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押运科出来的时候，已是九点多，明显已经迟到了。

    反正已经迟到了，对吧？

    作为一个成熟的成年人，唐植桐拿着证明信先回家了一趟，拿上粮本，去起了十五斤全国粮票。

    回家放下粮本，唐植桐才慢悠悠的去邮电学院。

    来到学院后，唐植桐也并未去教室，而是去了后勤处。

    “黄老师，您好。现在方便吗？”魏之桢不在，唐植桐直接找到负责票据的黄老师问道。

    “哦？小唐啊，你先坐一会，我给你数出来。”黄老师抬头，看到是唐植桐后，脸上挂上了笑容，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自己则打开抽屉往外拿票据。

    唐植桐没有当着其他班同学的面说发钱和票的事情，毕竟还没有到时间。

    出了门，路坚悄悄问道唐植桐：“出差？单位安排的？”

    探亲假是由12天的在家居住假和最多9天的往返路程假组成，最多21天，而且这期间的工资照发。

    距离起风也没几年了，到时候四九城的知青就会奔赴祖国各地，接收四九城知青最多的地方是东北农场，其次就是晋省。

    “好嘞，一定不耽误您的工作。”唐植桐答应下来，十号自己早就回来了，耽误不了。

    “那老货要是不知好歹再来招惹咱，你别跟她嚷嚷，掉份，直接去找徐主任。”唐植桐在院子里跟小王同学交代道。

    “我这不是怕有遗漏嘛，今天上班的时候列了一张清单，再核对一遍。”小王同学按照自己所列的清单，一件一件的过目，查缺补漏，然后重新打包。

    经过一段时间相处，唐植桐也摸清了路坚的底，人长得着急，但年纪不算大，还不到三十，而且已经在科级上有一阵子了。

    “那孩子嘴欠，以后别搭理他。老师没批评你吧？”唐植桐没有批评凤芝，毕竟妹妹也是为了维护自己。

    路坚最近也有外出过，四九城街上不少小饭馆已经开始收粮票，京都的大环境都已经这样了，现在能有机会囤点东西，根本不敢挑剔，再说他也相信唐植桐。

    “怎么又打架？”唐植桐皱眉，照这样下去，自己妹妹会不会成为学校一霸？

    “因为他说你欺负他奶奶，是个坏人，我气不过。”凤芝义愤填膺的说道。

    “对，食堂对使用饭卡有意见，每次打孔占用工夫都比较多，而且事后还得专人统计、核对，看有没有吃超额的。”黄老师放下饭票，态度非常友好的跟唐植桐絮叨着。

    “嚯，吓我一跳，还以为单位给委培生安排出差呢，我是一天差都不想出。笔记啥的我帮你做不了，帮着你记记这几天的作业吧。”路坚听后放下心来，并表示可以为唐植桐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没有啊，我这是在灭火呢。弹尽粮绝才能奋勇向前啊~~”小王同学狡黠的笑笑，附在唐植桐耳边呢喃了一句，随即往下出溜，更加专注了……

    “成，那本钱得给你。一会回宿舍，我给你拿。”路坚也没再坚持，甚至没问价格。不到一个月家里来了两封信，没少提及老家供应紧张问题。

    “小王同学，你这是在玩火啊。”唐植桐按住小王同学那不安分的纤纤素手，调皮也得分时候，这几天她身子不方便，这么个玩法，要么自己憋着，要么小王受累，反正总有一个不好受。

    由于四九城带有天然的光环，唐植桐这样的人历来是地方上巴结的对象，但唐植桐这次反其道而行之，并不是想跟路坚交换啥，而是想埋一份香火情。

    待同学们都到齐后，唐植桐才宣布今儿提前发饷：“同学们，这个月的饭卡在用完后不要丢弃，学校要求收回，我会在下个月初跟同学们一一收取，还请大家认真保存，不要损毁。由于我要出一趟差，所以下个月的助学金、票据提前发放，领取程序跟上次一样。”

    1959年9月23日，农历八月二十一日，星期三，晴。

    “正好。”唐植桐来来回回数了两遍，才在黄老师的登记表上签字。

    “就是你们生活委员先收上来，一张一张的累加，看看全班的到底是有盈余还是吃多了，然后报给我们，我们再核对一遍，挺耗时的。你不知道这回事？”黄老师也有些意外，不过随即反应过来，自圆其说道：“也是，你今年刚来，还没经过这一遭。”

    唐植桐没有什么好收拾的，看了会姑嫂三人练习，回到厢房拿出笔纸，思考着到达安东后，要从空间往外薅什么带给大伯、小姑，以及这次进山要重点整些什么回来。

    “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再说我手里还有呢，你拿着路上花吧。”张桂芳不肯要。

    “先写作业再练。”唐植桐赏了凤芝一个脑瓜崩。

    “穷家富路，我懂，我手里也有，放心吧。像什么粉条、粉丝，能放的住的，只要不限量的，尽量往多了买。”唐植桐说完硬塞给了母亲，还不忘嘱咐道。

    老话说得好，多个朋友多条路，到时候，凤芝、敬民也大了，万一下乡，也好多个选择。

    “嘿嘿，苏老师不知道。我去写作业了。”凤芝跟哥哥说完，蹦蹦跳跳进了屋。

    “事后统计？怎么统计？”唐植桐从没听说过这档子事，疑惑的问道。

    已经是最后一节课，待老师宣布下课后，唐植桐无缝衔接道：“593的同学们回一趟教室，有事情要宣布。”

    “AUV，谢谢舍长，正愁着怎么补交作业呢。我这次出去，会带些松子回来，舍长要不要？我给你留点？”唐植桐立马压低声音跟路坚示好。

    “没有。”凤芝朝哥哥吐吐舌头，摘下手套，用手背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那感情好啊！这个……不麻烦吧？”路坚有些意外的答应下来。

    “暂时就这么多了，如果不够再和我说。”路坚留下十来块钱生活费，将三十块钱递给唐植桐。

    路坚已婚，自己在外求学，工资是由爱人代领的，也得亏上个月报到的时候多了些钱，否则还真不一定能拿得出手现金给唐植桐。

    “嘿嘿，其实是探亲，说出差好听点。”唐植桐没有瞒着路坚，坦诚的说道。

    唐植桐站在正房门口，看着嘻嘻哈哈的三人，转头跟忙活着给自己收拾物品的张桂芳交代道：“妈，我听到个消息，国庆节前几天市面上供应的东西会多一些，到时候您别吝惜钱，能买的就买一些。”

    送走小王同学和妹妹后，唐植桐又收拾了一下院子、将水缸挑满、浇了一下白菜，力所能及的减轻张桂芳的负担。

    “要不你请个探亲假跟我一块去得了，去看看漫山的松树，摘点蘑菇、打个松子、吃点野味，就当外出观光一趟。”等小王同学忙活完，唐植桐将她搂入怀中，秋色微凉，肌肤相贴，更显暖意。

    去安东的列车是下午发车，所以唐植桐没有着急去押运科。

    “理解，理解。”唐植桐一个劲的点头，钱离柜台概不负责嘛。

    “作业写完了吗？”唐植桐虽然希望妹妹们有自保之力，但学习是排在第一位的，毕竟自家学点拳脚只为防身，又不是去参加什么比赛，不用这么用功。

    “黄老师，这是换票了？”水票、澡票，唐植桐都熟悉，但黄老师清点完这两样后，拿出的却不是饭卡，而是一打一打的饭票。

    自行车停在押运科，唐植桐没打算往那边带，到那边后交通的问题可以找排子车、或者路边拦车，反正他只是打算进山，没想往远了跑，也用不上自行车。

    “那怎么好意思呢，辛苦费还是要给的。”路坚听后脸上挂上了惊喜，搓着双手不好意思的说道。

    在唐植桐看来，探亲假就是走亲戚嘛，这个假每年都有，但不累积，转过年头就作废，作废就太可惜了，相当于多上21天班，还没有加班费。

    财务处也差不多的程序，唐植桐领齐后才去上课，没敢从正门进，而是偷偷从后门溜进去的。

    吃完饭，小王同学带着两个小姑子去跟沙袋互动。

    放割韭菜的股市来说，这已经不是潜力股，而是优绩股了，等路坚从邮电学院学成回去，一个副处是跑不掉的，若出现破格提拔的事情，唐植桐也不会很意外。

    “昨天不是收拾好了吗？怎么又解开？”小王同学昨天已经为唐植桐收拾好行李，今天一进屋又把昨晚收拾的行李拆开了。

    水站就在刘家所住大院的外面，唐植桐借着接水的工夫，又利用空间薅出了一坨毛辣子，扔在刘家门口的树枝上。

    “不累。”小王同学抬起头，朝自己男人笑笑，露出小酒窝，继续低头忙活。

    “这是三十块钱，您先拿着花。”唐植桐说完，将中午路坚提前给自己的“松子钱”转手递给了张桂芳。

    “您这么一说我就知道了，几号要数据？我回不来的话，找同学把这事办了，不能耽误您的事。”人家客气，唐植桐自然也非常友善。

    “你不嫌累吗？多一件少一件都不要紧，现在还没到寒冬腊月呢，那边只是比咱这边稍微冷一点，没那么离谱。”唐植桐看着小王同学额头上的汗，有些不落忍，家里其实还是有不少活落在她的肩上，比如辅导两个妹妹。

    “我把饭票给你数出来，当场核对、签字，出了这个门再说有差错我可不认了。”黄老师认真的说道。

    在三舍219诸位舍友的配合下，助学金、票据的发放都很顺利，一会的工夫就发完了。

    即便唐植桐事出有因，但也改变不了走后门提前支取票据的事实，在大多数人眼里，走后门是件不怎么光彩的事。

    自己男人爱顶嘴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包容啦！

    每人一张，黄老师给唐植桐数出二十九张，然后伙同其他水票、澡票，一块推到唐植桐面前：“点点。”

    “那就好，那就好。”路坚听完，神情轻松了很多，至于松子到货后怎么去存储、运输，路坚暂时也没个头绪，还是先等货先到了再说吧，总会有办法的。

    一天到晚的在人背后嚼舌根，归根结底还是吃的太饱、太闲得慌，必须给老虔婆找点事干。

    “够了，这些钱差不多能买一百斤。”唐植桐接过钱，给路坚吃了个松子价格不高的定心丸。

    “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狗窝，我不喜欢出门，还是喜欢窝在家里。”小王同学不为所动，枕在唐植桐的臂弯里，手指调皮的戳戳、点点、画圈圈，时不时的还按两下，犹如发电报一般。

    吃完午饭，唐植桐才背上母亲和妻子为自己收拾出来的行囊，骑着自行车，直奔押运科。

    “哥，今天我又打了刘家明一顿。”凤芝并没有跟往常一样痛快的去写，而是跟唐植桐分享了今天的学校生活。

    明天就要出远门了，挑水是真，再给刘家“加垛稻草”也是真。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唐植桐一边琢磨一边在信纸上拉清单，很是专注，听到身后窸窸窣窣才转过身来。

    毕竟是人生四大铁之一，到时候求到路坚身上，应该不会不帮忙吧？

    当唐植桐和小王同学回到家的时候，早已放学回来的凤芝正戴着拳击手套照着沙袋使劲。

    “这个倒不着急，反正也是最后一期了，你下个月十号左右给我就行。”黄老师笑呵呵的说道。

    “好嘞！”唐植桐认真的一张张的数，丝毫不敢怠慢，这些票据牵扯到同学们的生计，丢一张都是了不得的大事。

    “嗐，舍长，就咱俩这关系，给辛苦费可就见外了。”唐植桐摆摆手，不肯要辛苦费。

    眼下虽然没有大长假、小长假，但有“探亲假”。

    饭票是一整张，跟水票差不多，面额都是一斤，横六、竖六，正好三十六张。

    “不麻烦，本来就是哥几个委托我朝那边跑一趟，都是捎带手的。不超过一百斤我就能做主，不过价格上我可没法照顾舍长，我们什么价，就给你什么价。”唐植桐假借他人名义，九假一真的说道。

    “嗯，嗯，我放心。时间还早，我去担桶水。”唐植桐将东西递给小王同学，自己则挑着水桶出了门。

    “行，放心吧，有我在，她翻不了天。”小王同学对唐植桐温柔的笑笑，用温柔的语气说着硬实的话。

    “行。”张桂芳抬头看了一眼儿子，没问原因，直接答应下来，随着唐植桐顺风顺水的发展，以及近一年来的作为，对于儿子的话，张桂芳已经接近无条件的信任。

    唐植桐这次没有给大伯发电报，上次是因为不认门，这次就算了，自己已经认门，不用再麻烦大伯他们。

    跑安东的还是张金波、孔一勤，唐植桐放下包裹，跟二人打了个招呼，帮着把邮包扛上邮车，三点多一点的时候，列车启动。

    在前门车站上客后，直奔安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