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不居，时节如流。

    外山的枫叶由绿转红，又由红返绿，如此反复。

    后山妖狼风波之后，苍山的时光又迎来了短暂的平静。

    冬去春来，萧远来到外山已经是第三个年头，养气境被打磨的日趋圆满，每日修行结束，附于体表的污垢已几乎不可见，天台之上隐隐有元神凝聚的迹象。

    他已经来到了凝神境的大门口，只需稍一用力，便能推开那道大门，跨入另一个境界，看见别样的风景。

    ……

    定神溪畔，萧远结束了清晨的修行，缓缓睁开双眼。

    一旁的池秋羽看着萧远，问道：“决定了吗？”

    萧远呼出一口浊气，答道：“还没，我想再等等。”

    池秋羽微微一顿，说道：“我决定不再等了，近日我就会准备冲击凝神境。”

    萧远对此并不感到意外：“看来这段时日闭关修行对你的帮助果然很大。”

    池秋羽笑道：“最近我已经无法再将任何污垢逼出体外，但我不认为尘垢已尽。“

    萧远问道：“所以你打算服用洗尘丹？”

    池秋羽从怀中拿出一颗通体淡黄色的丹药，缓缓举到眼前说道：“族人翻遍了典籍，只在一些不太重要的杂考中有提到过早或过多的服食丹药可能会对将来的修行有所影响，但是也并无确定的说法。”

    萧远未再多说什么，转而问道：“你决定进入哪一峰修行？”

    池秋羽抬头望向云雾缭绕的苍山七峰，说道：“连一笑师兄来自日华峰，但邱长老来找过我几次，希望我入碧岫峰修行。”

    萧远闻言笑道：“没看出来，你还是块香饽饽。”

    池秋羽也不反驳，问道：“你呢，凝神之后准备修习哪座山峰的无上剑法？”

    萧远抬头远眺那座最高的山峰，说道：“我应该会去天台峰吧？！”

    池秋羽微笑看着萧远说道：“那好，我也在主峰等你！”

    ……

    溪畔一别，一连十数日，池秋羽都没有来找过萧远，赵山川最近也忽然消停了下来开始专心修行。

    安静下来萧远反而有点不习惯，或许多少有些担心。

    但随即他发现这种担心非常多余，因为他相信池秋羽不可能凝神失败。

    于是日子仿又回到了他在华阳萧府的光景，除了吃饭睡觉入厕便是日复一日的打坐修行。

    某一日，萧远结束了晨间的修行洗漱完毕，准备去定神溪边走走。还没到溪畔，便听到溪边空地上传来的一阵同门的议论声。

    “听说了吗，池秋羽师弟破境成功，进入凝神境了。”

    “现在应该叫他师兄才是，虽然他入门比我们晚，但却比我们先入主峰。”

    “哎，真是羡慕啊，不知道我何时才能破境。”

    “池师兄入门刚满两年，才岁及弱冠便已入凝神境，在我苍山历代弟子之中应该都在前百之列吧。”

    “真是天才！”

    “入门时陈师曾经说过，我苍山宗从不笃信天才，苍山弟子当脚踏实地，即使天赋异禀也要刻苦修行。”

    “不错，池师兄有今日之成就必定付出了我等无法想象的努力。”

    萧远听着众人的议论，想着与池秋羽相识两年多来，两人时常一起修行，互相探讨交流心得，池秋羽确实付出了很多，能够顺利突破养气境的瓶颈踏入凝神境自然是顺理成章之事。

    这时溪边有人发现了萧远的身影，微酸说道：“这不是萧师弟吗？你和池师兄好像是一同入的外山吧，平日也常见你跟随池师兄修行，如今他已经是凝神境的主峰弟子了，不知道萧师弟你准备何时破境呢？”

    萧远一愣，怎么自己突然变成某人的跟屁虫了？

    出言讽刺之人叫汤炼，入苍山外门已多年，岁近三十依然破境无望。见到池秋羽如此年轻便入了主峰，心中难免不忿，却又不敢去找池秋羽的麻烦，只能把气往萧远身上撒。

    萧远虽然听出来对方言语中的调笑不屑，但也并为如何反应，只是淡淡说道：“何时破境谁能说的清呢。入门时陈师不是也有讲过，只需自身努力就好，不用太过在意破境时间早晚。”

    “话是这样讲也没错，毕竟不是谁都能像池秋羽师兄那样即有天赋，自身修行又足够努力。”汤炼显然没有打算就这样放过萧远的意思，继续说道，“有的人哪怕天天跟着，一眨眼却就已经跟丢了。”

    说完，汤炼身旁几人顿时发出一阵哄笑声。

    作为现代人的萧远，各种以“传”字结尾的宫斗剧那也是没有少看，可谓是深受熏陶，要论骂人不带脏字的本事估计早就是凝神镜了。

    毕竟十七八岁正少年，谁还没点火气。既然已经给了脸，对方又不要，自己也没理由客气。

    看着说话的汤炼估计年纪也老大不小了，萧远笑着回应道：“修行即是修自身，本是自己的事，为何要眼观他人而看轻自己？与其在这里偷吃酸葡萄，不如多花些时间修行，说不定还有最后一搏的机会。”

    “最后一搏”这四个字深深刺痛了汤炼的内心，闻言一愣，随即便恼羞成怒，喝到：“好个黄口小儿，牙尖嘴利。我入苍山之时你还未养气呢，凭你也敢教训我？如此目无尊长，今日我就代你师长好好教育教育你。”

    汤炼已经快到而立之年，自觉已无望破镜而入主峰修行，如今破罐破摔，也不顾外山的规矩，几步来到萧远跟前，抬手便一拳挥去。

    养气境虽然还未修习苍山剑法，但常年引真气入体洗炼筋骨，肉身之力已非寻常人可比。

    汤炼这一拳看似随意，但却运足了全身的气力，要是一个普通人被击中，肯定会被打的骨断筋折。

    但可惜，对面站着的是萧远。他已经站在凝神境的门前，随时都可以破镜，只是还未最后下定决心，其肉身之强亦非汤炼可比。

    面对汤炼突如其来的全力一击，萧远竟是不闪不避，只是轻轻抬起左手，便用掌心挡住了汤炼的右拳。

    “啪”的一声脆响，汤炼看着自己停在萧远手中的拳头，双眼瞪的就像是夏日池塘边的蛤蟆，仿佛再用点力眼珠子就能掉到地上。

    他如何也无法想象，自己全力的一击竟然被对方轻描淡写的一伸手就挡住了，这是何等强悍的肉身。

    只怕若是萧远愿意，随时都能破境入凝神了吧。

    “你先我入门，我敬你为师兄，让你先攻。但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师兄已经出招，师弟我岂有不应的道理？”

    萧远盯着身前的汤炼，嘴角微微一翘：“师兄小心！”

    说完，他右腿向后一退，右肩自然后撤，右手轻摆，左手握着汤炼的右拳向身前轻轻一扯。

    汤炼被拉了一个趔趄，而萧远的动作一气呵成，自有一番韵律之美。

    待右手摆至肩高处，萧远用力一蹬右腿，全身的气力集中于右拳之中，向着汤炼的胸口轰去。

    一拳正中对方胸膛，所谓狮子扑兔亦用全力。

    汤炼只感觉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巨力在胸前炸开，瞬间向后倒飞而去撞入人群之中，双脚拖在溪畔的草地上带出两道浅浅的痕迹。

    汤炼被众人扶着，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此时萧远一拳带起的劲风才将将袭来，将众人身旁散落的枯叶吹入了溪水之中。

    整个溪畔鸦雀无声，都看着萧远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养气境能有这么强的肉身之力吗？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际，一道重喝之声响起：“你们在做什么，同门相斗，当我苍山是酒楼茶肆吗。”

    陈一铭从远处走了过来，竖着眉头看着众人。

    汤炼见到来人是陈一铭，心头微惊，强行压住翻涌的气血，抢先说到：“陈师，弟子几人本在溪畔修行，那萧远刚到，与我争执了几句便恼羞成怒，突然出手将我打伤，还请陈师明见。”

    陈一铭转头看向萧远，喝道：“随意重伤同门，你以为这里还是你华阳萧府吗？”

    萧远抬手向陈一铭行了一礼，正准备出言解释。

    突然一道脆生生的女声从溪畔传来。

    “呸！呸！呸！你不仅人长得丑，还心胸狭窄，又技不如人，现在居然还想栽赃。你如何配成为我苍山宗的弟子！”

    一个模样乖巧的小女孩从溪边走了过来，看样子应该只有十三四岁，一头乌黑的长发辫于身后，辫首系着一条青色丝带，身着淡粉色的长裙，眉眼间透着古灵精怪的劲儿。

    汤炼闻言怒道：“你又是谁，怎敢血口碰人。刚才之事，溪畔众同门都看在眼里。”

    说完，汤炼看向身侧刚才与自己一起交流的几人，认为肯定有人和自己一样不喜萧远，会为自己作证。

    谁知那几人遇到汤炼的目光都不自然的避开，选择了沉默不语。

    陈一铭看向那个身着青衣的小女孩笑着问道：“小西，你怎么也在这里？刚才是怎么回事？”

    那位名叫小西的女孩对着汤炼吐了吐舌头，然后才向陈一铭弯腰行礼，将刚才的事情很快说了一遍。

    汤炼几次想出言打断，都被名为小西的女孩儿瞪了回去。

    小西说完，对着汤炼哼了一声，自动站到了陈一铭身后。

    陈一铭看着汤炼说道：“你的确不配做我苍山弟子。现在就去收拾行李，滚下山去，从此不得以苍山弟子自居，否则后果自负！”

    汤炼一听，面如死灰。

    家族对他寄予厚望，倾全族之力供养他来到苍山修行。如果进不了主峰，又没了苍山宗外山弟子的身份，回到族中从此哪还会有出头之日。

    想到这里，汤炼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想要求情。

    陈一铭一声冷哼，衣袖轻摆，一阵劲风袭来，将汤炼推出十数丈远，重重摔到地上，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昏死过去。

    此时，萧远还保持着行礼的姿势，等着陈一铭发难。

    果然，陈一铭处理完了汤炼，转过身来就想要处罚萧远。

    但一时却也挑不出他的错处，只能皱着眉头说道：“虽然错不在你，但本是同门，你出手太重，去年采药你晚入林一个时辰也能惹出那么大的乱子，今年你就不用去了。”

    说完，陈一铭也不再停留，径自离去。

    刚才事发突然，很多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具体发生了什么。

    此时陈一铭离去，众人都纷纷看向萧远，有的佩服，有的敬畏，也有平时与汤炼走的比较近的几人眼中带着隐约的寒光。

    萧远没有理会他人，走向身着淡粉长衫的小女孩，抬手行了一个平辈礼，说道：“刚才多谢姑娘……师妹相助，我叫萧远，不知师妹如何称呼？”

    小西看着萧远，嘴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两颗浅浅的酒窝挂在红扑扑的小脸上，骄傲的说道：“我叫莫小西。先别叫我师妹，说不定我会比你先入凝神境，你进入主峰见了我还得叫我一声师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