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不眠之夜 二
夜幕沉沉,如同无形的墨汁不断渗透进九龙城寨每一个角落。
这座白天看似破败、寂静的都市鬼域,在夜幕降临后焕发出勃勃生机,变为一座繁华的不夜之城。
龙津路两侧的街灯在黑暗中依次点亮,将附近各个赌档烟馆的招牌照得鲜明夺目。一些穿得花哨、染着五颜六色头发的古惑仔,分成小组,在龙城路街口四处游荡,他们时不时地向过往行人搭讪,试图吸引更多的顾客。
这座围城中隐藏着无数充满诱惑的场所。一些怀揣着好奇心的普通人,受到这些古惑仔的诱惑,开始三五成群地涌入城寨。有想要见识一下传说中的狗肉火锅,也有想去赌档试试运气,希望能一夜暴富,还有想去‘追龙’的道友,以及那些虽然没什么钱,但还是想去接济一下别人的‘同道中人’……
与此同时,城寨里的住民们也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开始走出家门,走上街头,形形色色的人汇聚在一起,为这‘罪恶之城’增添了许多热闹的气氛。
九龙城寨是一座围城,位于中国香港九龙东北部,附近就是启德机场,经常能听见飞机起飞降落的声音,站在楼顶甚至能看见飞机窗口的人影。可是这几十米的距离却代表了两个不同的世界。
有人曾经说过,世界上只有两种贫民窟,一种是九龙城寨,另一种是其他贫民窟。
九龙城寨可能是整个东南亚甚至整个地球上地形最复杂的城寨。六英亩大小的城寨除了由南至北,和由东至西的8条主街外,还有纵横交错的二、三十条街巷。如果没有在里面住上個三五年,一般人进去就仿佛迷失在暗无天日的迷宫。
一八九八年,九龙半岛与新界被英国统治,但九龙寨城仍归清政府管辖,成为英国统治下的中国飞地。英国曾试图入侵和渗透寨城,但均无果。
小日子在入侵港岛期间拆毁了寨城城墙以扩建机场。四六年,港英政府试图拆毁卫生状况不佳的寨城,当局采取了一系列措施企图渗透和摧毁寨城,但却都是徒劳无功,还引发民众抵抗运动。因此,九龙寨城逐渐演变为“三不管”地带。
四十年代末期,大批内地人从华南地区涌入香港,并聚居于九龙寨城,港英政府最终完全放弃管理,寨城沦为社团活跃地带,成为非法行为的温床,也是香港最著名的色情场所,赌场、粉馆、面馆、狗肉食堂等四处林立。
七十年代,港英政府曾经派出三千多名全副武装的警察进入九龙城寨,试图铲除城寨内的黑社会势力,可是结果却出乎港英政府预料。
三千多名警察拘捕了五百多名社团成员之后,九龙城寨的黑恶势力没有收敛,反而迅速扩大,被拘捕的江湖大佬空缺出来的油水和地盘吸引的其他城寨之外的社团杀进城寨抢夺地盘,政府的除恶行为不仅没有给这里带来秩序,反而导致城寨越发混乱不堪。
也因为九龙城寨特殊的“三不管”属性,这里逐渐成为社会边缘人物的聚集处。
人聚的越来越多,就需要更多住的地方。一些无良建筑商就看住了这个时机,低价购买居民土地,然后建高楼,建完后将部分楼层补偿给周边平房居民,拆掉平房再建高楼。
他们的施工标准就是能省则省,完全不顾正常的建筑规章。但是这些房子卖的便宜,价格只有城寨外房子总价的二分之一甚至三分之一。这样一来,这些房子自然不愁买家,甚至吸引了更多的底层人士来九龙城寨买房。
更神奇的是,这些建筑商还身兼多职,同时当上了“供水公司”,因为城寨里面是没有自来水的,所以这些供水公司吃香的很。
当然,这些公司是不会特意给城寨做自来水项目,有良心一点的是自己打井供水,更过分的就是直接把自来水管接在城寨附近的公共自来水喉偷水。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城寨生活条件极其低下,但是吸引了大批底层人物和边缘人物,这些人再吸引同样的人来,可以说是陷入了一个死循环。
由于占地面积有限,无良商人们将楼房越建越高,以住进更多的人。违法建筑一层搭一层,整个寨城98%的区域24小时无阳光照射,阴暗潮湿,正午当空也要开电灯点蜡烛。
而随着没有地基的高楼建造成功,九龙城寨的人数密度也达到了全世界最高,根据一份八七年政府的统计数据,九龙城寨0.026平方千米的空间里,生活着大约三万三千名住户,人口密度高达每平方千米1269230人,是现在旺角人口密度的9倍。
八十年代,港英政府几次要拆除掉这座小小的围城,无果。
八五年春,警方派了三百多人入城寨抓捕某字头大佬,又是无功而返,并且有两名警察被杀死在九龙城寨的小巷里,身上的枪械被抢走。八五年秋,一千名警察再次进入九龙城寨,却被城寨两万多居民挡在路上,不能向前,而等在外面的警车被人泼油漆和汽油。
在港英政府的宣传下,寨城被标记为治安混乱,黑恶势力猖獗的“罪恶之所”,香港其他地区则被视为法制和秩序的代表。
但与港英政府描绘的恰恰相反,九龙城寨的犯罪率并不高,九龙城寨里数以千计或者万记的通缉犯并不会随意在九龙城寨之内杀人,而是走出城寨之外去干那些掉脑袋的勾当,在九龙城寨之内却老老实实守着这里的规矩。
就连四大社团在九龙城寨也一样要守规矩。虽然四大社团也是城寨的规矩制定者,但只是其中之四,话语权不是很大,不主动参与城寨内部纠纷,只是各派代表维护社团在城寨的生意。
四大社团与九龙城寨的关系错综复杂,或者说源远流长。因为四大社团的创始人就是从九龙城寨走出去的,最初的骨干也是从城寨里带出来的,比如和联胜的邓威、老鬼奀,窜爆…,新记原四大金刚,东星骆驼、白头佬、林坤等等,都是从城寨出来的。包括现在,四大社团仍在城寨源源不断地招兵买马。
四大社团跟九龙城寨的关系也可以用密不可分来形容。
所以,尽管四大社团的话事人在港岛地下世界呼风唤雨,但到了九龙城寨一样都会低调行事。城寨里那么多老家伙,论规矩,论辈分几个话事人都得喊叔叔伯伯,被呛了不但不能计较还得陪笑。
为九龙城寨定制规则的人,就是安全福利委员会。
由于长时间治安不宁,环境凌乱,无人过问,居民只好自己组织起来。于是在‘众望所归’之下,城寨成立了一个民间组织——九龙城寨街坊安全福利事业促进委员会,简称‘福利会’。
福利会的成立,标志着城寨从“三不管”过渡到“自治”了。福利会虽然没有法定的地位,但居民却承认他们的权威。
他们通过建立全新的规则,自主管理社区,自主维护社区的秩序。
接管城寨后,福利会将城寨分为东西两区划治。西区是居民生活区,西区的人很少跑到东区,而委员会则从西区居民那里收取收保护费,为居民们提供有偿的“保护”和服务。
东区是娱乐区,主要是有组织的犯罪活动。
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福利会几个委员通过种种与时俱进的管理方式促使城寨的黑色经济高速发展,最终形成了一个庞大的犯罪帝国。东区的色情产业尤为突出,具体情况前面已经说过,就不再详细说明了。
虽然自从福利会成立后,九龙城寨有了秩序,但昏黑、肮脏、罪恶、混乱依然是九龙寨城的代名词。
因为这里,守的只是福利会的规矩,法律的光芒依旧照射不到这片‘三不管’的土地上。
路边经常可以看到蹲在拐角处的‘道友’,童工更是一种普遍现象。各色马栏,赌场,斗狗场等等数不胜数。脱衣舞厅就在街边正大光明地开着。舞女们在这里的价格很便宜,花个几块钱就可以到她们的房间里去坐坐(不是做做,那是另外的价)。
这些场所全部都是由副利会前几号委员控制的。以马栏为例,为了吸引夜不归宿的男人,负责保证马栏安全的虎叔手下会把那些喝酒闹事的醉鬼迅速痛打一顿丢出去。
而那些通缉犯也不用担心警察们会上门检查,因为这里早就有一条约定俗成的规矩:一旦有警察进入了九龙寨城,被识破了身份,可能永远就出不去了。
掌握着整个城寨安全、经济、以及诸多事宜的安全福利委员会共有十三个委员,也就是这十三个委员制定了这里的规矩。
福利委员会会长龙卷风,其名不祥,江湖人称‘哥哥’。性格随和、讲规矩、讲义气。一头白发,平时喜欢戴着一副墨镜,衣着打扮随意,看着文质彬彬,却是九龙城寨当之无愧的第一高手。
主要业务是收保护费,别看城寨不大,但人口的聚集也带来了繁荣的经济活动。据统计,城寨内的工厂和商店有600多家。有食品厂、纺织厂、塑料厂、五金厂以及各种肉铺商店等等,再加上居民的保护费……龙卷风其实挺有钱的。
龙卷风下面是三个副会长。
狄秋,城寨大业主,名副其实的包租公,名下三十五栋大厦,占了城寨大厦数量的十分之一。武力值不值一提,就是个无良商人,水电公司背后老板之一。
大老板,姓名不祥,看着像个慈眉善目的肥胖老头,头发花白,留着八字胡,一口大金牙。但性格狠辣,最擅长黑吃黑。年轻时凭着一身横练功夫和虎拳在城寨风生水起,陈占死后,武力值在城寨排第二,一套‘老板升龙拳’只败在过龙卷风自创的‘旋风拳’之下。
主要业务就是赌、毒,城寨一半的赌档、粉档以及地下擂台都是他的。九擂擂主‘癫公’王九,是他手下头号打手。
虎哥,现在应该叫虎叔,架势堂老大,主要业务是黄,并且将这事业经营得红红火火,可谓名声在外,业务范围辐射日本、韩国以及整个东南亚。
说权势可以和龙卷风、大老板他们平起平坐,但论武力值可以忽略不计。年轻时候的武力值可以排进城寨前五,但因为练泰拳损伤到了身体,年纪大了武力值下降得厉害。手下头号打手十二少,…攻!
副会长之下是委员,四大社团各占其一,不过不是龙头亲任,都是社团元老在这里占个位置,比如和联胜就是挂在权叔名下,这几人就是在城寨维护、打点关系,很少插手城寨的具体事务,所以话语权不是很重。
剩下五个委员都是其他老牌势力的话事人,具体事务也插不上手,只是因为辈分高,为人公道被推举出来挂个名而已。
比如号码帮龙头肥佬,因为前任龙头被捕而心灰意冷,看破红尘。这些年吃斋念佛不问江湖事,导致号码帮下面的堂口四分五裂,谁都不服谁,偌大一个社团分成大大小小三十六个字堆,名存实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