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确认六长老走远之后，我长舒一口气，这种不正经的麻烦人，还是少些交际，于我身心都有好处。

    微微呵欠了一下，我回头看着还在埋头抄写的白亦殇。

    朦胧的光从纸灯笼中散发，映衬着墨砚中墨汁，偶被笔尖触碰，荡起晃晃的涟漪。

    白亦殇一个一个字的认真写着，楚先坐在他旁边，时不时伸手指着一段段静心经给他讲着。

    少年温和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我立在原地听了好一会儿，他说的认真仔细，我也放心。

    没多做打扰，我躺回了藤椅上，旁边石桌上的茶水已凉，绕梁香的味道却没散，喝起来倒有了一番别的滋味。

    我闭上眼睛，放空心神，神识浮沉九霄，进入冥思状态。

    晨曦从天边流过来，寻着缝隙漏到每一处，在错乱的枫叶遮挡下，地上如同夜晚的星空坠落一般，星星点点的一大片。

    我抬起手遮挡住在眼睫上跳跃的光点，微微蹙眉，睁开眼睛侧目看向了石桌处。

    楚先静静坐着检查白亦殇抄写的内容，一丝不苟的看着，轻抿着唇在思考，面上却是难掩的嫌弃。

    白亦殇看着楚先的表情，有点无措的挠头，手上沾着不少墨汁，即使不看也知道他抄的不尽人意。

    伴随着一声重重的叹气，楚先抬起头与白亦殇对视，满脸都是你自求多福的同情，看的白亦殇都慌了。

    我坐起身，拂掉了身上的落着的枫叶，白亦殇和楚先听到动静立刻起身，齐齐恭敬道：“师父，晨安。”

    “晨安。”我走过来，坐到石桌前，拿过了白亦殇抄好的经书，即便提早知道他抄的不好，但当我看到后半段时，表情还是崩了一下。

    这……说是胡写乱画，应当都有人信吧！？

    但看着白亦殇局促紧张的模样，还是把到嘴的责怪收了回去，将书放到一边后，严肃道：“罚不是目的，而是让你知道你犯的错有多严重，从而改正。”

    “玄阳宗宗主修为是元婴五阶，六个长老，最弱的修为也在元婴一阶，若是暴露，为师如何护你们周全？”

    白亦殇在楚先的指点下早已想明白了利弊，此时只愧疚的低头认错：“师父，弟子知错，日后定万事斟酌，绝不冲动。”

    “不要再有下一次，现在去洗漱吧，离六榜前十拜师还有一个时辰，别耽误了。”

    “是。”

    正殿大堂，宗主端坐于上，威严的震慑着在场的每一个人，使得整个堂内安静一片。

    六个长老已经落座，他们身后还有不少的座位，坐着的是他们的得意弟子，空着的给即将加入的新弟子。

    六榜前十站在正中，立的笔直整齐，六榜十开外的则围着墙角站立，等待最后的安排。

    “宗主，七长老未免有些无礼，这时辰马上到了，居然还不出现。”三长老不悦的开口，放眼所有人，敢在此时说话的也只有她了。

    宗主面色不变，只微微蹙眉，视线扫过日冕，还有一刻钟。

    他收回目光，看着三长老无所谓道：“时间还早。”

    “可我们都是提前，他这样迟，终究不妥。”三长老不依不饶，铁了心要一个说法。

    六长老咳了一声，收起了昨日的嬉皮笑脸，颇严肃道：“三长老未免小题大做，本就无人规定要提早，再等一会儿又何妨。”

    “六长老此言差矣，若是人人如此，那岂不乱了。”五长老反驳，他掌管的是炼器，与炼丹的三长老有不少的交情。

    “那你学着，没人拦你。”六长老翻了个白眼，正经不过三秒。

    五长老气的憋了一下，却不敢怎么反驳，他虽然是元婴二阶，但在武道远远不及六长老，若是闹起来，挨打的肯定是他自己。

    “早来是对宗主的最基本的敬重。”二长老也横插一句，捋着胡须似无意的提醒。

    “迟来就是不敬重？宗主都没说什么，你瞎操什么心？”六长老挨个开怼，应付的游刃有余。

    看着马上就要吵起来的众人，一直没发话的大长老及时制止：“都成何体统，宗主说了还早，就等着，若有意见可以回去不等。”

    他说完后，现场都安静了下来，六长老得意的撩了一下下巴的白胡子，看着刚才和他对吵的长老，嘚瑟的差点上天。

    我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也是一阵无语，不知说什么好。

    示意楚先和白亦殇站到队伍里之后，便抬步走上了堂中。

    白底火焰纹的长老服顺着我步伐微微掀起，华丽繁复的装饰着修长匀称的身形，气质上直接碾压了其他与我穿着同样的长老。

    一些在队伍里的女修眼睛都直了，饶是早已听说了新晋七长老年方二十，长得十分英俊潇洒，但见了本人后还是被惊艳到了。

    我立住脚步，微微对着宗主作揖道：“来迟了些，还请宗主见谅。”

    宗主倒不怪罪，于我比试赢了六长老开始，他就对我青睐有加，所以只是稍稍点头，并不多加责怪。

    视线扫过刚才对我有意见的几人，结果没一人敢对视，我收回目光，嘴角勾起一抹微嘲，毫不在意的做到自己的位置上。

    “人已齐，现在开始拜师。”大长老起身，走到主位的台阶下，接过旁边弟子手上的卷轴，打开念道：

    “炼丹榜首丁莲莲，炼器榜首刘梁，御兽榜首严森，武道榜首楚先，法术榜首施谬儿，阵法榜首李簿，选择长老拜师。”

    他话音落下，那几个榜首走上前一人端了一杯茶，然后在七个长老面前走动，挑选认为对自己的往后修炼最有助的长老。

    楚先则直接错过人群，端了茶径直走到我面前，恭敬的将茶捧起道：“师父，请用。”

    我伸手接过，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而他也很自然的坐到我身后。

    其他不知情的人见状不免诧异，这与说好的规矩完全不一样，不过也没人敢多说什么，只是小声嘀咕几句便各自拜师去了。

    然而我这茶还没喝完，炼丹的榜首丁莲莲居然走了过来，学着楚先模样，恭敬的捧起茶道：“师傅，请用。”

    我：“？”

    她这一拜直接让在场的人都愣住了，看着面容清纯，身形姣好的丁莲莲，六长老第一个反应过来：“难怪你不要萤儿，原来是有更好的，啧啧啧，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我无语凝噎，看向六长老的眼神中充满了威胁，他缩了缩脑袋，但还是嘿嘿直笑。

    三长老的脸色就更不用说了，难看至极，怨恨的盯着我，好似是我故意抢走了她的中意弟子一样。

    丁莲莲等了半天不见我接茶，不解的抬头，一双描了莲花妆容的眼睛委屈的望着我。

    “我不收徒。”我看了一眼她近顶尖的资质，直截了当的拒绝。

    “可他……”丁莲莲咬着嘴唇，眼眶中已经有泪水在打转转，看起来愈发的楚楚可怜。

    “楚先本就是我的弟子。”我耐着性子再次拒绝。

    “七长老，您就收了吧，看看这可怜的小模样，你怎么忍心拒绝。”六长老看热闹不嫌事大，搁那不住的添油加醋的怂恿。

    我面色依旧冷漠，只垂眸看着手里的茶，不予理会。

    丁莲莲跪了半晌，面上的表情早已绷不住，泪珠断了线般的直落，场面一度安静。

    大长老看了几遍日冕，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眉头越拧越深，几乎要皱到一起了，直到宗主开口：“丁莲莲，你为何一定要拜七长老。”

    丁莲莲闻言立即起身，将茶盏端平，看着宗主哽咽道：“回禀宗主，弟子虽擅长丹道，但在武道上修习颇浅，因久仰七长老英姿，因此特来拜师。”

    宗主点了点头，看向我道：“七长老，你如何看？”

    “宗主，我已有两位武道弟子，她既想修习武道，六长老是更好的人选。”我略带敬意回答，一个极其自然的转折，直接将人推给了六长老。

    六长老本在看戏，乍一接锅，先是一愣，随后连忙头摇手摆道：“不了不了，老夫我已中意杨萤和郑辽，再说我对丹道可是一窍不通，还是留给三长老吧，扬长避短，好好修习丹道才是上上策。”

    三长老一听冷笑道：“怎么，推来推去不要的人就塞给我？”

    这下丁莲莲脸色不好看了，如果没长老愿收，那她只能被随意塞到某个领域，从普通内门弟子慢慢熬了。

    “我不修武道了，还请三长老看在莲莲的资质上，勉强收了我吧。”她哭的梨花带雨，比起前途，此时自尊都没那么重要了。

    三长老刚要拒绝，但宗主却假意咳了一声，这才让她不悦的点头答应。

    而丁莲莲也将茶端过去，老老实实的按照规矩拜了师，在坐到三长老身后的座位上抹眼泪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我毫不避讳的与她对视，回以满满的戏谑和不屑，麻烦的人，还是少搭理的好。

    接下来的过程都很顺利，毕竟有了前车之辙，他们都很识趣，在白亦殇献茶后，我就进入了冥想状态，无人打扰。

    最后剩下了五个垫底的还立在大殿中央，长老们身后的座位都已坐满，因为枫溪殿归我，而且我只收了两人，导致这多出来的只能被遣返回外门。

    听着结果响起，我缓缓回神，刚扫过那五个人就愣了一下，圣魂印有了反应，而且被锁定的那个，还是个熟人。

    男孩穿着不合身的弟子常服，参差不齐的头发用一条发带简单的扎着，额前和眼睛都被厚重的刘海覆盖，看不出情绪。

    就在他们即将转身离开的时候，我开口道：“等一下。”

    众人纷纷看了过来，目光都凝聚在我身上，十分诧异的看着我走向那五人。

    “没想到这么快就见面了，相比以前，你确实改变了。”

    男孩抬起头，满脸的惊愕，全是不可置信，而这时我才看清，他面色苍白，唇角和脸颊都有着不轻的伤口，我本略带笑颜的面容沉了沉，眉头不禁蹙了起来。

    毕竟这样的妖孽惨遭祸害，是真的令人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