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在下山的路上，这次林清言没有像只小鸡一样躲靠在许墨身后，只是在后面跟着他的脚步亦步亦趋。

    “师父，你怎么不早和我说是过来见师祖。”回去的路上，林清言低声说。

    “怎么，你还想提前准备一下自我介绍？”许墨调笑着说，“不用那么麻烦啦，只是带你过来和她见一面，告诉她一声罢了，以后还是我教你，你和她接触的机会又不多。”

    “师父，我是不是又搞砸了，师祖是不是不喜欢我啊……”

    “不啊，她只是喜欢嘴硬，其实人美心善的，今天她拿剑过来和你没有太大关系，是我惹她生气，”许墨把手交叠在脑袋后面，哈哈一笑，说：“但是呢，如果你自我介绍的时候，能直视着她的眼睛，更勇敢一点就更好了，你看，她不是也没把你怎么样吗？我和她商量商量，她最后不还是同意了。”

    “嗯。”林清言在他身后悄悄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许墨比她高了大概半个头，抬头的时候看见的是他交叠在脑后的双手。

    她还没有告诉他的是，也许是因为半妖血脉和竖起来的耳朵的缘故，从小她的听力就好过一般人，远远地就能听见别人说的话，正是因为有这样的能力，三年前和娘亲意外分离的她才能奇迹般躲过流匪山贼，逃到青山宗的山脚下，恰巧遇上宗门收徒，最后好运地被青山宗收入外门。

    今天站在树下的时候，虽然两人单独交谈时的话她没听见，但姜若微最后喊的话她却听得见，她也看见了许墨突破时的样子。

    她猜许墨之所以要在那里突破，是因为姜若微说许墨的修为太低，不允许他收徒弟，虽然姜若微反对的理由和她的身份没有太大的关系，只是因为许墨修为太低，哪怕换一个外门弟子也是一样，但是许墨后面说的她也都听见了。

    什么叫把我交给其他人不放心呢……

    她慢慢咀嚼着他说的话，低着头跟着他的影子走，不说话。

    在青山宗这么多年，这是她第一次听到这样类似的话，它们就像织布机上不知何时，也不知为何便脱了轨的梭子，把她的脑袋弄成了一团乱麻，心里闷闷的，像是有什么坏事要发生了，但奇怪的是偏偏又感觉这样的感觉好像也不算糟糕。

    想不明白的她晃晃脑袋，把这种情绪归结为是她对师父选择把她留下来的感激之情。

    “谢谢你师父。”

    她不是没心没肺的人，相反，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她对别人的言行最是敏感，虽然不知道许墨为什么这样帮她，但他为她做的这些她都记住了。

    “不用谢啦，只要你肯记得我的好就行。”听到她的感谢，许墨吐出一口气。

    只要你记得为师的好，就算以后真成了魔尊，出兵灭掉修仙界的时候，能念及旧情不砍我我就谢天谢地了。

    “我会记得的。”她一字一顿的说。

    “好哦。”听到这句话的许墨轻声笑了起来。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应该没问题了吧？

    两人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静静地赶路。

    倾斜的夕阳下，心思各异的两个人的影子渐渐重叠在了一起，最后就好像一个人一样。

    --

    “我明天会开始指导你怎么修行。”许墨把林清言领到空置的偏房里，把新的被子和枕头拿出了出来——许墨带林清言走的时候太匆忙，外门的被褥什么的都丢在那里了，她也不太好意思顶着其他人的眼光再回去拿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那些东西都不值钱，也没什么特殊的，索性丢在那边算了，反正最后都会被其他人清走。

    “这里以后就是你的房间了，有什么事叫我。”

    安置好林清言后，许墨便掩上了房门修炼去了，房里只留下林清言一个人。

    林清言蹲在床上，看着桌上的油灯一跳一跳，回想起今天一天的经历，真真像是做梦一样。

    先是险些被逐出宗门，对人下跪，后是遇到了现在的师父，还打了那人一巴掌，最后还见到了师祖，一个好看但是有点凶的女人。

    三年来除了刚来宗门被选上作弟子的那一天以外，她几乎从没有过这样戏剧性的经历，跌宕起伏，要开口说都不知道从何说起了，总之，最后结果是好的就行，想到这里的她微笑起来。

    但是，我的怪病……要怎么和师父开口呢？

    她想起那个总是莫名便在心底响起的声音。

    今天早上便是病情发作是最严重的一次了，甚至在幻觉中还出现了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别人看不见只有她才能看得见的女人，那时候她头疼得要死，没来得及顾上，现在想来，那个女人一个劲地命令她站起来把周云的剑拔出来，要是真的拔出来，现在是什么样还不好说。

    可能她被周云一巴掌拍死，也可能她会伤了周云，反正都是很糟糕的事情，后果她都难以想象。

    我还是早点和师父说吧，今天已经有些晚了，明天早上便告诉他，希望师父有办法帮我治好。

    这样想着的林清言，此时却听见一个声音幽幽地响起，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明显。

    “你确定真要这样做吗？”*

    林清言惊讶地捂住嘴巴。

    这个声音又出现了？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做啊？也没有被人欺负，连头疼都没有……

    以往这个声音的响起往往伴随着一阵一阵的头疼，但是现在怎么什么症状都没有就出现了？难道又加深了？我现在病情已经这么严重了吗？

    她也听娘亲说过，有一些被脏东西缠上，精神不太正常的人也会天天说有看不见的人在和自己对话，这时候往往大户人家就要花钱请仙人来为人辟邪，只不过这些仙人大多其实都是没有法力的人，只是装神弄鬼跳跳大神罢了，毕竟真的仙人不收银子，而真的仙人其实不管鬼神这档子事。

    虽然这些仙人都是骗子，但好歹是个心理安慰，对于付不起钱的穷人来说就没有这种运气了，她亲眼见过有个被人说是中了邪的人被倒吊在槐树上三天三夜，也说不清到底是发了疯被吊在树上，还是被吊在树上以后才发了疯，最后竟活活给饿死了，没人收尸，浮肿的脸上都发烂了，她远远见了一眼，这辈子都没忘记。

    师父不会这样对我吧……我……

    她咬了咬下唇，从床上下来。

    当她把手放在门上，正想要推开房门的时候，她却悚然看见有另一只手搭在了她的手上。

    不是师父，这里也没有其他人，这是……

    “我不是你的病，我就是你啊。”

    她僵硬地扭头，顺着手臂的方向往上看去，竟看见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正静静地看着她。

    她从未发现，自己蓝色的眼睛竟然是如此地摄人心魄，幽幽地，好像夜空中无风燃烧的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