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兽和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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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困:灰色

    在冰火两重天的境地里,林箹难受至极,一会似乎被寒冰包围,一会似乎被烈焰灼烧,没有好过的时候。

    她绝望地吼叫,奔跑,可这冰火交杂的感觉寸步不离,让她生不如死。时间过去了很久,突然,她误入一片黑暗,就在她疑惑间,头顶天光大现,一个声音说:“退下去了,体温退下去了!”

    这声音太耳熟,林箹还来不及细想,另一个声音继续说:“是好征兆……注意,要防止伤口感染……”是陌生的声音。

    晕乎乎的林箹听不懂他们对话的含义,她捂着沉甸甸的脑袋,正想开口询问,却见天光更盛,她身处的黑暗开始成片崩塌,而一道刺眼白光,一下子把她卷入……

    病床上的林箹缓缓睁开眼,虚弱地咳嗽几声,她先是看见了雪白的天花板,接着挣扎着自己想要坐起来,伤口的扯动让她疼得“嘶”的出声,但她仍然费劲的靠在枕头上,打量起四周。鼻子里有刺鼻的消毒水味,她还看见滴滴运行的医疗机械,这些让她疑心,自己是否已经被歹人绑架?或者进行了实验?

    林箹想下床仔细查看,可伤口带来的痛感让她不敢乱动,她也懒得理现在是何种境地,哑着嗓音叫起来:“我要喝水!有人听见没?我要喝水!”

    她心想:就算是实验品,讨杯水喝应该也可以吧?

    病房外面,被林董命令留守的白总裁,正和主治医生讨论着林箹的伤情,冷不丁听到病房里有人说话,两人对视一眼,还是白总裁先推开了门,两个人快速进入了病房。

    “咦?白哥?你原来在这里呢!”看见闪身进来的白总裁,林箹很意外,并且觉得很安心――毕竟,白总裁对她而言,就是亲哥哥一般的存在。

    见到林箹苍白小脸上的笑容,白总裁也开心地笑起来,走上前关心地询问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还催促着主治医生过来检查林箹的情况:

    “医生,你快过来看看,她的身体究竟怎么样?现在这样子真的没问题了吗?”

    主治医生也不含糊,一脸严肃地过去给林箹检查恢复情况,就在白林两人紧张兮兮地看着他时,医生严肃的表情有了松动,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欣慰的笑脸:“林小姐恢复得很好,还是那句话,注意防止伤口感染,再过半个月就能下地了。”

    “真的吗?哎呀!真是福气!咱林箹妹妹就是命大!”听到医生的话,白总裁显得比林箹还要激动,就好像他才是那个死里逃生的人。

    “嗯!谢谢医生!”这个好消息让林箹本人也很激动。

    叮嘱了几句,主治医生就离开了。

    而松了口气的白总裁,边为林箹削苹果边开始碎碎念:“你可把你白哥我吓得不轻!先是搞失踪,接着就疑似绑架,然后再见到你时,就是受了重伤!不过还好,这一枪没在心脏上,不然,这会你就在阎王旁边奉茶啰……”

    “咳!苹果可以放一放,我觉得白开水才是我需要的!”嗓子的干涸,让林箹觉得说话都是力气活。

    闻言,白总裁就放下苹果和刀,起身给她倒了杯温开水,见她不方便,就半弯着腰,动作轻柔地给她喂水,她喝够后,他还细心地扯来纸巾给她擦了擦嘴。

    “水都快流到下巴了!这辈子还是头回见你喝水,跟饿死鬼抢食似的呢!”白总裁边擦着她的嘴,边调侃着说。

    “什么鬼?!”林箹不满地瞪他一眼,她死里逃生,可不想再听见那个不吉利的字了。

    “啊啊,呸呸呸!那句话我撤回!你就当没听过!”意识到有个字不太吉利,白总裁慌乱地连扇了自己几个嘴巴子。

    看见白总裁滑稽的模样,林箹笑起来,但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笑容马上就消失不见。

    这个动作变化被白总裁看在眼里,他小心翼翼地说:“这样都不满意?那妹妹想怎样就怎样,白哥我就奉陪到底!”

    林箹摇摇头,回答他说:“不是。我只是好奇,我爸呢?我出事了,他不会不知道,也不会不来看我!”

    “哦!这个啊!林董到国外出差,一时半会赶不回来的!你多体谅一下!你受伤了,心急火燎的肯定是林董啊!他没有不管你,你白哥我可以作证!”这是林董在离开时,给白总裁找好的托词,虽然不够完善,但是能顶一时是一时。

    发现林箹在直勾勾地看着他,白总裁不免有些心虚,这两父女都是不省油的灯,况且这理由的确蹩脚,公司上下谁不知道林董爱女如命,区区出差怎么可能阻止他回来看女儿?

    “……因为放心不下你,就特意派我来照顾你了。我跟你讲,你白哥我可是寸步不离在守着你哦!”白总裁脑子一转,自己升级了谎话版本。

    “嘻嘻,白哥最好了!我相信你!因为从小到大,你都不会说谎!”林箹调皮一笑,但很快又显出一幅疲累的样子。

    “你怎么了?”这个样子吓到了白总裁,他担心的看着她问。

    “哎哟,之前睡觉做的都是噩梦,睡不好的!现在就有些困了!”作出努力撑开眼皮的表情,林箹有气无力地说,“白哥,我想睡会,你可以到外面去吗?你知道我睡觉时,不喜欢有人在身边的!”

    “呃……嗯!”见林箹真的很困的样子,白总裁迟疑一下,担心的看了她一眼,随后就听话的出了病房,轻轻关上了门。

    见白总裁离开,林箹收回刚才的所有表演,面色黯然地说:“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但是白哥,你真的从小到大,都不会说谎!”轻轻说完这句,林箹缓缓合上了眼,她在思考,怎样才能知道父亲去干了什么。

    病房外,熟知林箹性格的白总裁,明白她识破了谎言,但是他答应过林董,绝不会把公司被入侵的事情告诉她。可是让他欺骗自己的妹妹,他很难受,他并不想这么做。

    “林箹,我们都是为了你好啊……你不要!不要再去想这些!”把额头抵在一旁的墙面,白总裁低声说着,他还闭上了眼,似乎不想再见到任何糟心的东西。

    ……

    林氏公司里,被五花大绑的,陷入昏迷的各位员工们,全部都被人用冰冷刺骨的水泼醒了。

    他们睁眼只见一片黑暗,厚重的黑色里看似无物,但是每个人都知道自己身边蛰伏着各种怪物,在暗中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训练有素的他们镇定无比,没有人吵吵嚷嚷,像不言的石头,他们在黑暗中静默着。

    “啪”强光灯一排排打开,刺眼的令人睁不开眼,等所有人慢慢适应光线,他们才发现自己身处公司的B仓库里,这是他们公司容积最大的仓库。

    “你们要干什么!!”

    有女人的叫声和小孩的哭声交杂响起,声音来自员工们的头顶。所有人闻声抬头看去,却见堆放货物的回子形长廊上,站满密密麻麻的人……这些人都是他们的至亲!

    女人们几乎都是衣衫褴褛的,就连小孩的脸上也血糊糊的,他们俯视着那些员工时,无一不是泣不成声。

    看见妻女的惨状,果然有人憋不住了,嗷嗷哭起来:“想怎样?你们想怎样?不要为难他们啊!”

    “仲天!你丫是不是人!祸不及妻儿!你个混蛋!王八羔子!”脸上皮开肉绽的翼哥,愤怒地吼着,他不停摆动身体,想要挣脱束缚给那个叛徒一记重拳。

    “呵呵,不愧是翼哥,到现在还能这么硬气的说话!不像其他人,看见人就绷不住了!”披着黑色衣服的男人走到人质旁边,在灯光的强烈映射下,他的脸藏在白茫茫一片。

    “不过,你说错了,祸定及妻儿。”男人用力拽出一个女人,掏出枪指着她,对翼哥说,“所以啊,犯错时都要想想家人嘛――真幸运,老子一个家人都没有了,老子没把柄哈哈哈哈!”

    明明是得意的笑,笑声里却满是凄凉,仲天恶狠狠地说:“这还都是拜林董所赐!还有你们!为什么还要傻不拉几帮他?很喜欢做狗吗?!我爸都跪下来求你们了,你们在干什么?!”

    “五年了!公司上上下下,对你还不够好吗?!你的心是铁做的?!”仰头看着面目模糊的仲天,老折叫起来说。

    “闭嘴!!”仲天的怒吼回荡着,他顶着女人头脑的手在发抖,“先像魔鬼一样毁了我的家,接着又披上人皮说对我好?我特么不是智障儿童!!给点糖就忘记刀割的痛!!”

    被他用枪指着的女人,吓得低泣起来,长长的头发盖着脸,看不出表情到底有多惊恐。

    感受到女人的恐惧,仲天的心里有难以抑制的成就感,他狰狞地笑着对她说:“别怕,别怕!我妈当时,可比你勇敢多了,怎么死不是死呢?对不对?”

    “……你妈,你妈怎么了?”女人柔弱的声音传来,语气带着畏惧。

    “死了,上吊的,被这群混蛋逼的!啧,连累你了,唉,怪就怪那群混蛋吧!”听见女人软糯的声音,仲天的语气放缓了点,但脸上的笑容依旧满是讥讽。

    员工里人心不再齐,有的人甚至想反水,翼哥大骂他们忘恩负义,有人说:“记住恩情有什么用?能救我媳妇吗?能救我儿子吗?姓林的惹的事,凭什么我们来负责啊!”

    “就是啊!因为他的破事,害我们到这步田地,还要连累家人!他多大的恩,要我们用命尝啊!”

    “我不管!我要救我家人!我奶奶今年已经七十二岁了!呜呜呜,她老人家对我恩情更重!”

    大难临头各自飞,本就是人之常情。翼哥看着长廊上的表姑和阿爸,同样心绪不宁,被绑住的双手满是冷汗。他看向身边的老折,老折紧盯着仲天挟持的女人,神色复杂。

    “老折,我记得你是孤儿,没有亲人吧?那女人是你相好?”翼哥小声问他,实则在试探他是否动摇了。

    “不,你看清楚了,那是老白的秘书!”老折低声回复。

    “噢,原来是老白的相好……什么?!那是小嘉?!”翼哥反应过来后,说话简直是破声了。

    翼哥曾屈尊做过新人的师父,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老白的秘书――嘉佑玲!这女孩乖巧懂事,能力也高,翼哥很看好她。当知道这棵好白菜,被老白拱了的时候,翼哥像个老父亲似的,差点要用一车的土埋了老白。

    此时的仲天并不知道,这个他随手拉出来的女人是嘉佑玲,他只觉得这个问题很多的女人非常烦。

    把她按着跪在地上,仲天一脸烦躁地说:“死到临头了,问得都是什么东西!如果想拖延时间,告诉你,门都没有!”

    虽然害怕得流泪,但是长期跟着白总裁锻炼出来的胆魄,让嘉佑玲慢慢冷静下来。她带着哭腔问:“都死到临头了,还不能问问吗?我这人打小就爱问问题,以后也没机会问了,你不能配合一下吗?”

    软糯的声音,可爱得令人心软,仲天的心诡异地停止一秒,他总觉得这女人好比撒娇的样子,像极了某个人。

    “咳咳,行,就当日行一善。你还想问什么?”仲天收起不友善的语气,尽量平静地问。

    他身后的怪物们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和这个女人。那种眼神里带着点警惕和不信任。

    见仲天和嘉佑玲似乎聊起天来,老折和翼哥暂时松了口气,盯着长廊看了会,翼哥低声说:“老折,我怎么看上面的人,看见了鱼呢?”

    “我只看见狗,哪来的鱼?”没听明白的老折气呼呼地说,他正看着仲天,上槽牙和下槽牙磨的嘎嘎响。

    “诶,滑滑的,泥鳅似的,形不形象?”翼哥不急不怒,朝某个方向挑眉着,挤眉弄眼的样子非常滑稽。

    “噢,是啊,狡猾至极。”朝着翼哥挑眉的方向看去,老折恍然大悟,配合着说。

    这奇怪的对话像是两个人在含沙射影什么,让其他员工不明所以,以为两个领头人变成了只会动嘴皮子的废物,更加急于找生路。

    长廊上,在仲天耐心地和嘉佑玲“你问我答”时,潜伏在怪物群里的虞有沁,手持短刀带着小弟,利落干脆地把一些小怪抹了脖子。可意外就发生在转瞬之间――虞有沁看走了眼,误以为某怪物是小怪,没想到那怪物是苍蝇,复眼几乎360度无死角,它发现了虞有沁的意图,嘶吼着和他打了起来。

    这下“潜伏者们”就全部暴露了,反应过来的怪物们“各展身手”,把小弟们打的溃不成军。

    见势不妙的虞有沁一个虎扑,把苍蝇按在地上,一手举着刀就要对着它的眼睛捅下去。可惜这苍蝇复眼的范围之广,让苍蝇的反应也变得非常迅速。它扭头躲过疾刀的瞬间,未被完全控制的手还抬起来一拳砸在虞有沁右脸,打得虞有沁脸上的肉颤动一下,整个人就从苍蝇身上摔了下去。

    “大家不要怂啊!一起去把我们的亲人朋友们救下来!”不知道哪个搅屎棍在喊,被绑着的人就躁动起来。

    “发什么疯?!对面不是人也就罢了,没看见它们手上的武器吗?!都特么不要找死!!”翼哥听了这话觉得不对头,大声说道。

    可是场面混乱,员工们大多救人心切,哪里能冷静的去思考敌强我弱的情况,又都看见虞有沁一伙人在奋力一搏,打了鸡血似的四散着从两边长梯涌向回廊。

    少数的人不知道是真的比较冷静,还是因为太胆小了,就愣愣看着那群人上去,没有跟风,也没有说其他话。剩下的人里,翼哥和老折看得是面色凝重,他们对视一眼,心里都在想:这次定是元气大伤啊!

    再说虞有沁这伙人被发现后,仲天觉得是嘉佑玲在故意拖延,抬起脚就狠狠将其踹翻在地,不顾对方痛苦的呻吟,一手抓起她的头发,咬牙切齿地说:“敢耍我?!你们林氏真是一个好人都没有!你以为你是女人,我就不能把你怎么样吗?!”

    说着,他挥起一拳打在嘉佑玲头发散乱的脸上,只听嘉佑玲惨叫一声,鼻梁似乎断了,伴随疼痛感的还有温热的鼻血。

    原本漂漂亮亮的秘书,现在狼狈的趴在地上,鼻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而她没有哭,只是冷笑一声,尽是不屑。

    “笑什么?真是个没有眼力见的女人,这种时候还能笑出来!你很想激怒我嘛!”这笑声引起仲天强烈的不满,他铁青着脸,再次用手抓住她的头发,狠狠提起她的头,一字一句的,语气凶狠地说,“想死的痛快?你觉得可能吗?”

    “死亡哪有痛快的?不过是自我感觉罢了。”脸上已经血腻腻的,嘉佑玲却不顾形象大笑起来,“杀了我,你就痛快了?不见得吧!那些丢失的,杀再多人都找不回来,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闭嘴!!”暴怒的仲天红了眼眶,想起亡故的父母,想起过去生活的屈辱,他朝已经软绵无力的嘉佑玲再次举起了硕大的拳头……

    医院里在接热水的白总裁,不知为何心慌起来,拿着杯子的手一抖,滚烫的热水撒在地上,那陶瓷杯也四分五裂,杯上定制的女孩的图片也碎裂了。

    “小白,喏,我定制的情侣杯,你的杯子上,是我的照片哟!”

    “我听人说,相爱的人用来定情的东西,是非常有灵性的哦!”

    女孩的话像惊雷一样,在白总裁的脑海里炸响,恍惚中看见她捧着另一个杯子,对着他笑嘻嘻地说。

    被他揣在裤袋里的手机,里面是打给她,却没有接通的十通电话。而窗外突然就下起了暴雨,在雷声中,他似乎又听到女孩说:

    “我最讨厌雨天了,灰色看着就开心不起来。”

    耳边响起的说话声,让人以为她就在这里,而猛然回头,才发现接水的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压抑的灰色随处可见,白总裁喃喃自语起来:“我也不喜欢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