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扭动的厘不瑶如遭雷击般愣住了，凹陷的双眼直直的看着厘不乱，嘴里喃喃念叨着：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怎么会是这样呢……

    是我害死了哥哥……”

    “你想起了你是谁了？”姜子澄的声音平缓安静。

    长久的沉默后，低沉嘶哑的声音在竹屋里响起：

    “我叫厘不瑶，从小在季厘城长大，我父亲是季厘城最厉害的猎人，我母亲是季厘城手艺最好的裁缝……

    我有两个哥哥，大哥厘不伲从小就调皮捣蛋，二哥厘不乱却完全相反，每当大哥把我逗哭的时候，二哥总会安慰我，然后帮我收拾大哥……

    二哥教我认字，我却缠着二哥教我打猎，母亲总说我不像个女娃……

    三年前父亲进山钓虎蛟，去了一个多月才回来，半夜我就经常听见父亲叹气，还有母亲的哭泣声....

    后来黑风灾就来了，父亲让我们不停地喝水，可我的肚子已经撑得很饱很饱了，实在喝不下……

    所以每次趁父亲不注意，我就偷偷地把水含在嘴里，然后吐掉……

    后来我吐水的时候被二哥看到了，他狠狠地打了我一顿，从小到大二哥从来没有打过我……

    我伤心极了，一个人躲在屋里哭，更不想喝水了……

    过了几天我就不停地呕吐，什么也吃不下。

    二哥给我道歉，让我喝水，可每次把水喝下去，我就会吐了出来。

    他给我做了我最爱吃的麦饼，我也吃不下去。

    后来我就看见父亲和母亲，大哥和二哥都围在我旁边哭。

    我很害怕，我说你们不要哭了，我再也不把水吐掉了，我一定多喝水。

    可无论我喝多少水，最后都全部吐了出来……

    再后来的事情我也记不清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是在一个山洞里，周围全是全身乌黑的人，我一个也不认识。

    我自己好像也忘记了很多事情，我感觉不到饿，也感觉不到冷，鼻子也闻不到味道。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听到了一个声音对我们说：现在我们都是不死国的不死民了，大家都将永生不死……

    过了很久，我似乎听到了一种从来没听到过的声音，像是唱歌，又像祭师们的祷告，这个声音让我的脑子里多了一些模模糊糊的回忆。

    同时我还听到一个声音，这声音感觉很熟悉，他说：这是我最爱吃的麦饼，让我好好地吃饱……

    我也不知道那个声音是从哪里来的，好像又过了没几天，这个声音又出现了，这次他和我说了很多话，我就顺着声音走出了山洞……

    我走啊走，走了很久，终于看到了说话的那个人，我感觉他很熟悉，可我记不起来他是谁，我就远远地躲着。

    结果我还是被他发现了，他追了上来，我很害怕，就想跑回山洞里躲起来，结果我迷路了。

    后来他追上了我，说我是她妹妹，他要带我回去，然后就要拉着我走。

    我害怕极了，就咬了他的胳膊，然后跑了……”

    声音安静了下来，只见厘不瑶灰白的眼珠子定定的看着厘不乱那被咬伤的胳膊，静静的发起呆来，连姜子澄把她身上的树藤解了也丝毫不知。

    看着地上的兄妹两，姜子澄心中空落落的，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干脆转身出了竹屋拿出信封看了起来！

    过了一会，姜子澄又转了回来，厘不瑶这会倒是坐了起来，只见姜子澄拿出一个黑色的圆锅，又拿出一个木棒，又拿出几样看不懂的东西挨个摆放好，也不知道他要干啥。

    没有理会发呆的厘不瑶，姜子澄把圆罄，木鱼，摇铃一字摆开，然后取出《太乙天尊救苦宝忏》，自说自话般说道：

    “我也不知道你们这边的丧葬流程，不过这会山里也没别人。

    厘不乱是我朋友，你是家属，这个死后事嘛，只能我来操办。

    既然我来操办，那只能按照我会的来了……”

    说罢也不管听没听懂的厘不瑶，姜子澄左右抓起摇铃，右手拿起木槌——

    咚……

    噔……

    木鱼罄声响起，姜子澄清了清嗓子，圆韵宛转、悠扬悦耳的诵经声在竹屋里回响起来：

    “玄元一气，无极之先。

    太始太乙，含象九天。

    开明三境，万化大千……”

    听着姜子澄的诵经声，厘不瑶的脑海里突然想起来了，那天自己听到的唱诵声就是这个声音！

    难道是这位哥哥的朋友把我的记忆唤醒的吗？一时间厘不瑶呆住了，随着姜子澄的诵经声音，厘不瑶忽然感觉体内多了一股说明道不清的气息。

    这气息渐渐涌向四肢百骸，让她感觉全身像是脱去了一层僵硬外壳一样，说不出的清爽舒服。

    就在厘不瑶沉浸在这个奇特的感觉之中时，她忽然发现哥哥厘不乱身上的黑气似乎也少了几分，脸上感觉没那么黑了……

    不知过了多久，姜子澄的声音停了下来，厘不瑶也随即清醒过来，看着姜子澄把东西收好，也不知道放哪里去了。正诧异间，姜子澄开口了：

    “我姓姜，你哥哥称呼我姜少君。

    你既然是厘不瑶，那么按照你哥哥的托付，我先找人给你看看身体。

    如果没有问题了，我把你送回季厘城你父亲那里，也就算完成好友托付了。

    今夜咱们就给你哥哥守灵一夜，明日找个地方把他入土为安。

    你看如何？”

    “就依姜少君所言，厘不瑶拜谢姜少君相救之恩！”

    姜子澄坦然受了厘不瑶一拜，然后就在竹屋中静静盘坐，等待天亮。

    次日天色放亮，姜子澄动手随便做了些吃食拿给厘不瑶，她却摇了摇头，姜子澄便独自吃了。

    等到正午时分，姜子澄用铺盖将厘不乱裹了，又去山谷岩洞里找了把锄头。

    然后把厘不乱背到了缓坡的墓地上，正想找个空地安葬时，却看到了厘不瑶的坟墓。

    看了眼跟在身后厘不瑶，又看了看地上的石堆，姜子澄抬起锄头，从石堆旁挖了下去！

    半个时辰后，姜子澄看着空荡荡的墓穴，朝厘不瑶问道：

    “你还记得你醒来时候的情况吗？”

    “我醒来的时候就在一个山洞里，周围全是和我一样的人，其它的事情我不记得了……”厘不瑶想了一会，缓缓摇头。

    “周围全是和你一样的人？”姜子澄看着缓坡上数万的石堆，抬起锄头朝旁边的墓地挖去！

    几个时辰后，姜子澄看着缓坡上被自己挖开的空墓穴，只觉得一股凉气直冒到天灵盖，为了验证心中所想，他故意东一个，西一个地挖开了好几个墓穴。

    无一例外，全部是空的！

    厘不乱的话语犹在耳畔：“灵巫说过，死于黑风灾之人，只能送到重阴山入土，所以这九百里重阴山上，埋葬的都是死于黑风灾的病人，这里是三年前病死者的埋葬处。”

    还有厘不瑶的回忆：“现在我们都是不死国的不死民了，大家都将永生不死……”

    这山里那么多人，为何只有厘不瑶清醒了过来？姜子澄心中隐隐想到了，可又不敢去细想，一时间头上竟然冒出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