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九章 伸出去的手终还是有了回应
那人影虽未如平时一般身着甲胄,但吴昌瑞还是在出到酒楼门口后确定对方身份。
只是太子殿下这般白龙鱼服显然是不想让旁人认出,他虽身距二三丈,却还是犹犹豫豫不敢上前相认。
“吴昌瑞?你怎在此?”
他那身形也着实太过显眼,不光一身兵将打扮,更还少了半边膀子,再加上酒楼台阶本就比街面高上一些,所以最多也就三四个呼吸的功夫朱慈烺便注意到了望着自己的那独臂兵将。
好吧。
随着自己的名字从太子殿下口中传出,本就有些犹豫的吴昌瑞立时就变得手足无措。
待到朱慈烺往他这边走来之时,这也算是经过生死的悍卒先是身形半弯似是想要行礼,紧接着却又止住动作显然是考虑到了场合的关系。
“走,里面说。”
这一声招呼总算是解了吴昌瑞的尴尬,其后在他的引领之下,朱慈烺到了二楼雅间。
随后他将那名为卢大山的年轻人打发离开才一个头磕在了地上。
“吴昌瑞,拜见太子殿下。”
“起来吧,当初也没见你礼数周全。”
笑着骂了一句,朱慈烺便细细打量了一番,待觉吴昌瑞精神不错,他这才对着跟在身旁的胡一青说了起来。
“若非他舍命相救,怕是咱的命早就交代到***手里了。”
这胡一青本该在江西领兵,可朱慈烺也不知出于哪种考量却在回程路过赣州时将他带在了身边。
由此,这个沙场勇将便暂时干起了亲卫的活计。
这倒也非朱慈烺用了什么御人的法子,主要湖南局面的变化产生了一系列连锁反应,而在这连锁反应之下,他也便有了新的想法。
那一夜,懵懵懂懂的三名闯军将领终在将话彻底说破之后,明白了太子殿下并未藏着旁的心思。
朱慈烺的法子说来也是简单,就是毫无保留的将现在的情况一一道出,然后再将自己所能想到的解决办法丢出来让三人权衡。
一番思量之后,郝、李、田三人不但认同了朱慈烺的办法,更还主动请缨前去说服其余诸将,颇难处理的闯军问题就这么解决了。
简单吗?
看起来似乎是极其简单的,可要不是朱慈烺因为先知先觉而对这些闯军将领有着相当透彻的认识,谁又敢轻易与这些曾经的死敌交心呢?
所谓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不论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到底是什么,是不是有人会在私底下嘲笑“屠狗辈”,但不可否认的是,当郝摇旗、田见秀、李过这些出身卑微的闯军将帅,从大明监国太子身上身上感受到足够的尊重和满满的坦诚之后,许多原本看起来似乎根本不可能得解的问题便似雪遇骄阳一般再无痕迹。
当然,这并不代表朱慈烺在一夜之间便对闯军各部拥有了如宿卫一般的掌控能力。
但不可否认的是,通过一系列操作之后,闯军诸将的感念对象非常自然地从何腾蛟与湖南各官变成了朱慈烺。
只要他不出昏招,那便能轻易想见,这支人马对他的忠诚度必然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加强,直至到达宿卫各军的程度。
在原本的历史上,这些闯军在归明之后确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这里面既有他们本身内斗的关系,也有明廷内部斗争的原因,却不能将全部问题都归咎于这支坚持到最后的人马身上。
就拿隆武身死来说。
最初他在察觉到郑家并不足依之后便命人去与何腾蛟联系,待到诸事确定之后他才取道汀州试图前往湖南。
可谁曾想,何腾蛟在派出郝摇旗时便嘱托“万勿假戏真做”,其后无人接应的隆武在汀州被俘,而原本还掌着湖南全境的何腾蛟却也因明军大溃而不得不退入广西。
通过这件事便能够很轻易的看出,待到隆武继位之时,明廷中枢其实已经失去了对地方掌控,那何腾蛟虽不见真有至自家皇帝于死地的心思,但其行为却在实际上导致了这一结果的出现。
至于郝摇旗
.......
他的想法大抵也很简单:当初那么多兄弟,何督就给咱们配了足额,吃谁的饷办谁的事,皇帝怎样又关咱鸟事?
当然,若是郝摇旗火速前去接应也不见得真能将隆武迎出,但有那么一句话,何腾蛟的野心却已昭然若揭。
不过在这个节里,估摸着何腾蛟也当不会再这种机会。
毕竟现在他能真正掌控的人马也就那么四五千,而闯军各部也已明白自己吃的粮到底源自何处。
无有强大力量的支持,他又怎会生出旁的心思?
最终,在朱慈烺离开湖南之前,诸路闯军便已开始了对所部老弱的裁撤,而这些被裁撤下来的兵卒则会以屯田军的形式,填补因人口损失而无人耕种田地。
这倒也算是皆大欢喜,虽然闯军一旦起事便维持着庞大的人数,甚至还刻意裹挟那帮毫无战力的普通百姓,但说到底这只是因为他们流寇的性质而需要混乱所致,却非真的指望蚁多咬死象。
所以,当朱慈烺说出裁撤老弱,并给出安置办法之后,这几个已经因坦诚而对太子殿下生出信任之心的闯军将领,略一犹豫也便应了下来。
当然,这个过程自然也需一些时间,甚至说当屯田部队成军之后,各部主力也还得用些时间才能真正恢复战力。
可一旦等到这些事情全都完成,不光朱慈烺对西南、湖广的控制力会有极大的提升,便连福建也当能感受到来自周遭的庞大压力了。
闲话休提。
一番闲聊,朱慈烺便又问起了吴昌瑞缘何会出现在杭州,而当吴昌瑞又将先前在那宅院中所言细细说了之后,朱慈烺本还颇为不错的心情顿时便阴沉了下来。
“你回去后莫多说,也莫多做,一切照旧便是,我倒要看看他们翻出多大的浪花。”
“是,殿下,只是....”
“怎了?”
“那都是您的银子啊,他们这么搞.....”
“无妨,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左右江西那边还需时间准备,有人陪咱解闷也是好的。”
话已说到这般份上,吴昌瑞自然不会再多说什么,不过当他听到中间那句时却也不由说了一句:“殿下,能不能把我调回军中啊?地方上的那帮人忒是女干猾,若非他们只将我当成个混日子的,咱也真真得被闷在鼓里。”
“却是难为你了。”
“啊!殿下,咱可不是诉苦啊,就是在地方上待着总没有军中那么爽利,咱才.......”
“我明白,”说了这三个字,朱慈烺便沉默了下去,待到吴昌瑞都有些紧张时,他才又接着说道:“可要是连你们都不愿帮我,那我还能信得谁来?”
话音入耳,吴昌瑞先是一愣,待又想到自己这些日子的所见所闻却又似脑中某条通路被突然打通一般。
“殿下,咱明白了,咱一定帮您好好看着他们!”
待听到吴昌瑞的表态,朱慈烺自然满脸欣慰。
可与此同时他也知道,似吴昌瑞这等久在军中的,哪怕脑瓜子还算好使,又怎可能斗得过那帮子已然女干猾到极致的官员?
不过今日一事他总算也看到了自己这瞒天过海之计的成效,毕竟他已经通过吴昌瑞知道了下面那帮子人到底在搞些什么。
只此一点,他便要远强于自己那个万事都被蒙在鼓里的便宜老子了。
又叙了一阵,朱慈烺便带着胡一青回到了街面上。
他本是昨夜入的杭州,待到今早心潮顿起才上街来看看民生恢复几何。
“少爷,缘何不将那班子人全都捕了?”
从见到吴昌瑞开始,胡一青便非常自觉的当起了哑巴,可他毕竟是个气血旺盛的厮杀汉,在听完吴昌瑞所言之后,便是一时能忍住心中恼恨,又怎可能一直忍下去?
“能捕得干净吗?”
“大抵.........捕不干净。”
将听到太子殿下所言,他第一反应便是有一个抓一个,总有能抓完的时候,可当话到嘴边却又一变,紧接着他便又强自解释起来。
“但抓不完归抓不完,若是发现一个便抓一个,至少也能让他们心存畏惧,行事也不至那么肆无忌惮了。”
“这种事没法子的。”
朱慈烺一面走着,一面张望着街面上的所有事务,似乎那小摊子上的玩意却也远重要于贪官污吏,却让胡一青好一阵气闷。
“官印在手,除了极个别人之外又有哪个能挡得住各种诱惑?”说着,朱慈烺往街边的一个粮店跟前凑了凑,待看清上面的价格才又接着说道:“你今日抓走一个,明日上来的过不了几天便又是贪官一个,若真就这么一直抓下去,怕是天下的官便得都被抓完了。”
“可......”
胡一青才待再说,却见太子殿下抬了抬手,随后有一粮店的伙计见几人衣着华贵凑了过来,太子殿下与其问了几句才又转身离开。
“该抓当然得抓,最好是能用最小的动作让他们生出最大的恐惧,如此才能在不生出大风浪的前提下让他们多多掂量着些。”
若换成以前的朱慈烺,他肯定要比胡一青还要激进,可他作为大明的最高统治者,所虑所想皆得以稳定为主,若非被逼到一百一上,却怎么都不可能破坏这哪怕千疮百孔,但的确来之不易的稳定。
当然,他自可图一时爽快,将那贪官们一个个都抓起来杀掉,而且以他现在的实力,只要寻上一个合理的由头,再给诸官留下一份念想,大抵也不至于引起太过剧烈的反弹。
可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不管兴亡,只要出现大的动荡,第一个受到冲击的必然会是最最普通的老百姓们。
今日他能将贪官杀个大半,但其后引起的一系列后果却得百姓来担。
在深知这一点的情况下,曾经作为普通百姓一员的朱慈烺又怎可能冒着一家家普通百姓被淹没在狂潮之中的风险肆意施为?又怎可能毫无心理负担的说出那句:再苦一苦百姓?
投鼠忌器大抵便是如此吧。
当然,这并不代表他会对吴昌瑞所报视而不见,否则他又何必挖空心思将这些忠于自己的兵卒安顿到地方上呢?
只不过此等机会也算是千载难逢,到底该如何使其达到最好的效果却也得细细思量斟酌一番。
最终,胡一青当还是未能搞明白殿下这一番言语的内在含义,而朱慈烺在了解了粮食布匹等物的大体价格之后便也没了再转下去的兴趣。
“去太后住处吧。”
淡淡地说了一句,他便领着胡一青换了个方向,而在看到他们二人的动作之后,周遭亦有十余个闲逛的汉子亦跟着换了方向。
约莫三两柱香的功夫,一行人来到了邹太后于杭州的住处,一番通禀之后,里面自有内监出迎,随后他便也入了院中,等待与邹老太太的会面。
要说这邹老太太的消息已然不似从前那般灵通,朱慈烺昨夜入城时虽未刻意张扬,但他也给身在杭州的几名朝廷重臣去了消息,言说不必急着来拜,今日自会相召。
可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邹老太太似乎对朱慈烺的到来无有半点准备,待到她准备齐全之时,距朱慈烺入院却已过了近三两刻功夫。
“孙儿拜见太后。”
按着规制,朱慈烺乖乖拜了一下,而那老太后在听到这一声孙儿之后便似听到了天大的喜讯一般。
“太子快起,太子快起,你我祖孙无需计较这些。”
顺着话茬起身之后,朱慈烺便在一旁寻了个位置坐下,而当他再往太后身旁看去之时却未发现那道丽影,这却让他心中顿时一空。
“孙儿昨夜回来之后便想先来拜见,怎奈时辰已晚怕耽误了太后休息,如此才等到今早,属实罪过。”
“无妨的,无妨的,太子有这份心便成,何时来我这里却都无妨的。”
一老一小就这么毫无营养的聊了一阵,待到时辰差不多了,才听老太后似是无心一般的说了一句:“之前跟在我身边的那月丫头被家里唤回去了,若太子得空可替我去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