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头巷尾
繁体版

第四章 认准了就追

    “小娘生,还赖在世上干嘛呀,好死了!”方国富拐过第一道折口,诅咒声就出嘴里喷出来,方国富对着灰白墙狠狠蹬了三脚,他心里憋着股气,没地方出,只能对着墙壁撒气。

    “国富,国富,”背后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尖得钻心的声音,方国富不用回头就知道追上来的是住斜对门的一剪梅。

    听到细碎的脚步声渐渐靠近,方国富心里阵阵发怵;方国富不是讨厌一剪梅,是怕一剪梅唠叨,没完没了的唠叨就像唐僧给孙悟空念紧箍咒,念得方国富晕头转向,要命的是,对她喋喋不休的唠叨还得搭腔,你如对她的唠叨没反应,她就追着你搭腔,天哪!

    一剪梅追上方国富,与方国富并肩齐走,方国富斜瞄一眼一剪梅拎在手里的塑料袋,他满脑子想搜寻能打叉的话题。

    一剪梅刚从菜市场回来,手里拎两只塑料袋,一只塑料袋里是一块不到半斤的猪肉,一只塑料袋里是油冬菜,。

    一剪梅说:“‘咸烤头’不识好歹,一头要你伺候,一头咒你死,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国富,刚才‘咸烤头’咒你的话我都听到了,你不用同‘咸烤头’一般见识,人老了,都这样,叫作死。”

    方国富不想同一剪梅探讨家事,他叉开话题说:“我说一剪梅,这点肉买来是喂你还是喂你家的猫?”

    “都喂,”一剪梅又把话题转回来。“国富,我实在看不下去了,换作我早不伺候了,老葛,你真是菩萨心肠,自你娶进英子,‘咸烤头’就没好脸色给你看过,你是能在社会上打打杀杀的人,在‘咸烤头’跟前你咋就蔫了,我实在想不通。”

    方国富说:“他是我老丈人,英子走了,我不给他养老送终,你给他养老送终啊。”

    “你说你是‘咸头烤’女婿,”一剪梅话不饶人。“‘咸头烤’有把你当他女婿看吗?我看,你在‘咸烤头’跟前还不及白雪。”白雪是“咸烤头”养的一条狗。

    “我说一剪梅,你别在我同老骨头之间挑拨离奸,”方国富说。“当心英子把你拉到地下作伴。”

    “我不是挑拨,”一剪梅说,“我是实话实说,替你打抱不平。”

    “得得,我还有事,不同你聊了,先走一步。”方国富加快步伐。

    一剪梅疾步追上来,翘起大拇指伸到方国富眼面前,说:“国富,我敬你,我佩服你,在我眼里,你是真正的男人。其实,咱俩的性格大同小异——”

    “停,停——”方国富晓得一剪梅要说啥,他怕一剪梅要说的话,忙做了个“停”的手势。

    一剪梅名叫金枝梅,一剪梅是昵称,方国富取的。

    十年前,金枝梅老公阿刚一觉睡过去就再没醒过来,她守了十多年寡,没想过要带个拖油瓶转嫁,没夫可相就一心一意教子,儿子总算争气,考上一本,毕业后考进公务员队伍,几年下来,在新城区首付了一套百来平方的新房。

    儿子要把金枝梅带出九曲巷,跟他一块住新城区,但一剪梅执意不肯跟儿子走,理由是九曲巷住习惯了,住进小区没人说话,整天在屋里转圈圈,用不了几年就会转成老年痴呆。

    其实,金枝梅心里有个小九九,她暗恋方国富,小心思早在心窝窝里捣鼓,她觉得方国富眼界开,看上去虽粗,但心细,到了青丝银霜的年纪,棱角还没磨圆,还能嘶吼,还能冲动,有血性,更让金枝梅看重的是,为英子孤身一人十几年,她从没听说过如此痴情的男人,是个爷们。

    只是,金枝梅不敢表白,她怕方国富对英子情深意切,下半辈子死心塌地要做鳏夫,她一张嘴就被毫不留情挡回来。

    去年,中风三年多的英子妈去阎王爷府当了丫环,金枝梅听人说,莫思家正在撮合国富和英子妈的护工,金枝梅急眼了,她撕下面皮,当夜就敲开方国富庭院的门。

    金枝梅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抓住方国富的手,拉进堂屋,就问:“听说你要娶英子妈的护工?”

    “有这想法,还没想好。”方国富同金枝梅说话直来直去。

    金枝梅把手一挥,说:“不用想了,想也是白想。”

    金枝梅的话说得方国富一头雾水,问:“几个意思?”

    “我以为你要守着英子不再动凡心,没想到你还是收不住凡心,”金枝梅说,“我呢,以前为阿刚活着,守了十多年寡,也算是对得住他了。今晚开始,余生得为自己活了,你要不嫌弃,今晚我就住你这里了。”

    “等等、等等,”方国富急忙问。“住我这里,啥意思?我没听进去。”

    “你是木鱼脑袋,还是脑洞被茅草堵住了。”金枝梅说,“我都把女人的遮羞布扯下来了,你还在我跟前装糊涂。”

    方国富说:“我说一剪梅,我没读几年书,理解能力孬,我真没听明白。”

    “行,你装也好,真没听明白也罢,我彻底挑明了。”金枝梅说。“咱俩今晚成亲,睡一张床上,翻山倒海,把这十几年的憋劲发泄出来。英子妈的护工也就甭想了,听清楚没有?”

    方国富使劲点头说:“听清楚了。”

    “我是认真的,”金枝梅俨然说。“我可不想同你玩一夜情,我是同你做长长久久的夫妻,填补你没女人的空缺,也填补我没男人的空缺,做你养老送终的女人,遇上我,算你有福气。”

    “这戏演不了,”方国富直截了当回绝说。“朋友妻不可欺,老祖宗早留下遗训,否则会遭雷劈,我还没把老骨头养老送终,想多活几年。”

    金枝梅说:“你这是哪门子谬论,谁说——”

    “甭再说了,上班要迟到了。”方国富拔腿就走。

    金枝梅冲着方国富宽厚的后背,喊:“国富,下半辈子我跟定你了,”然而,又喃喃自语。“想逃,没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