面的文件，再次开口了：

    “你也不在乎？”

    “这个国家你喜欢怎么折腾都可以，除了你，还有谁在乎那些凡人？”洛特笑了笑，“即使是你，也未必有多在乎吧？”

    王苍慢慢站起来，声音更加沙哑了：

    “真神面前，你我皆凡人。”

    “前提是有真神回归，哼，至少我有机会站到祂们面前！”

    ※※※※※※

    次日清晨，悬马城。

    “新的一天，居然没有穿越回家里，还是难免失望啊。”

    于乐明睁开眼睛，看着仍然感觉陌生的房间，苦笑一下。

    一宿酣睡，精神明显好了很多。

    倒是后背和手腕，昨晚还没多大感觉，现在反而觉得更疼了，敏仔下手可真狠，估计没几天好不了。

    身上有些重，低头一看，多多又趴到自己身上来了，还睡得死死的。

    说起来，这小家伙跟着自己，一直老老实实，遇到事情也是不哭也不闹，乖得很，放到幼儿园里绝对是模范小朋友了。

    不愧是亲生的，啊不，是亲手捡的，这便宜老爹当得不亏。

    想到这里，于乐明都感到心头一股暖意……

    这感觉……他满脸黑线地抱起多多，果然，这小屁孩又尿自己身上了。

    当即把多多拍醒：“起床了！就知道睡！”

    两人一番洗漱，出了房间。

    “喂！”

    于乐明正转身关门，身后有人叫自己，听声音是敏仔。

    昨天还是“于大哥”呢，今天就变成“喂”了……于乐明回身正要问个早安，敏仔摆摆头示意一下，自顾自往楼下走去。

    这是要我跟上？于乐明这回学乖了，拉起多多的手跟了上去：

    “早啊，这是去哪里吗？”

    “嗯。”

    敏仔应了一声，目不斜视。

    到了楼下，店门还没打开，只有铜老虎和王胜达站在柜台旁，正说着什么。

    敏仔上前说到：“父亲，我带他们出去转转啦。”

    铜老虎先朝于乐明略一示意，又对敏仔笑道：

    “现在？吃早饭了吗？”

    “没啊，我想到街上吃，吃油炸包子。”

    “随便你吧，钱带上了？别尽乱花了。”

    “知道知道，我出去了。”敏仔说着就去开大门，王胜达也跟了上去帮手。

    铜老虎又转向于乐明：

    “于兄弟，你们今天就先和敏仔逛逛这悬马城，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尽管买，敏仔带有钱的。”

    “好的，多谢童大哥。”于乐明拉着多多就要跟上敏仔。

    “对了，”铜老虎叫住于乐明，“于兄弟身上还有身份证明吗？要不要重新办一张？”

    于乐明站住脚，尴尬道：“这个……身份证明还能重新办吗？”

    铜老虎笑道：“小事而已，需要的话今天就能办一张给你，只是不知道于兄弟是想用本名还是想用个化名？”

    “呃……请问童大哥，有没有一种非凡能力，只要知道某人的真实姓名，就能做出对他不利的事情？”

    铜老虎闻言略一沉吟，说道：“据我所知，没有。不管通过何种方式，能力的施放者只要能明确地区分、定位出目标，那他就可以将能力作用到目标身上。这与是否知道对方真名无关，毕竟，名字只是一个称谓代号。就好比假如你不知道我的名字，难道你就认不出我了吗？”

    “原来如此……”

    看来这个世界并没有危险到连名字都不能透露，那要不要跟铜老虎坦白昨天告诉他的是假名呢？想来他也不会为这种事生气吧，昨天我也是以防万一而已，乐乐是我的小名，就算曾用名也是真名嘛……

    于乐明一时拿不定主意，就随口继续问道：

    “那神明呢？神明的名字会更特殊吗？”

    这个问题似乎有些意外，铜老虎正色道：

    “我个人相信一种说法，即神明真正的尊名根本不是凡人的语言所能描述。所以，普通人能听懂的尊名也只是人类为了描述祂们而编造的代号，真要说特殊的话，更多的是对其信徒有特殊意义。

    “比如说就在沙漠对面的摩亚国，那里的民众崇拜太阳神，他们相信太阳神有九十亿个名字（注1），只要把所有名字都念诵出来，真神就会降临这世界，带领他们升入永恒的神国。不过这么多年了，看样子他们还远远没能把名字念诵完毕呢。”

    我看他们需要一台超级计算机……

    “那假如我念诵某个神明的名字，向祂祈祷，会发生什么事情吗？”

    “至于祈祷，其实至少对普通人而言，可以说什么都不会发生。除非神明愿意倾听，否则凡人的祈祷只是自我安慰。只有非凡者才可能有能力接触到神明。”

    说到这里，铜老虎语气更加郑重：“不过，我对神明的了解恐怕不比你更多，这些都是出于我自身浅薄的理解，这世上，万事万物皆有联系，像祈祷这种事情相当于主动试图与神明沟通，你千万不要随便尝试，毕竟神威难测。”

    于乐明点点头：“我会谨慎对待的，多谢童大哥提醒。”

    “说到神明，不知于兄弟信奉哪位尊神呢？”

    这……我连这世界存在多少神明都不清楚呢，总不能说我信的是图书管理员吧？

    见于乐明没吭声，铜老虎又说道：“我信奉的神灵为不死战神。”

    不死战神？这名字听起来就像氪金页游里充钱就送的角色啊，难不成祂的神力是一刀999级？

    于乐明心里吐槽一句，当然没敢说出来，信仰这东西，就算自己不信也不该在人家信徒跟前瞎逼逼。何况这是存在超凡力量的世界，自己要是太过不敬，搞不好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铜老虎看着于乐明，补了一句：

    “不死战神是当初庇护地球的伟大存在之一。”

    说到地球，于乐明更加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好继续沉默。

    这时敏仔又进来了：“你们聊什么啊这么久？我都要饿扁了。”

    “来了来了。”于乐明赶紧借坡下驴，“童大哥麻烦你帮我重新办一张身份证明吧，名字……名字就改一个字，改成‘于乐明’好了，谢谢。”

    他边说边用手指比划，然后拉着多多出了大门。

    到了街上，他思绪纷杂，闷头走了好一会，才抬头看看前面。

    只见敏仔远远地走在前面，速度快得很，一点带着自己的意思都没有。

    咦，多多呢？

    刚刚还拉着手呢，这会儿就不见人了。

    还是不习惯身边时时带着个小屁孩啊，一想东西就分神，连什么时候松手了都不知道。

    于乐明停下脚步，回头望去。

    这个时间街上行人不多，他一眼就看到多多在身后不远处，站在一家店铺门口，正眼巴巴地望着自己。

    见于乐明往回走，多多一扭头直接进了那家店铺。于乐明也只好跟着过去，见招牌上写着“宝贝商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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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详见阿瑟·克拉克的科幻短篇《神的九十亿个名字》。当然，本文不是科幻，这里只是顺手调侃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