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请讲，凡是我王在先能做的，便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此刻，要不是知道对方肯定不让，老王头都想给庄慎磕上几个响头以示感谢，更别提小小一个不情之请。

    有了这五两银子，不光他两个孙孙可以吃饱穿暖，就是他和两个儿子，也可以添件新衣裳！

    当然他非是那般不识数之人，庄先生嘴上说是买布，但老王心里已打定主意，回去就跟儿子们好好说说今日之事。

    万一哪天他提前走了，两个儿子也好还上这笔欠账。

    做人不能昧良心。王老汉这么教育他那两个儿子，他自己就更不会做那昧心事。

    庄慎沉吟片刻，指了指西南方向，从怀中摸出一个蜜蜡封口的信封递过去，随后凑到老王耳旁，低声道：

    “此去七十里，有一小县城，名唤新乌，我与那新乌县令有旧，眼下正有一封信件想送过去。可大雪积数尺，道路难行。还望老人家不辞辛劳，帮我这个大忙。”

    “好说好说，庄先生尽管放心，这点小雪算不得什么，我那两个儿子都是车把式，两日之内必帮先生送达。”

    老王头拍拍胸脯答应下来，心头一轻。

    他还以为有多难呢，就这点小事而已，别说庄先生今日有恩与他，便是没有，只要好言跟他说上一句，他也会帮忙送达。

    新乌离丰京不远，他们一家有时进山伐木都能逛进新乌地界，对那边并不陌生。

    看他满脸自信，庄慎又眯上眼睛，笑嘻嘻地补充道：

    “可没这么简单哦！此事紧急，需要你跟两个儿子星夜兼程，快马加鞭，不，快牛加鞭才行。”

    “什么事？这么急？”

    老王头眉毛一皱，追问道。

    “人命关天，十万火急呀！要是明日午时你们不能将信送到，好几条人命可就没了！”

    庄慎还是那副漫不经心地模样，但简单的两句话，就将一向本分的王在先震在原地动弹不得。

    ……

    事关人命，王在先不敢怠慢，简单辞别后便驾着牛车匆匆离去，只剩庄慎一人在丰京闲逛，思索着去凌国府的法子。

    丰京乃季国都城，繁华自不必多言，从城门到皇宫，依次是大、中、小商品的交易市场，也因此，越是靠近内城，雕梁画栋愈发随处可见，叫卖之声更是不绝于耳。

    “糖葫芦！冰糖葫芦喽！甜甜的冰糖葫芦呦！”

    “银双鱼，金双鱼，买一个送给心上人，一生一世不分离～”

    “磨剪子嘞，呛菜刀，一文一把不欺客，现磨现取见效快！一文一把！一文一把！”

    ……

    除去边走边卖的担货郎，一些街边小摊甚至固定门店，都不时有人站出来吆喝两声。

    太阳渐渐升起来了，正是做生意的好时候！

    “店家，你这包子怎么卖？”

    庄慎在包子铺前停下脚步，朝着内堂喊了一声。

    铺面案台上，一个大蒸笼正呼呼冒着热气，水汽混合着香气，在街上弥漫开来，不知勾起多少馋虫。

    此刻日上三竿，被这香味一刺激，庄慎才反应过来——自己这一早，就在茶摊喝了口茶汤，此刻还真有点饿了。

    听得铺外有人问价，铺内传来“砰”地一声，一个女人包着头帕走出来。

    “菜包子卖完了，肉包子一文一个，九文十个，你要几个？”

    “来两个吧，我胃口不大。”

    “好嘞！”

    老板娘应了一声，抄起棉布，麻利地掀开蒸笼，从下面抓出两个包子，放在油皮纸上递过来。

    庄慎点点头，伸手朝怀里摸了摸，下一刻他身体一僵，整个人愣在原地。

    坏了！身上没钱！

    他刚刚睡醒，那五两银子还是老早之前剩下的，现在身上别说银子了，就是铜板他都摸不出一个。

    所谓有钱听响，没钱空想。他堂堂一个得道仙人，自然不会做出强取豪夺之事，因此只能冲老板娘尴尬笑笑，解释道：

    “额，不好意思，方才出门走得急，忘带钱了，这包子不要了。”

    这本是再正常不过的借口，但此刻店家的反应，明显出乎了庄慎的预料。

    老板娘解下头巾，狠狠摔在案板上，眉毛倒竖，眼睛瞪得溜圆，中气十足地吼道：

    “什么？！你不要了！？你是不是见我孤儿寡母好欺负，故意消遣我？

    你等着，我现在就报官，给你抓起来，扔到牢里关两天，看你还敢不敢犯贱！”

    庄慎苦笑一声，伸手挠挠头，有些发愁。

    碰上这事儿，他也没办法，毕竟真论起来，是他理亏。

    “哎呦喂，多大点事！叶三娘你犯得着报官嘛，我替这位大先生付了！”

    就在庄慎一筹莫展之际，一道豪爽地声音从他身后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刺鼻气味。

    一个乞丐模样的少年，从庄慎背后走来，他体型与庄慎相仿，脸上有两个脓疮。

    “就你？怎么？你又要到饭了？是哪位老爷这么不开眼啊？”

    被唤作叶三娘的店家看清来人，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翻了个白眼问道。

    这人是街上有名的叫花子，叫李二狗，自小父母双亡，大伙看他可怜，让他吃着百家饭长大，想着长大成人就能自力更生。

    没成想，长大以后，他还是干着老本行，从小叫花变成大叫花。

    小时候，她叶三娘可没少给他包子吃，李二狗是什么人，她再清楚不过。

    赚钱的本事没有，吹牛的功夫倒是无师自通。

    眼下，估计又是哪个老爷赏了两个铜板，让他能喘上两下。且等明后天再看，估计又得满大街要饭。

    那叫花子见叶三娘这幅神态，也不气也不恼，嬉皮笑脸地从手里点出三个铜板，推给叶三娘，

    “三文钱，照顾你生意，再拿一个。”

    “呸！老娘差你这一文？这些年喂狗都不知道喂了多少！”

    叶三娘眉毛一拧，啐了一口，不过还是打开蒸笼，又捡出一个包子放在油纸上。

    叫花子刚准备接过包子，庄慎却抢先一步，一手抓过两个包子，只留下一个放在案台上。

    “你干什么！这包子是我的！”

    眼见包子被抢，李二狗也顾不得许多，直接飞身朝着身旁大先生扑去。

    庄慎嘿嘿一笑，侧身一躲，食指在空中摇了摇，

    “小兄弟说话不算话啊！不是你说的替我付账吗？那这包子当然是我的喽。”

    “狗娘养的杂种，看着挺人模狗样的，背地里还跟叫花子抢饭吃！”

    李二狗扑了个空，一下摔在地上，骂骂咧咧地准备起身抢包子。

    眼前一幕，一时间让叶三娘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什么情况？

    这世道，什么时候变成乞丐给先生付钱，先生跟乞丐抢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