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路扫了一辆共享单车，晃晃悠悠地骑向学校。

    学校离小街不远，自行车骑10分钟的路程。这边是大学城的附近，各种小吃很多，许路刚上大一的时候，常出来撸串。一到晚上，小摊子随处可见，占满了道路，是许路难忘的回忆。

    路上，他想起刚遇见小金的那个时候，体内的另一个自己，喜悦的躁动。

    他曾听到沉睡的“它”，某天警告他：“你藏好点，别让他发现我。”

    许路当即想吐槽：以为没有暴露的，就只有你一个了。

    但“它”很快又沉睡了，并至今为止不再醒来。

    许路停在交通路口边，有几个骑着电瓶车的大叔在一旁抽烟。烟味儿特大，一圈一圈直上飘扬，冲得许路脑子酸胀。

    大叔们特拽，抽完烟，就潇洒地扔在地上。红灯还亮着，把手一握，谁也不管地发车了。其他等红绿灯的人见有人动了，也有恃无恐了，一群人乌泱泱地冲过去，逼得好几辆轿车被迫开到路中央停下。

    过了10秒钟左右，绿灯亮了，许路踩动踏板，吹着小哨，悠哉悠哉地骑着自行车过去了。

    “许路同学，知不知道还有20分钟就要上课了。”

    一辆同款自行车骑到许路的身边，上面坐着一个穿大衣的男人。

    “知道啊，陆老师。”

    “知道，你还老大爷遛弯，骑得跟蜗牛似的！”

    “老师，我们可以压点到教室。但老师，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教师迟到，是要扣工资的吧。”

    许路慢条斯理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给陆老师看看时间。“哦，只有15分钟了。老师你的表慢了哦。”

    “什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陆老师化悲愤为力量，化身热血青年，自行车蹬得跟风火轮似的，一溜烟没影了。

    “你是魔鬼吧。”

    又有一辆同款自行车骑过来，上面的人双手脱把，吃着杯面。

    许路呆滞了一阵子。“……一元志，你这样骑，有点勾引客车司机啊。”

    “怎么了吗？”一元志嗦了一大口，天真无邪地说。

    许路脸色阴沉地加快脚步，跟一元志拉开了距离。

    “你离我远点，免得被车撞了，血溅到我。我还有妹妹，犯不上。”

    “……”

    一元志愣了半响。

    “诶，你等等！”

    到了学校，许路悄咪咪地从教室后面进去，坐到左边一排靠窗的中间。这节是陆老师的课，许路掏出对应科目的书。陆老师站在讲台上，大口喘气，看来他最后还是保住了自己的工资，可喜可贺。

    真不容易呢，陆老师。许路心里想。

    一元志进来了，嘴里还叼着半根没吃完的火腿肠。许路赶忙把头低下，埋到书本里。不要看到我，不要看到我……

    一元志在前面四处寻找，最后定了方向，走掉了。许路抬头往讲台看过去，一元志的身影小时了，安心地叹了口气。

    “就知道你在这里。”

    “！”

    许路把头一转，就是一元志嬉皮笑脸的大脸。

    “这你也能找到？！”

    “你每回不就坐在那几个位置吗，排查一下不就有了。”

    这家伙，居然还会用脑子了……

    “作业写了吗？我记得他上节课让我们写课本上的题目，176页，对吧。快给我抄抄，这周又被拖去小黑屋了，什么也没做，拜托拜托。”

    一元志张大他那不大的大眼睛，无耻地向许路讨要作业。

    你既然记得就自己写啊。

    “喏。”

    许路把作业丢给他。

    “感谢感谢，放心好了，等我这周稿费结了，请你吃大餐！”

    “呵呵。”许路笑笑。

    上课铃一响，开始上课了。陆老师发布签到，不出意外的，人员全到了。他把PPT打开，今天是要上复习课。

    讲了一会儿，陆老师停下来，喝了一口老教授限定枸杞菊花茶。所有人开始紧张起来，因为“那个”要来了——

    “接下来，我会放一些题目，查是不要查了，要是我问你，解析跟标准答案一样，你下街课就不用来了。还是老规矩，回答出的加分，回答不出的，嘿嘿，扣分。”

    话语一停，所有人进入戒备状态。

    终于来了，好学生们最惊心动魄的抢答环节，摆烂人们最担惊受怕的点名环节。俗称：“陆老师的课堂小游戏”的灾厄环节。

    陆老师的游戏规则：点名某个同学，答上了加分，没答上，扣分。在没答上的基础上，其他同学可以举手抢答，如果回答上了，前一个同学不扣分，自身加分，但没回答上，两个人都要扣分。此外，无论哪一种，回答不上的同学都将失去抢答机会，回答上的同学，倘若连续5次，就能额外获得分数。

    因为不仅能得分，而且能失分，所以在学生群体间哀声连连。连学霸也不愿在没有完全把握下，贸然出手。学渣更是不用说，东西方神来回祈祷，不要选到我。

    陆老师很喜欢这个游戏，陆老师认为，这是极具挑战性和趣味性的一个游戏。虽然这种趣味只有陆老师一个人能够理解，并让大多数人痛苦。许路在私底下认为这是陆老师人格变态的具象化表现。

    但是没有关系，许路已经提前考虑好了。

    许路坐的位置是有研究的。一个助人为乐的学长，在社交平台发布了一个表格，是在他上大学期间，一间教室，所有位置被老师点名的4年调查期望表，而在其中，许路坐到这个位置拿到了期望值最低。

    他深信，绝对不会点到他。

    “喂，许路，老师看过来了哇。”

    一元志低下头，提醒他。

    “放心，不会点到我的。”许路自信满满地端坐着。

    “我看看啊。”老师到处打量。

    “18号，许路。”

    “……”

    为什么。

    “许路，老师叫你哇。”

    一元志戳了戳许路的胳膊。

    “嗯，我知道。”

    许路在一群人的注视下站起来。

    陆老师是教英语的，一般来说，提问的第一个问题都不会很难。要么是背单词，要么是选ABCD之类的。许路放平心态，被点到又怎么样，完全不用慌。他还能出个翻译，写作？

    陆老师把PPT换了下一页，指着上面的一句中文说：“来把这个句子翻译一下。”

    “……”

    我真是……

    PPT上面一行字：赵州桥建于隋朝，公元605年左右，长50.82米，宽9.6米，跨度37.37米。天才建筑师李春设计并监督了桥的建设。

    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一上来就是翻译！学霸们也都惊讶了，这不是今年六月考的英语六级的原题吗？这个简单啊，不会回答不上来吧。

    许路黑着脸，磕磕巴巴地拼凑了一些英语单词。组合出来的语句，就像是人类刚学会说话，被一只黑猩猩揍了一拳。

    “嗯，很好。”陆老师鼓励了一句。“完全不对。”

    接下来就是我们的时间了。学霸们摩拳擦掌就等陆老师一发号令。

    “前面的同学起来回答一下吧。”

    所有人都惊了，抢答环节呢？

    学生和老师关系之间最无语的一条法则是，老师说好的东西反悔，学生甚至连指责都做不得。

    坐在许路前面的女生，在众人的注视下站起来。这是个极为漂亮的女孩，长得有些像网红。要是阿狼在这，一眼就能认得，这不是我秋姐吗！秋少的现任女友。

    这么一个纯粹不学习的人，又怎么能回答这样的问题。结果是，秋姐比许路更加磕磕巴巴，说出来的语句更是让人可怜。就像是人类刚学会说话，被黑猩猩打了一拳，踩到香蕉皮，摔到石头上，摔断了门牙一样。

    “行了行了。一节课逮到两个不认真听课的。”陆老师环顾整间教室。“有没有会的？”

    学霸们拼了命地举高手，每个人的差距都只在0.0几秒。

    “老师，我。”

    一个清爽，好听的女声响起，就在许路的斜后方。

    “好，那就你吧。”

    “啊？？”

    课堂怨声连连，不断倒好。

    “她作弊啊，只能用举手啊……”

    “违反规则，应该重新选……”

    “安静，安静！”

    陆老师敲了敲桌子，说：“那位同学，继续回答。”

    那位女生点点头，随后用极为标准的英式口音，翻译了那段句子。

    “BuiltinSuiDynastyaround605AD，ZhaozhouBridgeis50.82meterslong，9.6meterswideandhasaspanof37.37meters.TalentedarchitectLiChundesignedandoversawtheconstructionofthebridge.”

    “不错，很好。”

    陆老师拿出本子记成绩。“叫什么名字？”

    女生微微一笑，撩起耳边的发丝——所有男生都看呆了。她轻轻地说：“灵笛儿。”

    话音刚落，全场凝静。随后教室爆发轰乱。

    “哇靠，这人是谁，这么好看，长得跟游戏里的精灵似的！”

    “以前从来没见过啊！女神！”

    “我记得！新来的转校生！那几个里面就她最好看！”

    “长得好看，学习又好！我以后就舔她了！”

    陆老师淡淡的一句堵上了所有人的嘴：

    “让我看看是谁想期末不及格啊？”

    “安静了哦。”

    教室又恢复安静。

    陆老师沉思了一会儿，说：“按照惯例，你可以免除前一个人的扣分。而在你前面没回答上的有两位同学，所以，你只能选择其中一个免除。你选择哪位？”

    灵笛儿水灵灵的大眼睛眨了眨，笑意像一抹江水。一些男同学看了心脏怦怦跳，心猿意马起来。

    秋姐望着灵笛儿，眼中透着热切。

    都是女生，你不会选择男人吧。

    灵笛儿回应了秋姐的期待，她说：

    “那位男生，许路吧。”

    “？”秋姐问号脸。

    “好的，许路。”陆老师复述了一遍。

    “喂，许路，真走运哦。”一元志对许路笑笑。

    许路很是惊讶。他确信他跟那个女生没有交集，为什么要选他呢？

    “哈哈，走运走运。”他敷衍地对一元志笑笑。

    秋姐倒是恨的牙都快咬碎了。她这学期的课已经旷了很多次了，就指着课堂表现了。本来她这样无所事事，混到学期结束也就差不多能及格。结果这个灵笛儿一搅和，又往挂科的地方推了一步。

    “给我等着。”

    许路瞥了瞥坐在自己下一排的女生，没有说话。

    下课后，灵笛儿的身边异常火爆，内圈是女生围着一层，外层是男生围着一圈，如同一位明星一般受欢迎。陆老师看不过了，最后把这些人全赶出去了，自己悄咪咪地加了灵笛儿的微信。许路还想找她问问题，但被困在两圈之外。

    “我们走吧，许路。”

    “嗯，好吧。”许路说。

    灵笛儿出去教室后，进了厕所。秋姐和她的小团体就在那外面等她。

    “看什么看，快走！”

    “别多管闲事哦！”

    秋姐的小妹们对来往的人张牙舞爪，秋姐举起手：“都小声点。”

    “是。”

    灵笛儿从厕所走出来，看着秋姐，笑靥如桃。“没想到我这么受欢迎呀。”

    她绕过秋姐和她的小团体，洗洗手，边洗边说：“你们想要怎么样？”

    “你挺拽啊。”

    “惹到我们秋姐了，不知道吗？”

    “活腻了，小妮子！”

    “等等。”

    小团体就要动手，被秋姐拦了下来。

    秋姐走过去，看着灵笛儿说：“我看你是新来的，给你个优待。要么，你跪下给我道歉，以后见到我躲远点，这事儿就这么算了。要么，加入我，同样，我也可以既往不咎。”

    灵笛儿好像听到什么有趣的事了，她捂嘴轻笑。笑声像银铃一般。“加入你？是指你们这群人吗？”

    “你不觉得你们，有点可笑吗？”

    “我擦，秋姐，我能不能废了她？”

    “找死啊你！”

    “以为自己漂亮，为所欲为了是吧！”

    “嗯？”

    秋姐一说话，小团体瞬间闭嘴。她叹了口气，拍拍灵笛儿的肩膀。

    “可惜，我以为我们能做朋友的。真是不识抬举！”

    “动手！”

    “是，秋姐！”

    “忍你很久了！”

    秋姐小团体的三人将灵笛儿层层包围，一个个露出阴险的笑容。很久没有搞这样漂亮的女生了，今天真是赚翻了。

    “唉，欺负我一个弱女子。”

    要动手？

    在角落里一直观察的许路紧张起来，要不要出手制止她们？他虽然没有亲眼看过，但也是有所耳闻，女生之间的战争有多残暴。不能让帮助他的恩人陷入这种危险。许路上半身已经动了，但是——

    “诶，你们不上课干什么呢！”

    陆老师从男厕所里出来。

    “哟，这不是新来的同学，灵笛儿嘛。孙芸，你们在这干嘛？”

    许路放心的叹了口气。还好有老师在啊。

    “我们，我们……”

    秋姐焦急地望着灵笛儿，给她赶上了！这骚狐狸肯定会向老师告状的，真是晦气到家了！

    灵笛儿眨眨眼，说：“老师，孙芸同学她们呢……”

    秋姐和她的小团体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就是我的东西忘在教室了，她们来送给我罢了。我们都很和谐的哦。”

    “是这样吗？”

    “是的，是的。”秋姐赶忙说。

    “行了行了，赶紧去上课吧，别在这整天跟个混子似的。”

    陆老师抬了抬眼睛，严厉地说。

    “嗯嗯，老师再见。”

    秋姐和她的小团体马上就溜没影了。

    “你给我记住了，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我们来日方长。”

    秋姐靠近灵笛儿，恶狠狠地小声说。

    灵笛儿笑笑，没说话。

    其他人一走，只剩下陆老师和灵笛儿了。陆老师笑嘻嘻地说：“灵同学，有没有什么不会的地方，老师帮你解决啊。嘿嘿，还可以私下辅导哦……”

    灵笛儿轻轻打断他。“说起来，老师。快要上课了，你还没有到教室，会不会扣工资啊……”

    “？！”

    “哇啊啊啊啊啊啊，马上要迟到了！”陆老师看了看手机，只有10分钟了，教室还在另一栋楼。“我先走了，灵同学，我们有时间再聊！”

    奔跑在楼道间的陆老师突然想到，这句话话怎么那么耳熟啊？！

    “嗯，老师再见。”灵笛儿微笑着挥手。

    角落里的许路看到闹剧结束了，也准备走了。本来还以为有还人情的机会。唉，不知道下次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还了。

    正在许路这样想的时候，许路突然谋生了一个念头，鬼使神差转身回头一看：

    灵笛儿正狡黠地望向这边，眼睛里溢于言表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