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彤语气淡泊，气势咄咄逼人，

    “仙洪，你要行天之道？这种言论怎么能随便就能说呢？人怎可行天之道？”

    马仙洪蹙眉轻皱眉头：

    “姐姐，有什么话就请直说吧。”

    曲彤嘴角轻翘，露出淡淡的微笑：

    “我们讨论过很多次，你一直说你想要消除人与人之间的差异性……”

    现场的所有人如梦初醒，马仙洪一句【损有余而补不足】太过抽象，直到曲彤点破，人们才大概清楚他要做什么。

    此言一出，台上的异人大佬们大多都产生了忧虑的情绪。

    台下那些大门大派、天资过人的异人也有所抗拒，而资质平平、所修也是平常手段的大多数人却在心中期待起来。

    曲彤继续引导着话题走向：

    “仙洪，你打算用来消除差异性的方法，还没有变吗？”

    马仙洪沉凝片刻，点头承认。

    曲彤明知故问：

    “那个方法是什么？”

    许多异人都露出不忍之色，曲彤这厮也太不地道了！

    脑子比较机灵的人都看明白了，曲彤她丫的才是真正滴“马大姐”！

    遥想当初曲彤掉进了梦大师给她设计的坑，那是大坑套小坑，深坑套老坑，坑里还有水，水里还有钉，进去就没影。

    马大师这位当弟弟的，不仅把老姐从坑里捞出来，还直接把她送到了天上去！

    刚从坑里出来，掉过头就对付自己的绝世好弟弟。

    大家都以为马大师心里肯定很不是滋味，费尽心力救自己姐姐，为此连代天之位都送予了她。

    结果马大姐就是这么回报老弟的，农夫与蛇不外如是！

    马仙洪已经猜到了这位姐姐的目的，仍旧是要否定自己的道路。

    不过老马并不像人们所想的那样为难，这货心态其实稳得雅痞！

    毕竟要论搞心态，姐姐这点儿道行完全就是小儿科，吕兄那才是超级大行家，这么多天的磨砺，已经练成无敌神功！

    碰见挨喷，不怕不怕啦，神经比较大，麻痹也是勇敢表现……

    对于已经拿勇气当棉被的马某人来说，此刻的心里只有满满的槽点：

    回来了！都回来了！

    还是那个熟悉的味道，那个熟悉的人，

    类似的争论以前发生过无数次，姐姐连语气都没有变化，还是那么妈味儿十足！

    现在场面一点都不陌生，只不过这一次不是私下场合，而是当着所有异人的面。

    在经历过吕瓢磨砺的老马看来，根本没有什么不同！

    马仙洪大大方方地回答：

    “有教无类。”

    既然姐姐问起自己是否初心仍在，答案当然是仍是这个！

    曲彤故作好奇：“哪一种有教无类？”

    马仙洪：“还能有哪一种，当然是圣人的有教无类。”

    曲彤露出得逞的笑容：

    “哪一位圣人？”

    马仙洪：“提起有教无类还能是哪位，在这齐鲁大地，在这泰山之巅……”

    “啊？”曲彤神色一愣。

    马仙洪神色郑重，向着虚空拱了拱手：

    “当然是万世师表，至圣先师的孔夫子！”

    曲彤表情僵住，疑惑不解地想：

    【以前仙洪不都是说封神里的通天教主吗？】

    马仙洪看到泰山的异人们都露出钦佩的表情，心里也是松了口气，不由得又想起吕兄吐槽自己的那个时候……

    ……

    当初在华山当老六的那段日子里。

    马仙洪手上还做着活儿，抬头看向攥着游戏手柄正在割草无双的吕瓢。

    提起自己信奉的理念，老马面露得色地说道：

    “相比自诩正统【非至人不传】的阐教，我更欣赏【有教无类】的截教，有教无类。”

    吕瓢在游戏里控制的角色在与敌将拼刀，正玩命儿地狂摁手柄按键，身子跟着一抖一抖，全神贯注地盯着笔记本电脑的屏幕，头也不回的问：

    “通天教主？”

    马仙洪：“嗯呐。”

    吕瓢：“老马你今年贵庚？”

    马仙洪：“啊？问这个干什么？”

    吕瓢将游戏暂停，侧过头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的打量身后的撸料青年，又惊又奇地说：

    “这么大个人的身体里怎么塞了个小孩儿的灵魂，竟然完全没有中二毕业的迹象？

    我真滴好奇怪诶！

    怎么会有人把《封神榜》那种YY故事里的东西当人生道路上的指路明灯。

    你这不学无术的脑残特性简直拉满，现在就连三岁小孩儿都不好意思说自己的偶像是奥特曼吧！

    再不济你也扯一个文艺一点的虚幻故事……”

    马仙洪老脸一下子就红了，又羞又怒地说：

    “我是异人呀，异人向往《封神榜》里的漫天仙神有什么不对？

    异人提起有教无类就联想到封神里的截教很正常的好不好！”

    吕瓢摸着下巴，歪着头思索地说：

    “凡是神州人……不对，是东亚文明圈，提到有教无类想到的都应该是孔子才对吧？”

    马仙洪：“……”

    吕瓢试着代入老马的脑回路，结果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放着世人共尊的真圣不拜，去碰瓷一个小说话本儿里的大反派、大loser。

    信的东西明明是万世不易的正华夏道统，却偏偏要把自己那套搞成不知所谓的傻缺玩意儿……

    老马你可真是个极品大二货！”

    马仙洪：“……”

    ……

    巍峨泰山，承载着辉煌催促的华夏历史。

    在这泰山之巅、玉皇之顶，贯穿厚重的华夏文明的天下第一山。

    【有教无类】四字格外厚重，字字重若泰山。

    要践行圣人思想的宣言声震九霄！

    教化之道是普遍的华夏信仰，是扎根在所有神州人心中的深深执念。

    人们眼前好似无尽的希望子光。

    所有人，不论高低贵贱，无论是跺跺脚就轰动异人界的大佬还是无人问津的小虾米，每一个人脸上都露出仰慕之色。

    曲彤长长一叹，自家这老弟也不知怎么转了性，无论是道义还是逼格，都牢牢的立在至高点。

    道理确实是论不过了，但利益可还有的论，事到如今只能用胡搅蛮缠的方式了……

    话锋一转：

    “仙洪，你已经得到了二十四节通天谷中，那使普通人得炁的紫阳石刻了吧？

    恭喜恭喜，不仅是有教无类大有可为，就连名副其实的通天教主你也当得。”

    老马脸色顿时难看，一提【通天教主】他就有点PTSD，时至今日吕瓢还时不时把这个拎出来笑话他二哔呢！

    马仙洪遭不住，异人们更是不安。

    异人对于普通人的问题异常敏感，几乎所有异人都极力与普通人进行分割，甚至可以说骨子里就不把他们当同类。

    对于让普通人得到与自己同样的力量，失去自身的特殊性，异人抱着极大的抗拒。

    马仙洪感受到气氛发生了转变，看着台下乌压压的人海，感到心累。

    明明几秒钟前还为有教无类、天下为公的人类共有梦想而激动。

    可一听到自己的利益被侵犯，甚至根本没有任何利益上的损失，只是知道也许会有更多人涌入这个圈子担心面临竞争，就变了一副嘴脸。

    悲叹一声，马仙洪开诚布公地道：

    “从没想过隐瞒自己的想法，相信很多人能从我的行动中察觉到这个征兆。

    我确实计划彻底普及异术，随着代天计划实施，对仙灵界的开发同样迫在眉睫，仅凭异人的那点人口是万万不够的。

    以现在的局势发展，未来必定再无异人和普通人的分别……”

    ……

    吕良看着台上愈发激烈的争论，无法理解地道：

    “这个曲彤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还要为难救她的马大师？”

    龚庆的样子好似盯着一场从没看过的好戏，大眼睛闪闪亮亮，兴奋地说：

    “岂止是救命之恩，简直是再生、再造之恩！吕良你支持谁？”

    吕良想了想，叹道：

    “虽然觉得曲彤这人有毛病，但还是支持她吧，毕竟我觉得马大师的思想危害很大的样子。

    如果转化的异人到了一定数量，普通人和异人之间肯定会爆发战争吧，毕竟这是圈子里的共识。”

    龚庆不屑地哼了一声：

    “呵呵，没想到吕良你这种混蛋还有先天下之忧而忧的情怀。”

    吕良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尴尬地道：

    “好吧，我只是不想太多人进这个圈子里来跟我卷。

    其实我本来就觉得圈子里盛传的人口红线就是个伪命题，纯属上面扯大旗忽悠人。

    这个理论在古代也许确实是通行的，可古代的理论往现代套那不是搞笑嘛！

    古人还认为这世上必须有皇帝呢！

    无论是异人还是普通人都是现代人，现代人更理性、更智慧、更开明，思想见识是古人的千倍万倍。

    我可不觉得异人多了一定会有战争，依我看控制异人人口数量是上面不愿意增加管理成本。

    我支持曲彤，单纯的是因为私心，哪怕明知道马仙洪更有道理，描绘的未来也更符合人类文明的利益。”

    龚庆笑嘻嘻地道：

    “诶！大家不是都说科学才更符合全人类的利益嘛！”

    吕良一脸的不耐烦：

    “你拿我当小孩呢？世界是进步的，异人时代即将到来，能和以前的世界相提并论吗？

    再说，就算是以前，我也觉得什么科学才是普世价值那套说辞谁信谁傻哔。

    我也不知道持那种观点的人究竟是蠢还是坏，也许是又蠢又坏吧。

    说什么异人太危险，科学太妈的不是危险多了嘛！

    但凡地球上还活着的脑子正常的人都在担心，一旦爆发世界战争，世界就会毁灭。

    各国整出来那么多灭世核弹，还扯什么科学有普世价值、对人类文明更好！

    脑子让僵尸嘬干净，然后又往里面拉进去泡屎吧！”

    龚庆看向夏禾：

    “圣女大人呢，你弄出来的合欢宗和马仙洪想要做的如出一辙，而且已经在普通人中挑门人弟子。”

    夏禾完全清楚他的行为如果在圈子里传开究竟多糟糕，所以她非常理解马仙洪的处境，哪怕这位贵为九穹。

    可就算是真神降临，也遏制不了人的私心。

    少女答非所问地道：

    “曲彤真是个人物，选她做代天一点没错。”

    龚庆点头同意：

    “依我看，这女人是世上代天的最好人选。”

    吕良骂了一句：

    “靠！我看她就是个精神病！”

    “吕良你果然还是个小孩子嘛！”龚庆抱着头，往椅背上一靠，笑眉笑眼地说：

    “聪明睿智、处变不惊、冷静自若、积极进取、奋发有为、杀伐决断、翻脸无情，不放过任何发展机会。

    在古代这叫明君之相，而现在就是完美的代天，神州异人在这样牛哔的大佬手底下干活，多是一件美事呀！”

    “诶？原来是这样吗？”吕良愣住了，半晌后理清了其中的一点利害关系，然后说道：

    “原来是为了在神州异人面前展现自己的强硬，提升自己的威望。

    可我还是觉得曲彤太过了，那可是九穹啊！

    代天权力通天，九穹虽无权力，然而九穹之下众生平等。

    真把人家惹毛了决心换代天，那也不是什么难事，不过是杀个人而已。

    得罪这种存在，行招也太险了，曲彤是抓准了马仙洪不会记恨她吗？”

    龚庆：“你说得不算错，但你想差了。”

    吕良不悦：“龚庆你小子放什么歪屁。”

    “不是相差了，是想浅了。”夏禾补充，敬佩地看着台上的女人：

    “曲彤现在正履行着代天的使命。”

    吕良郁闷揉着自己的脑袋，梳成女式的波波头短发乱飞：

    “夏姐，你和龚庆这王八蛋别把我当狗子溜了行不？你一句我一句的，给个痛快话！”

    夏禾轻轻一叹：

    “人心之贪，往往是进步的最大动力，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

    这句话可不应该肤浅的理解为要掠夺更弱小的人，而是揭示了人心中永无止境的贪婪。

    在人类获取的成功中，相比创造利益，从别人处抢夺才是正途。

    而马仙洪就是这世上最大的肥肉，曲彤想要用他的血肉，以肥自身。

    如果她这位代天取得对九穹的掌控、还有马大师那超乎想象的超级法器，那才是所向无敌。

    今天神州整个异人界齐聚泰山，号令天下的最大排场，封禅天地的最隆重仪式。

    这个场合论道正是最完美的天赐良机，曲彤是要借着神州所有异人的支持下的大势下，拿下马仙洪。”

    ……

    术不及道，道不及势，势就是人心。

    人心偏向的是能给自己带来利益的现实主义者，而不是试图让这个世界更完美的理想主义者。

    美好的理想，总会被残酷的现实打败。

    马仙洪已经被逼到了墙角：

    “我并没想过打破异人与普通人之间的平衡，异术的传播是慎重的、也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曲彤不置可否地说：

    “那你准备如何选定进行转化的普通人呢？”

    马仙洪：“我会仔细审查，判断这个人是否具有转化的资格。”

    曲彤：“那你又要以什么标准判断呢？”

    马仙洪不知该如何作答。

    “仙洪，并不是姐姐为难你，如果你只是你，想要赋予什么人异术是你的私事，自然由你一言可决。

    但你肩负着九穹的巨大使命，你的行为会对这世界造成重大影响，尤其是转化普通人成为异人这件事。”

    曲彤乘胜追击，图穷现匕：

    “这样吧仙洪，不如由我来帮你负责转化普通人。

    我本来就全权负责代天计划，要与神州所有异人势力和形形***的人物打交道，能为你挑选合适的转化人选，也能牢牢地把控住局势。

    你是高高在上的九穹，我是躬身力行的代天。

    你和我联合起来，你全力支持我，各司其职，各尽其责，这才是最有效率、最完美的最优解。”

    马仙洪看向四周，无论是台上的诸位大佬，还是台下的普通异人们，都从他们的眼神中看到期望自己答应的神色。

    其实只有弱者才渴望公平，人们真正渴望的是对自己有利的环境与条件。

    公平之所以可贵，只是因为这个糟糕的世界大多数人都是弱者……

    很明显，相比于代表公平的自己，姐姐更符合异人群体的利益。

    一声长叹在心里响起：

    【孤立无援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