魇境狂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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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教堂相约

    圣约翰大教堂金碧壮丽,这座建于一个半世纪前的大教堂墙体上雕满了天使和圣徒。一扇扇彩色拱形玻璃令人迷眩,又为教堂增加了梦幻般的庄严。教堂前的广场上有一个圆形的喷水池,这座喷水池也是与教堂一同建造,大理石雕成的天使雕像羽翼微张,双臂环抱,低垂着头,仿佛在凝视着脚下的水波滟潋。

    安东尼奥穿着帅气的棒球服,赶到教堂广场时,发现离五点半还有二十分钟。他本可以直接进教堂,但他不想那么做,于是坐在喷池边,百无聊赖地数起环绕在天使雕像四周的喷水柱。他数了一下,总共有十六根水柱,四根粗的,十二根细的。

    十二根细水柱,象征着一年中的十二个月,粗水柱代表着四季的轮替。安东尼奥想着,目光移到了天使的脸上,不知怎的,或许是因为一个半世纪风吹日晒,雨打雷劈的缘故,他突然感觉天使脸上的表情有些忧伤,细看之下,甚至有些痛苦。她那优美的躯体也似紧绷了肌肉,仿佛这原本是一活人,只是被人施了可怕的魔咒。魔咒禁锢了她的身体,却保留了她的意识。发现这一点后,安东尼奥一阵惊骇,赶紧使劲地揉眼睛。揉完眼睛再看,刚才的所有感觉都消失了,雕像优雅而恬静的立于眼前,凝视水波。

    他松了口气,再看时间,正好五点半。他抬起头来,四处张望,广场人来人往,突然陈博士出现在广场的另一端,穿着浅灰的休闲西服和蓝色的衬衣,不紧不慢地朝这边走来,显然,他看到了他。

    “老师,你来得真准时。”安东尼奥高兴地说。

    “你来得挺早啊。”陈博士微笑地说。

    我是刚来。他本想只说这句话,可话到嘴边,变成了。“刚来二十分钟。主要是没想到路上那么畅通,计程车司机又开得那么快。”

    “嗯。”陈博士只嗯了一声,眼底现出奇异的光芒。

    安东尼奥突然不知所措,他赶紧转过目光,在脑子里预演了那么多面对陈博士后的若无其事的画面在这一刻全没用了。呼吸,因紧张而急促,身体因不安而噪热,心脏也在体内变成小鹿乱撞。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啊?”他假装听不懂陈博士的话。

    “你喜欢我啊。”陈博士沉静地说。

    安东尼奥脸刷的一下红了,他真想转身就跑,但他的腿迈不开。

    “我想……”他咬了咬唇,突然绞起手指,脑子里一片空白。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陈博士迈步走起来。

    安东尼奥松了口气,感到额头上有细汗渗出,他摊开手,见手心里也是汗。他失落极了。所有丰满的想象都不及现实的骨感。

    “有那么多优秀的女人追你,你为什么不从中挑一个呢?”他干脆问道。

    “我对谈情说爱不感兴趣。”陈博士淡淡地说,“不管是男的女的,还是不男不女。”

    安东尼奥登时感到脸被掌掴了一巴掌,心底涌起怒气。他决定以牙还牙。“作为生物学教授,这是不是太反基因反本能了?”

    陈博士没有回应。

    “还是,陈博士!”这是他第一次这么称呼陈博士。“还是你根本无法感受快乐?”

    陈博士仍然不作声。

    “所以,你就整出怪物药对吧?”他更大胆地说。

    陈博士猛地站住了,正好站在教堂门口。安东尼奥突然慌了,后悔口不择言。

    “以后不要叫我老师。”陈博士冷声道。

    “叫你教授?”尽管心里悔意如潮,但他还是硬着嘴顶道。

    “‘陈博士’就叫得不错。”陈博士说,“我在外面等你。”

    “你都已经到门口了。”

    “我们现在去吃饭,位置你定?”

    “我是认真的。”安东尼奥有些气恼地说。

    “好的。我在外面等你。”陈博士转身离去。

    看着陈博士站在喷池边的背影,安东尼奥懊丧不及。他意识到他刚才的一句“怪物药”,一定像刀一样捅进了陈博士的心里。但这一把刀,也捅进了他的心里,他感到心脏一阵绞痛。

    他独自走进教堂。教堂金碧辉煌,模拟天空的拱形天花板下天使在白云中飞翔,四壁雕着十二门徒,庄严注视着进入教堂的人们。

    有人在长椅上祈祷,有人注视着前方的十字架。钉在十字架上的耶酥神情安详,安详得就像他感觉不到钉子钉入躯体的剧痛。

    两千多年前的耶酥,在垂死前是否有如此安祥已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们相信眼前的耶酥能给人以信仰的力量,至少陈博士没敢进来面对这具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假躯壳。

    安东尼奥心灰意冷,几乎是跌座进椅子。过了好几分钟,他才想起来他来这儿是祈祷的,为父亲,为陈博士,为自己。

    但显然啊,上帝怎么会保佑他们?

    若忏悔能洗尽罪孽,那还需要地狱干什么?难道是为了吓唬那些不愿忏悔,不信上帝的顽劣之徒?还是上帝其实也是一个疯子?他一手打造天堂,一手建造地狱,他一手挥下圆满,一手又制造悲剧。他给一些人极大的幸运,又给另一些人极大的不幸。

    在此时此刻,东方的战场,无数人正在死去,以疯狂的速度,以惨烈的血腥。到底是政客的欲望,还是上帝想要看到杀戮?

    为什么啊,为什么上帝创造了男女之爱,却还要创造同性之欢?如果前者是正常,是上帝所喜见,后者是病态,是上帝所憎恶,那为什么要把像他这样的人创造出来?

    为什么上帝要创造邪恶,为什么要给予像陈博士这样的人以挑战他禁忌的头脑?因为上帝闲得慌吗?

    安东尼奥思绪如涌,思维在一个假设和另一个假设间疯狂跳跃。猛然间他意识到向上帝的祷告变成了对上帝的诘问,便一下子跳起来,惶惶不安地逃出了教堂。

    “我祈祷完了。”他站在了陈博士身后,叹息地说,“但又什么都没祈祷。”

    陈博士没有回应,他的视线处在一种放空的状态,没在任何一处停留。过了一会,他信步走起来。

    “不是我定吗?”安东尼奥跟上陈博士的步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