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魔尊被我养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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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今日胡编(5k)

    商景然作为堂堂血隐门的少宗主,见过的三教九流之人可谓不胜凡几,道貌岸然、口口声声说此宝与我有缘便杀人夺宝的人见过,铁石心肠、一言不合便拔刀杀人的人也见过。

    但把人杀了以后,还为敌人感到可怜,说自己并不想杀人的这种人还真没见过。

    莫非被她说中了,这还真是一个好人?

    可要真是一个信奉宽大为怀的好人,当初又为什么不留别人一条命呢?

    关键是听他这话又听不出什么说谎的意思,好像眼前这人心里还真是这样想的。

    真是一个古怪又矛盾的人。

    商景然眯了眯眼睛,又细细打量了一下许墨。

    她自信看人的功夫很准,不会有什么差错。

    作为一名杀手,看人的功夫是必修课,短短的几眼,就需要认清一个人的来历、身份、地位、境界水准,这种辨认甚至需要细微到从左手和右手的肌肉强度观察出究竟哪一边是惯用手。

    生死搏斗之间,多一点这么小小的认识可能就能保下自己的性命。

    眼前这人身着青衣,年纪轻轻,出身不过附近一家小门派,修行境界尚可,估计是那宗门门下某个长老的亲传弟子。

    这种人本来最是好拿捏,在宗门里面苦修了十来年,修了一个筑基出来,大部分时间都是苦哈哈地打坐修炼,除了师门师父和同门以外,见过的人屈指可数,人情世故亦不甚明了。

    在商景然看来,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弟子,刚刚战胜强敌,转头便遇上香车美人,她只需要按着话本小说里柔弱小姐遇上少年英雄套路,随口奉承上几句,自然便能把他哄得晕头转向找不着北,拜作自己的裙下之臣,届时便可狠狠嘲弄一番。

    可没想到他第一句话就不接她的茬,说出来的话,反倒是让她不知作何回答。

    这对于自尊心强的她来说已经算是一种小小的失败,不过她也不是就这样轻言放弃的人。

    在心里重整起旗鼓,念头千回百转的商景然也跟着许墨长叹了一口气。

    “景然多年体弱,幸好家中行商贾之事,颇有几分闲财,家中便为景然寻了修行法门,也请了山中仙人作老师,多年花费下来,也有了几分修为。

    “只是家族传统,不喜女子抛头露面,是故小女子多年深居楼阁,看的话本小说多了,一时在楼上见许公子武艺如此高强,不禁以为是小说里的白衣少侠现世,心中欣喜,便唐突请许公子上楼一叙,未曾想惹公子不喜调头而去。

    “本以为已是人海茫茫再难相遇,却又巧遇街口,便再难自抑,斗胆请许公子上车。

    “景然以为许公子是年少意气之人,快马烈刀诛尽蟊贼,却没想到许公子原是如此的慈悲心肠,为天下众生而着想,只愿世上无杀人放火之事。而小女子身居高楼,却只看见一时血气之争,一叶障目而不见泰山,实属惭愧。”

    说完以后她摇摇头,一副听到许墨的话幡然醒悟的模样,语气恰到好处地把控在仰慕的程度。

    许墨听了这些话心里大笑几声。

    说了这么多,真是没半句实话,你个糟老头子坏得很,我都不好意思揭穿你。

    颇有闲财倒是真的,有钱有到掷金块如粪土,但商贾之家到底商的什么?人命吗?

    体弱?不到二十岁的筑基圆满,你那经脉里的灵气有多强你自己不知道吗?一拳打死一头牛都够了,也好意思说自己体弱?

    你伪装出来的境界瞒得过一个筑基,但偏偏瞒不过我,手上磨出来的老茧,显然是握久了刀,而且手指漂亮而稳,连每个指甲都细细修剪过。

    这么稳的手,若不是大夫便是杀手,要么救人要么杀人。

    不过归根结底,都是和人的性命有关的职业,其实说起来也没差。

    许墨便笑了笑,说:“我猜也是如此,景然姑娘一看就是大户人家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姐,不曾见血,以为握一把剑,便可行侠仗义、快意恩仇,但其实并非如此。”

    “哦,愿闻其详。”

    在面纱后面,商景然的笑意稍纵即逝。

    这是她这些天第一次真正地笑了,可惜蒙在面纱后面,没人看得见。

    认为血隐门的少宗主是不曾见血的小女孩,你可真会说话。

    她十五岁刚刚踏入筑基的时候,就开始从血隐门内楼单独执行任务,闲暇时还兼修暗器、下毒、解毒、易容等等门类,每门功夫俱为同辈最佳,在没有一个强大母亲作靠山的情况下,硬生生用两把短刀,在商家的诸多兄弟姐妹里踏出一条血路来,成为门内顺位第一继承人。

    这么多年来,从练气到筑基,死在她手下的人可算不计其数了。

    执行任务的时候需要隐蔽身份,转用代称,如此一来,血隐门外她自然名声不显,无人知晓,可是在知晓代称的内楼子弟中,血鸢的名字早已凶名赫赫。

    现在却有人说她是懵懂无知的小女孩。

    虽然这也有她刻意隐藏的结果,但乍一听到这样的话,未免让她有些忍俊不禁。

    所以说,和蠢人聊天,也算是苦涩生活里一点有趣的调味剂,就像任务结束吃上一口软糯的甜食。

    许墨又饮了一口茶,缓缓说道:“景然姑娘以为是那杀手想要杀我么?”

    “公子这话可让小女子糊涂了,不是那杀手想杀公子,那又是谁?”商景然提起茶壶,动作轻柔地向许墨见底的茶杯倒入茶水,秋水一样的眸子含着笑意看着他。

    “那人只是拿钱办事,可想要杀我的却另有其人。”

    “那公子便是说是那买凶人想要杀你了?那杀手只是一把刀?”

    “是也不是。”许墨摇摇头。

    “那便请许公子直言,莫要戏弄景然了,若是许公子直言不讳,景然请公子吃些女孩子家珍藏的甜食。”

    商景然从车厢的一侧提出食盒,上面的花印寥寥几笔,勾勒出一个将要跃起的兔子一般的图案,简约但是栩栩如生,作画者显然水平极高。

    许墨从前游历天下的时候也去过乾国,识得这是乾国国都最有名的酒楼凌水楼的标志,这酒楼算是乾国规格最高的酒楼,皇亲国戚常见其中,酿出来的美酒,据说曾引得剑仙飞来畅饮。

    这酒楼背后的势力不甚清楚,但传言在这家酒楼背后的厨房,连皇家御膳房里的厨子来了都得打下手。

    当然这只是名不见经传的传闻,这种话说难听点像是驳了乾国皇帝的面子。

    虽然因为有修士和宗门的缘故,这个世界没有修为的皇帝并不像从前那些封建王朝至高无上、一言九鼎,但在凡间仍然很有影响力,各个宗门虽然并不畏惧,但还是会给几分薄面,以便门下弟子游走尘世时行个方便。

    不过这眼前的盒子小小一个,里面不过几块糕点,内壁上却刻了各种保鲜用的符文,还是顶好的鎏金法,只有薄薄的一层,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怕不是掐着点一做好,就立刻密封到这盒子里面了。

    恐怕就光是这盒子上符文材料花的钱,就能拿来给林清言发好几年的零花钱。

    虽然心中对眼前这人的穷奢极欲已经有所预料,可是她不经意间散发出的金钱的味道还是让他两眼发昏,这就是富婆自带的香气吗?

    还有,什么请我吃,你眼珠子都快掉上面去了,明明就是你自己嘴馋了,又不好意思当着我的面自己一个人吃,你个馋虫!

    不知道许墨已经在心里吐槽了千百句的商景然拿起一块糕点,送入自己的唇角,又一边用左手代替微微掀起的面纱,挡住了下巴的一角,让本来想趁机偷看她脸上到底有没有麻子的许墨无功而返。

    “咳咳,不知景然姑娘为何戴着面纱?连吃食时也不摘下?”

    他也很想听听这人会怎么编自己脸上面纱的事,总不会说自己脸上有麻子吧。

    “其实在公子之前也有许多人问过,说来也简单,”商景然放下手,“家族族风传统,长辈教诲,女子未出阁时在外应戴面纱,让公子见笑了。”

    “这规矩未免有些迂腐,景然姑娘戴着面纱不闷得慌么?不如暂且摘下?你我萍水相逢,不如坦然自在些?”许墨微笑着说。

    “这……”商景然低下头,一股羞涩小女儿的姿态,“家族规矩,女孩家的脸不可教外人看去,唯有遇上了未来心属的如意郎君方可掀起,许公子,莫非?”

    在羞涩的面具下,她的笑容却像是狡猾的猎手终于看见了猎物近了陷阱。

    这招她对其他人也用过,这种话一说出口,但凡对面不是榆木脑袋,心里就开始幻想自己应该要生几个娃了。

    “哦,这样啊,本来还以为姑娘脸上有什么麻子呢,像我们宗门就有一个人因为脸上被烧伤了一直戴着面具,我还以为是同样的难言之隐,”许墨一副松了一口气的表情,说,“可惜我不是景然姑娘喜欢的人,是我孟浪了。”

    “……”商景然手指暗中捏紧了一下。

    难道我给人的感觉很像脸上长了麻子?

    她心里有一瞬间有想要把面纱摘下来,让这人睁大狗眼看清楚到底有没有麻子的冲动,但下一秒她就忍住了,继续语气温和地说:“既然公子明白了,那还是说回之前的话题吧,景然不太明白公子的意思。”

    许墨笑了笑。

    逗人还真挺有意思,感受她心里一霎那对他涌动的恶意,然后又装出的温声细语,他有些理解商景然为什么要故意戏弄别人了。

    他压住微微翘起的嘴角,咳了几声,然后说:“景然姑娘你知道天道吗?”

    “天道?和天道又有什么关系?”她不解地问道。

    “有些人认为,人生而有尽,唯天道永恒,不因人而生,不为人而亡,所以人踏上修炼的道路,吸纳灵气,寻求长生,归根结底,就是为了要将天道取而代之。”许墨说。

    “是听过这样的说法。”商景然点点头。

    作为血隐门的核心弟子,她所能接触到的典籍远远超过一般人,了解的秘辛往往绝密,不过对于这些和天道有关的东西却只是一知半解。

    不是因为这些东西有多难,也不是因为有多绝密,而是因为在境界升至元婴,开始踏上寻道之路之前,了解这些东西没有意义和用处。

    对所谓天道的认识,便是一个人自己的道的认识的镜面,反过来说,如何认识天道,就往往代表了如何认识自己的道。

    每个人都对天道有自己的理解,所以每个人的道也有所不同,从元婴境界才会开始探寻,太早接触到别人对天道的认识是一种负担,可能会让人误入歧途,踏上别人的道。

    而没有自己的道的人,无法在修行之路上走得长远。

    正因为如此,修行还没有达到那个境界的人对天道相关的知识讳莫如深,极少谈起。

    “我知道景然姑娘一定很奇怪,有人要杀我和天道又有什么关系,”许墨笑起来,“我的意思是,看似他们是出于自己的决定想要杀了我,其实并不是,他们是出于某一种冥冥中的意志。”

    “什么?”商景然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现在我们幻想一个不存在的世界,”许墨大手一挥,“这个世界上没有灵气。”

    “没有灵气?那这个世界的人怎么生存?光是野兽和天灾他们就应付不来,公子真是说笑了。”商景然摇摇头。

    “假想嘛,”许墨笑笑,说,“现在突然有一天,灵气出现了,有一个人发现了这种奇怪的物质,既能吸入体内,强身健体,又能释放出去,杀人夺宝,假如你是这第一个人,你会怎么做?”

    “既然发现了灵气,那我自然会努力修炼,成为一名修士。”

    “但是显然灵气的出现不是一个人的专属,很快其他人也发现了这种物质,一开始灵气资源如此充足,大家和和睦睦,都是为了修炼,可能还会相互交流修炼心得。

    “但是有一天,修炼的人越来越多,大家开始发现灵气的浓度是有限的,不能支持所有人同时修炼。但这种东西是如此迷人,吸纳灵气越多能力就强,翻江倒海,长生不死,几乎无所不能,你作为第一个修炼的人,最是强大,你会怎么做?”

    “既然如此,我会,我会杀人?”见惯了死人的商景然自然一点就透,明白了他的意思。

    “所以是你想要杀人的么?”

    “不是我想要的么?”

    “如果灵气充足,能一直修炼下去,你会想要杀人么?”许墨循循善诱地说道。

    “如果是这样,我自然不会杀人。”

    “所以让你杀人的不是你自己,而是你体内的灵气,”许墨微笑着说,“其实有没有一种可能,没有什么天道,天道只是灵气的一种代称,当你有了灵气你就会想要更多,先用正常的手段,再到最后无所不用其极,你不再是你自己,你只是你体内灵气的仆人。”

    “在这种情况下,你不是为了你自己而杀人,冥冥中一只看不见的大手,在世上倒入了一点欲望,从此世间万物如煮沸的汤水一样胡乱升腾,于是刀兵乍起,血光四溅。”

    商景然感觉话题开始向某些她不理解的方向滑落,饶是她在内楼参看过千万册秘籍,也不见讲过眼前这人说的这些古怪的东西。

    许墨高声说:“所以回到刚刚一开始我们说的话,不是有人要杀我,而是灵气要杀我!这偌大一个世间,灵气无形,怎么杀得尽?握有形之剑,杀一人,杀百人,就算行侠仗义了么?非也,无形之剑一直在那些人的心中,只待一日暴起杀人,若不拔去无形之剑,世间永无太平之日!”

    商景然怔怔地看着兴高采烈声音高昂的许墨,脑子里一片混沌,好像明白了什么至理,又好像听了一些狗屁不通的东西,这两种念头在她脑子里面打架,她感觉脑子成了一坨糨糊。

    不是,我们原来到底在讨论什么东西啊?怎么扯到什么有形无形之剑来了。

    说完这样一番话,许墨风轻云淡地拿起食盒里面的一块糕点,看着正在发愣的商景然,暗自点头。

    随口讲了讲,好像真把这人唬住了,嗯,这糕点尝起来味道倒是确实不错,也不知道能不能薅点回去给徒弟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