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日，方阳要去杭州报到，办理入职手续，回国后，他没在杭州停留，直接从上海回到津州，路上，他同老总通过电话，说好在家待几天就去公司报到，老总告诉方阳，公司已给他租好住房。

    临走前，方阳要去坟头看望母亲。

    十年多了，英子的坟头没热闹过，今日，一家子团聚了，方国富打心眼里高兴，他蹲在墓碑前，把水果和糕点一一放到盘里，看着英子的照片说：“英子，看到没，水果、糕点一大堆，是阳阳在超市刚买的，他说，这些都是你喜欢吃的。阳阳从美国学成回国了，已入户杭州，现在儿子了得，成行间翘楚，吃香嘞，杭州一家高科技企业专门去美国请他，年薪百万呢。儿子有今朝，全是你的功劳，你偷着乐去吧。”方国富点上三柱香，跪下、合掌拜三拜，便把香插到墓碑前的香炉上，再分给方阳和儿媳各三柱，叫他们照着做。“自小，我漂泊、流浪，整日像是泡在苦水里捱日，自从把你讨进门，我就像掉进蜜罐里，张嘴一个甜，闭嘴一个甜，日子越过越有奔头，如今，蔫掉的方家又有精神了，人丁又兴旺了，你看看，老方家的血脉已经延伸到外国去了，你是方家人丁兴旺的大功臣！”方国富点燃一支烟。“英子，你儿子带回一个外国老婆，西班牙女郎，漂亮，鼻头翘起，双眼碧蓝，叫贝娅特——，哎呀，外国名字一长串，记不住。”

    方阳在一旁说：“妈，她有中国名字，昨夜起的，叫九儿，意思是九曲巷的儿媳。”

    方国富接着说：“听到没，你的外国媳妇有中国名字，叫九儿，你还有一个洋娃娃孙女，叫莎娜，”方国富抱过莎娜，“多可爱，看着孙女，我能多活几年呢。你儿子读书不像我，讨老婆像我，喜欢讨漂亮的老婆，当初，你嫁给我，多少人羡慕我，多少人妒忌我，我多自豪。你儿子比我还利害，直接讨来西方美女，她还跟到中国来给儿子做老婆，看看，我们的儿子多有魅力，多有气魄，这说明啥，说明方家一代更比一代强。”

    方阳忍不住说：“老爸，甭吹了，再吹，妈身上要起鸡皮疙瘩了。”

    “儿子，老爸这辈子都在别人的脚底板下过日子，没炫耀的点，”方国富说，“你给老爸长脸了，老爸借你的光，在你妈面前吹吹牛，满足一下虚荣心，心里舒坦。”

    方阳说：“你不是津州好女婿吗，成津州名人了，够你吹得。”

    “在你妈面前，这事吹不得，”方国富说。“好女婿是你妈和你外公给的，我讨不进你妈，哪有女婿的名分；你外公不打压我，哪来做女婿的曲折路，机会在先，好女婿在后，该你了。”

    方国富坐到一边抽烟。

    方阳跪到墓碑前，说：“妈，阳阳看你来了，还带来你的儿媳妇和孙女。这次回国就不再出去，我在杭州工作，要定住在杭州，杭州坐高铁到津州不到一个多钟头，以后，我会常来看你。妈，老爸不容易，这些年，爸管我，管外公和外婆，从中年到老年，没享过清福。我离开津州时，老爸头发乌黑，现在头发已花白。我离开津州时，老爸面皮光洁有弹性，现在粗糙又打褶，儿子心里难受，爸老了，爸该享受天伦之乐了，妈，我想把爸接到杭州去——”

    “打住，打住，”方国富听到儿子说这话，赶紧叫停。“我去杭州，把你外公丢下不管？”

    “老爸，”方阳神情肃穆。“外公的养老我制定了两套方案；一是送养老院，津州的养老院不放心，就送杭州高档养老院，全生命周期护理。二是托付给桂香阿姨，按市场行情付工资，外公百年后，免掉二十万债务。”

    方国富俨然说：“你外公现在这付样子，送哪哪嫌弃，接收也是看在钱的份上，用大价钱买来的护理，能放心不？别的不说，就说一点，你外公现在赖床，吃喝拉撒都在床上，送出去，谁会尽心尽力照顾，老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护理能尽多少心呢！别的不说，就说给你外翻身，能否定时翻，还得先打个问号？就算定时翻，做做样子，过不了多久肯定长褥疮，褥疮烂肉，长在谁身上谁痛苦，谁看谁扎心。是你妈的爸呀，都快活到头了，还要他遭这份罪，你妈在九泉之下有多难受。阳阳，往外送的念头就此打消，你老爸都跪下了，还差这一拜。”

    方阳说：“老爸，第一套方案放弃也行，用第二套方案。”

    方国富说：“阳阳，你安心去杭州工作，反正杭州不是美国，我想去，迈上动车，睡一觉就到了，你想老爸了，就过来，方便的很。其他的事，等送走你外公，再议，你外公百年前，就甭再提这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