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请说得直接点。”

    “我想跟铜老虎见一面，于先生如果能帮忙联系，必有重谢！”

    就这？找铜老虎还要这么郑重？还求到我头上来了？真当我傻啊？

    于乐明不悦道：“环球商行也是开着大门做生意，你要找人直接过去不就行了？”

    “不瞒于先生，我去过不止一次了，但都没见着。现在听说他离开了悬马城，他女儿又不愿帮忙联系，我寻思着于先生跟他关系不一般，应该能帮忙联系上。”

    所以说铜老虎根本不想见你，你就跑来请我当说客了？

    “那你等他回来再上门不就行了？他出去贩货而已，过几天就回来了。”

    “就怕等不及了！”

    戴维声音陡然拔高，沉重地呼吸几次，才恢复了正常：“老实说，我现在有性命之忧，时间拖得越久越危险……我恳请你帮忙联系他，条件尽管提，只要我拿得出来都能答应！”

    性命之忧，难怪拿出这么重的见面礼……这事怕是不简单啊，搞不好还牵扯到某些非凡力量，童大哥都不想管，咱这种小虾米还是别掺和的好。

    “可以说说你遇到什么危险吗？”

    “有人要杀我！”戴维咬咬牙，“具体恕我还不能说。”

    知道有人要谋杀自己还不去报警，肯定是涉及非凡力量了，惹不起啊。

    “看来要杀你的人来头不小，你为什么不干脆离开悬马城避一避？我看你的人身自由并没有受到限制吧。如果与特殊事件有关，你也完全可以向历史局或者城主府寻求保护。”

    “我没的选了。”戴维呼吸又变得沉重，“只有铜老虎还可能护住我，我只求见他一面，这次我有把握说服他！”

    于乐明也为难，平生头一回有人找自己救命，很难说出拒绝的话。可戴维连具体的情况都不说，自己只是个脚跟都没站稳的普通人，实在没能力帮他。

    而且就算想掺和也没用，那颗消息树种子虽然可以联系到铜老虎，但自己现在控制不了灵性，只能被动接收信息，必须要对方先发信息过来才能回复。

    “不是我不想帮你，但现在我也联系不上他，不如你去找他女儿再商量看看？”

    戴维近乎哀求地看着于乐明。

    于乐明叹了口气：“不死战神见证，我现在真的联系不上铜老虎。”

    不死战神是他目前知道的唯一有明确正面形象的真神，抬祂的名头出来没什么压力，何况自己的确没撒谎。至于戴维会不会误以为自己是不死战神的信徒，那也无所谓了。

    戴维呆坐一会，神态恢复了自然：“明白了，如果于先生能联系上他了，请务必通知鄙人，不胜感激！”

    ……

    好歹送走了戴维和他的女奴见面礼，于乐明独自在客厅里来回踱步。

    自己与这个力畜商人完全谈不上什么交情，这次见面观感也并不好，无论戴维接下来有什么遭遇都跟自己无关，心理上可以毫无负担。

    可即使理清了这点，于乐明还是莫名感到有些烦躁，不是因为戴维，而是某些说不清的模糊缘故。

    走到卫生间看到多多还在玩水，搞得浑身湿透，心里更烦了，悬马城的水费可不便宜。

    他直接给多多洗了澡，换了衣服。

    晚餐也没心情自己做了，两人到外面饭店简单填饱了肚子就回到公寓。

    天色已经黑了，于乐明掏出随身带着的新打火机，点亮了两盏油灯。

    让多多自己在一边玩，于乐明继续收拾房间。

    他把散乱的新衣服拢成一堆，准备明后天分批洗过再穿，一次洗完太累，也没那么多地方晾晒。

    粗略扫了一遍地，又解决了个人卫生，估摸着也快9点了，就打发多多先睡。

    “多多，该睡觉了，你今天都没睡午觉。快点，先去撒泡尿。”

    多多丢下玩具刀，跑去上了趟厕所，才爬到床上。

    于乐明拉过毯子：“别趴着睡，会影响呼吸。”

    多多翻过身来：“你干嘛不睡的？”

    “大人不一样，我还有事要做，就在旁边的。”

    给他盖好毯子，于乐明吹灭床头柜上的油灯，让卧室门开着，自己走到客厅。

    餐桌上，左手边放着那两本神秘学书籍，还有他自己那件“血衣”。这件蓝白相间的医院服前两天就已经洗干净了，还包着那本空白笔记和两根尖利的獠牙。

    他坐到椅子上，把油灯调亮一些，拆开衣服，拿出空白笔记，又从钱包里拿出生命结晶，放在笔记本上。

    不出所料，什么反应都没有。

    这笔记本自从被他看过一遍，上面的字迹图画就彻底消失了。这几天他拿出来观察过好几遍，没发现它有什么新的变化，怎么看都是普通的笔记本，也就材质比较好而已。

    可见笔记原本记载的内容才是它表现特殊的原因，现在回想一下，那些字迹更像是被自己唤醒然后自行离去了。

    没什么好研究的，他把笔记放到一边，找出消息树种子拿在手里，没有反应，又将它跟生命结晶贴在一起，还是没有反应。

    看来今天没什么消息了，今早敏仔还说每天要跟他请教羯兀语的问题，不知是没空还是干脆忘记了。

    他打开钱包把生命结晶塞回去，拿起《大魔法师遨游灵界》阅读起来。

    昨晚只是粗略翻阅了几页，现在从头仔细看，才发现前两章就有更详细的关于灵体坐标的描述。

    按这位不知名的大魔法师所说，正如灵界是物质界连接其它各界的关键，人的灵体也连接着冥界与星界，物质与意识，过去与未来，连接着各种力量。

    而这些连接是不稳定的，永远处于变化中，成就非凡的过程，不管主动还是被动，这些连接会一个个断裂，人的生命、精神随之衰弱，直至逼近死亡边缘。

    当虚弱到极限程度，人的灵所剩下的最后那个连接，就是其维系自身存在的根本因素，是其在这浩瀚宇宙的坐标，抓住它，人就能觉醒从而踏入非凡……

    这些描述非常有参考价值啊，难怪敏仔特地挑这本书借给我……看到这里，于乐明觉得很有必要记个笔记，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嘛。

    他抓过桌上的一小叠白纸，用同样的阐哲语摘抄那些关键段落。

    摘抄远没有阅读那么轻松，尽管他写得很慢，第一段还没抄完，纸上就划出了好几处破损痕迹。

    之前逛街时忘了买新的笔记本，这些白纸还是回来时，花一铜星跟寓婆买的，质量确实太差，下笔稍重就能划破。

    莫非是笔尖太锋利了？

    他用的是一支便宜的蘸墨钢笔，也是从寓婆那买的。试着在手心画了一笔，触感正常，说不上锋利。

    只能说是自己写字水平太差了，穿越前就好久没有用过笔，现在书写这些陌生的笔画，运笔更是枯涩费力。

    咱这个书记员显然不够称职啊，他自嘲地咧咧嘴，以后得花些时间练练字才行了。

    笔记还是要记的，他干脆拿过那本空白笔记本，反正它看着也没什么用了。

    翻开第一页，他握住钢笔又有些犹豫了。

    要不要用中文来记录呢？

    用中文的话显然更有逼格，也不怕被人看到，拿来当日记本都行。

    而且翻译成中文相当于经过一轮思考，有助于理解。

    写多了还能给多多当教材，以后肯定要教他学好中文的，不然他连故乡都忘记了。

    还得趁早把脑子里还记得的唐诗宋词先写出来，给多多一天背一首，背不会就打手心……

    打住，思绪又飘远了，于乐明深呼吸一次，抛掉杂念，先专心眼前的事。

    至于用什么文字，当然是全都要，抄一遍原文再加上中文翻译。

    他提笔写下一个中文标题：如何成为非凡者。

    抬笔正想写下一行，却见刚刚写下的标题慢慢淡化，也就一两秒的工夫居然消失了。

    怎么回事？难道这笔记本自身也有特殊之处？它不会只接受那种特殊的语言吧？

    惊讶不已的于乐明忽地眼前一黑，一句娘希匹还没说出口，发现自己已经进入了灵体状态。

    这回真是失算了，想不到这笔记都成白纸本了还能搞出这种幺蛾子。

    他没费时间去做多余动作，而是立即收缩自身，尽可能地降低存在感。

    体验过两回，他算是明白了，在灵界你最好足够强大，强大到谁都不敢惹，不行的话就应该尽可能地低调，最好谁都不要注意到。

    小命要紧，该怂就怂。

    于乐明小心翼翼地用灵性触角观察身旁的空间，什么都没发现。

    等了一会，这片空间都没有什么变化，他才大着胆子把灵性触角越伸越远，结果还是毫无发现。

    这片空间似乎很空旷啊，按敏仔的说法，莫非是某位强者开辟出来的？会不会就是他把我拉进灵界的……这家伙不太讲礼貌啊，都不问我愿不愿意……

    忽然有个“声音”从远方传来，声调机械呆板，别说礼貌了，简直连一丝感情都没有。

    感受着自身的震动，于乐明立即明白了，这是连赫契语：

    你，是谁？

    大佬发问，于乐明不敢不答，甚至不敢撒谎，对方隔着不知多远都能把自己拉入灵界，想要自己性命想必也只是一念之间，赌不起也没必要赌。

    他尝试着震动自身，发出尽可能尊重的声调，只是他对灵体的控制力太过薄弱，说出的连赫契语断断续续：“我、是、于乐、明。”

    过了好一会儿，那机械的声音换了个方位，再次传来：

    “祂，已经陨落了吗？”

    祂？这是问哪位神灵？莫非是指那个巨人？

    于乐明没敢想太久，震动灵体回答道：“我、不知道、您、指的是、哪位神灵，但我确实、曾见过、一位巨人倒下。”

    他确信自己的答复已经传播出去，但好一会儿对方都没有回应。

    沉默持续了足有一刻钟，于乐明都开始担心对方是不是有什么不满意，把自己丢在这里一走了之了。

    那声音再次从新的方向响起，还是那么呆板乏味：

    “你想，成为非凡者？”

    这句话不啻一道惊雷，自己写的那个标题可是中文，难道对方看得懂？他也是穿越者吗？究竟是敌是友？

    于乐明稳住心神，答道：“是的，我想、成为、非凡者。”

    这次的回应仍然延迟了数十秒：

    “我可以助你踏入非凡，但你须许诺，将来你若成为半神，你要来找我，方向你已知晓。”

    有这样的强者帮助，显然是个踏入非凡领域的好机会，但这许诺算某种契约吗？会不会对我不利？看来对方正是那笔记的主人，他究竟有什么目的？要是拒绝不会被灭口吧？

    于乐明壮起胆子，小心地问道：“在答复之前，请问，我能知道、您的、名字吗？”

    “我是，观星者托勒密。”

    这个回答很是干脆，虽然声调仍旧没有起伏，但回复的速度就足以表达一定程度的诚意。

    既然多少有点诚意那就可以好好聊了，于乐明打算多获取一些信息再做决定：“尊敬的、观星者托勒密，请问您能看懂、我在笔记上、写的文字吗？”

    “不能，但我见过这种文字，你的表达欲望也能辅助我理解它们。”

    托勒密的回答相当详细，而不是简单地回复能否，可见确实有诚意。从他透露的信息看，他能在某种程度上知悉他人所思所想，还好自己一开始就没敢撒谎，不然恐怕就惨了。

    有点失望的是，托勒密看来不是穿越者，至少不是老乡，抱大腿的机会又少了一个。

    于乐明震动灵体，再次问道：“尊敬的观星者托勒密，请问您要的诺言、是否意味着某种契约？假如、我将来不能、践约，是否会受到、某种程度的、惩罚？”

    “不，这只是一个诺言，我没有附加任何约束，是否践约只在你的意志。”

    居然只是一个君子之约……

    “那尊敬的观星者托勒密，您能否告知，将来如果、我如约找到了您，会发生什么？”

    “这点我现在也无法确定，但我可以承诺到时你仍然有选择的权利。”

    这条件实在很宽松了，自己只要脸皮厚一点，直接白嫖也不是不行啊……不行，做人还是要诚信些……还是答应吧，托勒密也不像什么邪恶存在，错过这次真不知道还有没有这样的好机会了，将来如果真的能达到半神高度再看情况，有能力就还他一份人情，尽力而为，太危险的话就算了……

    “尊敬的观星者托勒密，我答应您，如果您帮我、成为非凡者，而且将来我能成为、半神，那我会尽力去找您。”

    托勒密的声音还是毫无感情：

    “好，时间不多，尽快。”

    随着话音落下，于乐明猛然一震，只觉得周围的空间突然变得更加空旷了。

    原本的灵体状态，除了自身本体外，他还能隐隐约约感受到诸多灵性力量涌动于周围，就像包裹在舒缓的流水之中，虽然周围空空如也，自身还是像水里的鱼一样，能有一种依托感。

    但现在这些灵性力量全都猝然消失了，他的感觉不止是突然从水里跳入真空，而是更恐怖更痛苦，就像被粗暴地从整个世界剥离，一切都不复存在，不知身处何处，不知面向何方，甚至不知何为自己。

    我是谁？我在哪里？我要做什么？

    这些曾经无所谓的问题，现在被他本能地紧紧抓住，成了他不至于立即崩溃死亡的依靠。

    我是谁？我在哪里？？

    他感到自己越来越小，比婴儿还小，比麦粒还小，比原子还小，小到随时会彻底湮没。

    我是谁？？

    他仿佛膨胀起来，弥漫开来，他变得如此巨大，充斥着宇宙的每一个角落。

    我是……

    他看到无数的自己，无数的可能，无数的未来风暴般在体内刮过。

    我——

    他呐喊，他哀求，他狂笑，他愤怒，他的全部都已消弭，唯有一个光点明灭不定，一如漆黑风暴中摇曳的烛火。

    我……

    我是——

    我是——人！

    我是人！！

    超越了永无穷尽的痛苦，超越了明与暗的浪潮，他终于抓住了那个光点，找到了他的坐标。

    无数的未来瞬间崩塌，无数的可能成为过去，无数的自我合而为一，他重新出现在这个宇宙，以无比纯粹的灵体形态站立在那里——

    他已成就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