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力是个一脸虬髯胡须的健壮汉子，他手里提着不少吃食和酒水进了院子，正看到旁边小厨房里忙活的方柔，一问之下，才知道沈子棋回来了。忙把手里的吃食拿给她。

    “本来是想着买回来和你晚上喝一点的，现在正好了，你少做些，让棋丫头早点吃上饭。”铁力说着话，帮着方柔忙了一会儿，很快的，堂屋里就布置出了一个小席面。

    方柔拿手拍了铁力的肩头一下，笑着说道：“老铁，还别说，你今晚这些东西买得可真是及时哈。”

    “哈哈，那是呀。”铁力爽朗地笑出了声，他指着书房的方向说道：“你去叫老爷和棋丫头出来吃饭吧。”

    “好嘞。”方柔笑着扭身朝书房走去。

    堂屋里，温暖的烛光下，沈子棋与沈宏还有方柔和铁力一共四人落了座。方柔拿起酒壶给大家把酒杯满上后，沈宏举杯，三人随后，一时间瓷杯高低错落相碰，发出了清脆好听的声音。席间欢声笑语不断，映到窗上的影子，是一家人其乐融融的画面。

    吃过了团圆饭后，沈子棋回去自己的房间收拾了些东西，然后坐上铁力从庄头家借来的马车，由铁力送她回城。

    回县城的路上，沈子棋没按铁叔的话去车箱里休息，而是和铁力并排坐到了一起。铁力驾车的技术极好，根本不用马鞭，只是靠着缰绳就能让那马跑得既快又稳当。

    吹着夜里有些微凉的风，沈子棋侧脸去看铁力，满脸的络腮胡子遮去了大部分面容，英眉下的虎目，在夜色里闪着精光。

    “叔......”沈子棋唤道。

    “嗯？”铁力看去小姑娘。

    沈子棋给他手里塞了一个小小的绒布包。

    铁力不解的看向她。

    沈子棋微笑着看他，说道：“我帮你给柔姨买的簪子，回头你送给她，她一定喜欢。”

    铁力单手握着小包，看着沈子棋心里一暖，把它揣进怀里。

    “丫头，叔谢谢你的心意。”

    沈子棋笑着说道：“叔要是真想谢我，那就早点和柔姨成亲，趁着柔姨还年轻，你们可以给我多生几个弟弟妹妹。”

    铁力听沈子棋这么说，爽朗地大笑道：“好，我争取早点和你柔姨把亲事定下来。”

    说完话，铁力一抖缰绳，马车的速度又加快了几分。

    望城县东西南北四个城门夜间只开南门，所以铁力从乡道上了官道后没多久，就下了便道，于此斜穿出去，能到西城门方向的官道，这样比到了北城门再绕城去西城门更近一些。

    因为有铁叔驾车，沈子棋倒也没觉出来特别颠簸，和铁叔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话间，到了西城门下。

    从西城门转去南城门这一段路，是要在城墙下的便道走。开始的时候路边还有两个席子搭的空茶水摊。再往前走，路边就是一大片柳树林。

    铁力眼睛扫了一眼树林，晒笑道：“现在也就是天下太平，这临北边境的县城城墙下有这么大片的树林也无所谓，若是放在不太平的时候，这里夜间藏上千八百人都不成问题，先有人从此处攀上城墙，或有细作里应外合，潜入城中祸乱并非难事。”

    沈子棋听着，看了眼夜色里的柳林，觉得那千丝万缕的垂绦真如憧憧人影在夜风里晃动。夜风有些凉，她抱了下肩膀，眼睛从柳林那边转了过来。忽然，她握住了铁力的手臂。

    “叔，你看城墙上！”

    铁力朝她示意的左前方城墙上看去，只见一道黑色的影子正凭空攀上城墙，转瞬离地已有丈余。

    正待细瞧，从右侧的柳林里倏地窜出两道身影，在马车前一晃而过，立时惊了拉车的黄马。

    铁力眼见大黄马前蹄扬起，带得车箱就要向后倾斜，他当即右臂一展，拦腰带起已经向后仰倒的沈子棋，脚下用力踏出两步，竟踏到立起的马背上，一个千斤坠，脚下的大黄马立时前蹄落下，一匹惊马硬生生挪不动半步。

    “嗬，好俊的功夫！”

    远远传来一道清朗的男声，是刚惊了马的二人其中之一发出的。

    铁力带着沈子棋一个旋身落到地上，一手放开沈子棋，一手抚去马头，扫了一眼发声的方向，皱眉对沈子棋问道：“丫头，伤着没有？”

    沈子棋朝着铁叔关切的眼神摇了摇头。

    她又眯起眼睛看向城墙。

    第一道影子已经攀爬过半，不过像是后继乏力，动作明显慢了下来。第二道影子和第三道影子速度却极快，两个人互相做对方的着力点，两个纵身跃起，就已经接近了第一个人。忽然其中一个又有掉落，不过落下不多时又似乎吸附去了城墙之上，又接着向上纵去。须臾，三个人的身影前后落入城墙之上，没了踪迹。

    铁力手抚马头，大黄马恢恢的叫着打着响鼻，脚下不停地踢踏着地，已经渐渐缓了过来。铁力对还在仰头看着城墙之上的沈子棋说道：“第一个人用了暗器，后面两个应该是追拿他的。”

    沈子棋收回目光，看向铁力。

    “叔，你说他们能是什么人？”

    铁力摇了摇头。

    “不好说。”

    两个人又牵着马在路上走了一会儿，等到大黄马彻底缓了过来，铁力才扶着沈子棋上了马车。这回没有怎么催马，好在离南城门并不算太远，两个人在子时将近的时候，终于到了南城门下。

    只见南城门外，除了正常值守的城门守卫，稍远处两班差役分立两边，人人手持火把，把城门处照得通亮。当中有几个人，手提风灯，站立似期盼等待状。

    从他们的位置看去，大概能看到些许背影。

    铁力远远凝神看了一眼，道：“应该是牟县令，葛县丞，边上的是......主簿和文书还有......那个是顾县尉。”

    沈子棋也认出了顾崇业的背影。

    “我今日回来前，顾大人和我说今晚有朝廷大员要路过我们望城，咱们俩这应该是碰到了。”沈子棋看着铁力说道。

    “哦？他可和你说了是朝中哪位大人？”铁力睁大眼睛看向沈子棋问道。

    沈子棋摇了摇头。

    “那倒不曾。”

    铁力闻言皱起眉头。

    “那这城门我们可还进得？”

    沈子棋从怀里掏出来一方小令，在铁力眼前晃了晃，抿唇一笑，道：“自然是进得去的。”

    “呵呵，看来那顾县尉对你还挺信任。”铁力舒眉一笑。

    “还好。”沈子棋点了点头。

    此地不宜多言，所以二人就没有再多说话，下了马车，各自拿出身份文牒，沈子棋又附上了那方小令，一并交给了负责查验的守卫。

    守卫看了眼小令上的沈字和纹饰，上下打量了二人几眼，又看了一眼远处顾崇业的背影，倒也没多做盘问，便放了行。

    等二人的马车驶进城门里时，后面远远地传来密集的马蹄声，接着是嘈杂的人声，车辇声和马嘶鸣声。

    沈子棋看着铁叔，铁力点了点头。

    “丫头，这望城县恐怕要热闹了，你一定万事小心！”

    沈子棋也点了点头，“叔，您也是！”

    小葫芦庄的沈宅，书房内。

    在沈子棋走后，沈宏便让方柔推他来到窗口处。推开窗，沈宏仰头盯着那几近圆满的明月，久久没有说话。

    方柔担心夜里风凉，回身拿了衣衫披去沈宏的身上。

    “阿柔，你说这丫头像谁？”沈宏问方柔道。

    “要婢子说啊，像您。”方柔答到。

    “呵呵，我像她那么大的年纪，可没她这本事。你说就咱庄子上那几个学生，哪有能拿得出手的，就是中人之姿的都没有，她就硬生生剑走偏锋，把那几个小子弄上了县学......我现在有种感觉，许是因她入世，这深潭静水恐怕都要翻腾起来了......”

    方柔轻声说道：“我们带在身边的人不多，您看要不要让老铁去暗中跟在姑娘身边，以防不测。”

    深宏抬手摆了摆。

    “棋丫头暂时身边明暗都不宜放人，否则一旦被人发现她将前功尽弃，就是日后如果机缘合适放个人在她身边，也不能是老铁，他的身份不合适。”

    方柔点了点头，没再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