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兽和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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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困:反抗

    响声过后,枪口冒出了白烟,在黑洞洞的枪口对面,是站的笔直的虞有沁,他的胸口已经被洞穿,倒在地上的嘉佑玲见状,摇摇晃晃站起身,迈开瘸着的腿跑向虞有沁。

    她一只手扶住虞有沁,另一只手紧紧捂住他流血的伤口,身子止不住的颤抖,她嘴唇哆嗦着:“虞叔,虞叔你还好吗……我,我该怎么做?”

    虞有沁把手搭在嘉佑玲肩上,勉强支撑着身形,他死死盯着仲天:“小玲前年入职,对以前的事不清楚,你要算账,冲我来!”

    仲天冷笑:“听好了,林氏的人,一个都逃不了!”说完,他接连扣动扳机,还想说话的虞有沁被打的血液飞溅,不多时栽倒后,抽搐起来。

    他知道自己不行了,吐着大口鲜血对嘉佑玲说:“快逃!逃!”话音刚落,他就没了动静,看着嘉佑玲的那双眼睛,渐渐失去光彩。

    “虞叔!!”嘉佑玲嚎哭着,她看着一动不动的虞有沁,看着自己鲜红的双手,无助地跪倒在地。

    “大哥!!”虞有沁那伙兄弟们,目睹一切,霎时红了眼眶,他们嚎叫着和不断发起进攻的怪物们打作一团。

    这混乱的场面让仲天满意地笑起来,他边给手枪换弹,边走向嘉佑玲,等他半蹲在嘉佑玲面前,正要伸手捏她的脸时,不想嘉佑玲挥起一拳打在他的脸颊,打得他是晕头转向。

    “你这个畜牲!虞叔帮你那么多次,你恩将仇报!你不要脸!你无耻!混蛋!”嘉佑玲爆发出奇特的力量,扑上去压住了仲天,两只手下狠劲掐住他的脖子,疯狂的动作令人胆寒。

    在楼下的翼哥和老折听到枪声,心知大事不妙,便和暴怒的员工们一起冲上了长廊,宝刀未老,他们夺过敌方的武器,硬生生给自己人打开一条路。

    他们冲上来的时候,正赶上嘉佑玲掐住仲天的脖子,老折知道女人的力气哪里比得过男人,要冲上去帮助嘉佑玲,却见仲天一只手晃过,接着一声枪响,嘉佑玲应声倒地。

    惊恐又暴怒的仲天,捂住被掐紫的脖子,靠着栅栏摇摇晃晃站起身,他手上的枪在冒着白烟。而倒在他前面的嘉佑玲:下巴已经因为子弹的冲击,鲜血淋漓,触目惊心。,再漂亮的脸都经不起这样的摧毁。巨大的疼痛让躺在地上的嘉佑玲不停地抽搐,她发出的呻吟声已不像人声,听起来有些瘆人。

    断齿通过血液流了一地,那张扭曲的脸让人不忍直视,就算是老折这个饱经风霜的老男人,看到这一幕,还是撇过头泪如雨下,拿着枪的手不停发抖,他在心里责怪自己没有早点上来。

    把嘉佑玲当成女儿疼爱的翼哥,此时已经泣不成声,张大的嘴似乎是因为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的发生,他看着地上不停抽搐的嘉佑玲,僵直着身子一步步挪向她,他被泪水模糊的眼睛,一刻没有离开过她。

    怪物们早已不知情为何物,只剩下攻击人的本能,一只只扑上来,接二连三。尚有余力的老折,干净利落地抬枪消灭了它们:“都特么滚!”

    他替翼哥守着身后,而虞有沁的那伙兄弟们忍着悲痛,也依旧奋战在一线。

    见翼哥在不停靠近,并且是提着枪的,仲天害怕再次受到威胁,下意识的要举枪发射,没想到翼哥更快,三两步上前,一个扫腿铲倒仲天,在仲天倒下之际,另一只脚快速把仲天的枪踩在脚下。

    仲天惊慌失措,想抽枪出来,结果是连拿枪的手都动弹不得,而翼哥的枪已经冷不丁怼在他的太阳穴。

    一张涕泗横流的脸放大在他的瞳仁里,翼哥悲戚地说:“小玲和你无冤无仇,你做了什么?!你跟你的父母一样恶劣!你就应该跟他们一起去死!”

    说到父母,仲天挣扎的更有劲了,他破口大骂:“你们林氏的人才该下地狱!他们已经死了,功过全凭你们的嘴!当我没调查过吗?!你们还想骗我多久!!”

    翼哥的表情因为悲愤交加而扭曲,他露出要吃人似的眼神,那眼神冰冷残酷,一瞬间让仲天想起这群人对付他父母时的眼神,如出一辙,令他恐惧至今。

    恐惧让仲天使出吃奶的劲挣扎着,他不敢再直视翼哥,一心想逃离这个人。瞥见翼哥的手指已经在扳机上,甚至在蠢蠢欲动,他连呼吸都急促起来,两只眼睛死死盯着那把枪,头上是细密的汗珠。

    但即使如此,他还是咬紧牙关,不打算说一句求饶的话。

    就在翼哥要动手时,翼哥耳朵一动,捕捉到嘉佑玲微弱的呻吟,保持的动作一滞,手颤抖着。他迅速回头看向地上的嘉佑玲,心里抽痛着,说不出的难受。

    仅仅一秒,他放弃压制仲天的优势,用狗爬一样的姿势,来到嘉佑玲的身边,用满是茧的手小心翼翼的抚摸她的脸,哽咽着说:“小玲,阿白还等着你,他还没见到你呢,不要,你不要,不要走……”

    在爱与恨面前,最让人按耐不住的,却还是爱。

    说着说着,翼哥低下了头,泪水决堤,言语里透着无助与惶恐:“求求你,求求你,再撑一会儿,撑一会儿,能带你出去的……算翼哥求你了!”

    听到这些话,嘉佑玲的眼里闪烁起泪光,她口齿不清地说着什么,翼哥把耳朵凑到她的嘴边,终于听清楚了,她说:“不要给他看……丑,不要,一定……”

    翼哥当然知道说的是谁,见嘉佑玲到现在还那么爱面子,他忍不住露出点笑容:“不会的,阿白哪里敢说你丑,他要是敢说……”话没说完,翼哥就看见嘉佑玲的身体不抖了,呻吟声也消失了,他赶忙查看嘉佑玲的眼睛,她的瞳孔已经涣散,不再聚焦。

    丧女之痛被无限放大,翼哥盯着嘉佑玲的尸体,沉浸在巨大的伤痛里,哭的像个泪人。丝毫没注意到仲天已站起身,把枪对准了他。

    关注着翼哥的老折发现了,他大叫着:“小心!”也是在这句话的空隙里,一个怪物螳螂用手骨变异成的前脚,猛地插入老折腹部,剧痛袭来,老折喷出一口血,眼睛瞪圆,对着这螳螂就是一枪爆头,血液和脑浆蹦了他一身。

    螳螂倒下的同时,老折捂住汩汩流血的腹部,跪地不起,疼痛让他的太阳穴青筋暴起,就是这种情况,他还想提醒翼哥,可疼痛打倒了他,仅一瞬间他就卧在地上不省人事。

    “老折!翼哥!”虞有沁的一个兄弟见到老折倒下,又看见翼哥被仲天枪击,怒火中烧,三两下撂倒几个怪物,要冲上去和仲天拼命。不过,他被其他兄弟拦下了。

    突然的枪响,来自乱斗之外。

    所有人不约而同看向声源处:来自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集中到一起的人质里,持枪的是一个戴着面罩的家伙。

    他歪着头看向虞有沁的兄弟们:“喂喂!你们凭什么这么嚣张?都看看清楚,你们的亲朋好友,可是在我们手上!该低头时要低头,识时务者为俊杰!”

    有人不以为然,还要对着怪物举枪,面罩叫开了:“你动一个我就动一个,看看谁先杀完!看起来,我们的人好像更多?”

    要开枪的人虽然不服气,但也不敢开枪了,低着头不知道说什么。虞有沁的兄弟们有怒不敢言,攥着拳头看着面罩。

    怪物们从四面八方冲过来,它们攻击性极强,林氏员工们下意识想反抗,面罩发出“啧啧”的声音,摇着头警告他们。

    “怪物可以攻击我们,我们不行?!”有人叫起来,“你们就是无赖!”

    面罩笑着说:“嘻嘻,你说对了,我们就是无赖,而且是能让你乖乖听话的无赖!”他举枪对着一个妇女发射,妇女靠近栅栏的缺口,这一枪直接把她射飞出去,掉到长廊之下,发出巨大的闷响。事情发生太快,她甚至来不及惨叫,哪怕一秒。

    人质们看到这一幕,吓得尖叫连连,员工里,那名妇女的家属哭红了眼,他们中有人大骂:“我日你奶奶的!!”

    面罩把玩着手枪,语气轻松:“谁叫你们刚才反抗来着?都说啦,你动一个我就动一个,我说到做到喔!”

    这下员工们彻底被动了,面罩成为了掌控全场的boss,连仲天都不敢多说一句话,一群人与怪都在等着面罩下达命令。

    面罩用中指掏着耳屎,慢悠悠地说:“本来吧,我们什么都没想做,只是要等着林董来。啧,自己也清楚吧,是你们先动手的,我们可是正当防卫啊!”

    疯城,阿里风办公室里。

    得知警卫中有幸存者的队长,在格桑的帮助下,见到了那个唐在烂木板床的人——脸部血肉模糊,眼睛半眯没有声息,要不是残破的制服上还有编号,队长都认不出来,这竟然是川籍警卫。

    “命好啊,能活着。”队长看着川籍警卫,鼻子一酸落下泪来,说完之前的话后,接着说,“……命不好啊,来到这里。”

    听起来自相矛盾,格桑在一旁听着却很不是滋味,她只能用触手轻轻拍着队长的后背,以示安慰。

    有微小的声音响起,格桑转头看见了缩在墙角的师浩凡,此时他紧闭双眼,正抱着自己不停发抖,像在做噩梦,又像在发冷。

    队长当然也看见了这一幕,他拉住将要过去的格桑,小声说:“这家伙被发现进入了食人性,还是小心为妙。”

    听到这句话的格桑,心里不太舒服,她撇开队长的手,对队长摇摇头,固执地走了过去。她在师浩凡的面前蹲下,语气柔和地问:“洞九先生,你是不舒服吗?”

    被询问者似乎迷失在自己的空间,仍然一脸痛苦地呢喃着,他头上的汗肉眼可见的湿透头发,脸色惨白没有血色,既惹人怜又惹人怕。

    “你,你在说什么?”格桑被这样子吓着了,她想把耳朵凑近一点,听师浩凡在说什么,不想对方突然睁开了眼。

    那眼睛里布满恐惧和反抗,让格桑呼吸一滞,连队长都放缓了呼吸,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师浩凡,手下意识地摸向枪袋,即使明知枪袋空空如也。

    而原本焦躁不安的师浩凡,在发现面前是格桑时,眼神平静了,他放松四肢,转头看到了队长,才终于想起之前发生的事。

    师浩凡贴着墙角站起来,还没开口解释,格桑就用触手裹住自己,做出防御的姿态,没弄清楚情况的队长看到格桑作出反应,误以为师浩凡准备攻击,用手做成枪对着师浩凡,虚张声势地叫起来:“我枪很准的!”

    懵逼的师浩凡条件反射地举起双手,等反应过来时,他哭笑不得地说:“不是,我刚才就是做了个梦,你们不至于反应过度成这样吧!”

    闻言,格桑从触手间露出一只眼,在确认师浩凡没有攻击倾向后,她收回触手,拍着胸脯说:“最近的事让我太敏感了。”

    见警报解除,队长重重呼出一口气,用手挤压着突突乱跳的太阳穴,无奈也无意地说:“还好你没失去理智,不然真的要分个生死了!”

    虽然这是师浩凡最担心的事,但一次次被提及还是让他心冷不已,他很想问一句,为什么非要把他当异类一样对待?当看见自己身上非人的鳞片时,他知道有些事不用再问。

    他压抑着委屈的情绪,对他们说:“……我去看看,还有什么可利用的物资。”说完,他假装镇定地步行离开。

    师浩凡不知道,他离开的背影简直是仓惶而逃,在他身后的格桑和队长都看在眼里。

    同为怪物的格桑,自然明白师浩凡的心情,她想去安慰他,却放不下身边的两个伤员。

    看着是个成年人,他能自己想开一点吧?格桑愧疚地想,抱歉了,洞九先生,队长他们恢复自由行动的能力前,离不开我。

    想罢,格桑转身到川籍警卫躺着的床边,拿起药品弯下腰,开始为川籍警卫处理伤口。忙活的时候还不忘叫队长坐下来休息。没听见队长的回应,也没看见队长坐下来的动作,格桑疑惑地抬头看着队长。

    这时她才发现队长看着师浩凡离开的方向,一脸的怅然若失。她惊奇地问:“难道队长觉得话说重了?”

    队长摇摇头:“他的背影让我想起自己的孩子,被我错骂又不敢回嘴,就这样跑远了。”他说这话时,语气充满父亲对儿子的歉意。

    格桑温柔地笑笑:“你是他的父亲,他不会怪你的,他知道你是爱他的。”

    队长扭头叹了口气:“但愿如此吧——说起来,洞九和他年龄相仿……洞九也是别人的儿子。”

    眼珠来来回回转动,队长一脸像突然明白什么的表情,格桑收起笑容问:“队长,还有什么事情忘记了吗?”

    队长此时的脑海里闪现出疯城的情景:这是和他认知里不一样的疯城,这次他以旁观者的角度,看见怪物里有不少年轻的面庞,它们露出“像”普通学生那样的喜怒哀乐,它们会唱歌会开玩笑,会打闹……他的心突然被什么堵塞着,一个不知来处的声音在回旋着:

    “它们也是别人的儿子,女儿,是它们家人最重要的亲人。”

    画面一转,队长看见了长发飘飘的妻子和印象里的儿子,他看见儿子在问:“爸爸,我错在那里呢?”低头才看见儿子手里是97分的试卷,他看见儿子委屈的掉泪,很想抱住他,跟他说是爸爸错了……

    “队——长!”格桑一嗓子把队长扯回现实,她黑黝黝的眼睛里满是担忧,“你可不要吓我!你哪里不舒服啊?”

    队长摇摇头:“不用理我,你去忙你的。我想自己坐一会儿。”说完,他扶着墙慢慢下滑,坐在了地上。

    “地上太凉,我扶你到椅子上。”格桑说着就伸手过去,被队长挡了回来。

    “反正已经没知觉了,没有关系的。倒是他,让你多费心了。”队长客气地说。

    格桑还想说什么,见队长很坚决的样子,就点点头,继续照顾川籍警卫去了。

    再说师浩凡这一边,出了屋子,凉爽山风铺头盖脸,负面情绪被吹散后,他真就找起物资来:首选当然是他的2709,毕竟住了很久。

    断电以后,上楼方法无疑只剩下爬楼梯这个体力活,好在怪物体质完全可以无视这项运动的难度。

    在2709里,日常用品是齐全的。没什么意外的,暴乱波及不到这里,他又是“空巢老人,”剩下的多很合理吧。

    “倒是食物……”看着半包火腿肠和几个冻的不成样子的包子,师浩凡摸着下巴有些苦恼,“还是趁天没黑,多逛逛吧。”

    怪物走后,它们的住所都空了下来,而且大家那么熟,师浩凡认为去串个门很合理。

    找了个袋子把火腿肠和包子装起来,冷不丁盯着满是冰碴子的包子们看了两秒,师浩凡想起来这是吴黎歌那个二货硬塞过来的,也是这个时候,他才惊觉许久不见吴黎歌。

    “难道他……”脑海里现出暴乱的场面,师浩凡心里有了不祥的念头,他慌乱起来。

    顾不上什么物资,他飞奔下楼,一个猛子飞进还来不及处理的尸山尸海,拼了命地翻看尸体,想验证什么。

    “不会死的!不会的!我说过会保护你的!”手不停地翻着,眼睛高频率地查看着,师浩凡魔怔一样叫起来,“傻子运气都不错,你也一样!你也一样!一定是的!!”

    越是看不到那张脸,越是让他心神不安,他最后几乎崩溃地捂住脸,哭出声说:“怎么会忘记你!我应该冲下去拽你上来的!!啊啊啊啊!!”

    极度愤怒中,捂住脸的手甚至有抠出双眼自我惩罚的冲动,师浩凡甚至感觉到仅剩的理智在燃烧,手指已扣入皮肉……

    默默来到目睹一切的队长,及时掰开了师浩凡疯狂的手,阻止了他的自残行为,他对着师浩凡劈头盖脸一段骂:“你特么不想活了?!没有人跟你说过,吴黎歌和典狱长已经出任务了吗?话说,你们他丫的什么关系啊!!”

    听到吴黎歌不在疯城,师浩凡冷静下来,他喘了一会气,才傻愣愣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在找他?”

    队长松开他的手,没好气地说:“疯城里谁不知道,你们两个关系很好?你总不可能在找你爹……你妹,啊不,你妈……反正是那个意思了。”

    听到队长拿家人和吴黎歌作比较,师浩凡苦笑一下,也就默认了。同时,因为知道吴黎歌没事,他的心里舒坦不少。

    “不要瞎担心,他和典狱长会回来的。”队长缓和了语气,真诚地说,“还有,这次谢谢了。”

    “还是格桑更担得起这句谢谢吧!”站起身的师浩凡,看了看自主行动的队长,笑了一下,“你恢复的很快,可能本身天赋异禀。”

    队长耸耸肩,不置可否地笑起来:“也许吧。我和你一起去找物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