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酒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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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岁月稠

    杜以观后撤两步,红着眼睛瞧了庄慎一眼,咬牙切齿地说道:

    “家丁里确实没有你,你是我爹的朋友吧?装成一个乞丐,真够难为你的。想用这种法子让我改邪归正?门都没有!

    我就是纨绔,我就蛮不讲理怎么了?他能把我杀了还是能把我逐出家门?他老来得子,他舍不得!他诺大家业没人继承,他不甘心!”

    庄慎越听眉头皱得越深,最后终于忍不住冷哼一声,隔空御起地上小竹条,朝杜以观身上抽去。

    竹条带着呼呼破空声,快准狠地抽打在杜以观大腿上,一下就让他疼地站不起身,跪在地上满脸不可思议。

    “你、你敢打我?!”

    杜以观摸着腿上火辣辣如同被开水烫过一般的鞭痕,彻底红了眼,额上浮现出浅浅的两道青筋,挣扎着扑向庄慎,抱住他的脚踝,一口咬下。

    想象中的乞丐吃痛声并没有传来,反倒是竹鞭凌厉的破空声再次在杜以观耳边响起。

    “啪——!”

    一鞭子狠狠抽打在杜家小少爷背上,打得他发出一声惨叫,不由得松开手,捂住后背止疼。

    两行热泪从他眼中流出,那股子钻心的疼劲儿,他这辈子都忘不了。

    “咻!”

    破空声再次响起,杜以观惊慌失措,顾不得背上疼痛,忙在地上滚了一下,试图躲开这一下抽打。

    但这一切注定是徒劳,小竹条还是又一次结结实实打在他身上,没有半分误差。

    别说此刻庄慎鞭下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半大小子,就算换成个成名已久的江湖高手,想躲开庄慎这一下怕也是千难万难。

    庄慎这次,可是动了真火!

    “哇!——!”

    嘹亮而凄惨的哭喊叫声,霎时从小巷窜起,直破云霄。

    啪!

    啪!

    啪!

    一声一声清脆的击打声在巷内响起,庄慎冷着,浑然不顾杜以观的求饶声,哭喊声,机械但有力的挥动着手中竹条。

    杜以观此刻眼泪鼻涕具下,抱着头蜷缩在地上,哪里挨打就本能地朝那个方向抽搐转动一下,活像个大陀螺。

    庄慎具体打了几下,他自己不记得,杜以观也不记得。二人只知道,当破空声停下的时候,静谧的空气中只有两阵喘息声。

    过了半晌,察觉自己身上已经没那么疼了之后,杜以观才从地上爬起身来,跪在地上,可怜巴巴地说道:

    “先生,我、我知错了!”

    庄慎并不搭话,只是一挥手,那小竹条又凌空飞到他手上。

    “啊!别、先生我错了、我真知道错了!别打我了!求你了!”

    眼看竹鞭再次落入面前这乞丐手中,杜以观泪水顿时犹如决堤河水一般汹涌而出。

    他此刻也顾不得许多,跪在地上三步并做两步走,一下抱住庄慎大腿,使劲抹眼泪。

    随后,他眼角余光就瞥见了一道高高扬起的绿色闪光。

    不要!

    杜以观惊慌地闭上双眼,身体不自觉的发抖起来。

    只是这一次,他没听见风声,身上也没疼痛感,倒是有什么东西在他头上点了一下。

    一滴饱含灵气的清水,顺着竹条点在杜家小少爷头上,旋即没入体内消失不见。

    随即,杜以观只觉得浑身一暖,全身疼痛都大幅舒缓,三两个呼吸后,他身上再感受不到半分伤痛。

    “起来吧。”

    庄慎摸了摸杜家小少爷脑袋,语气到底柔和三分。

    “不论如何,无故伤人终究是我的不对。贫道先向小公子赔个不是。”

    说罢,他扶起杜以观,后退一步朝小公子躬身施了一礼。

    杜以观眼泪立时止住,神色迷茫。

    他、他在跟我道歉?

    一时间,杜以观竟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他自幼聪慧过人,小小年纪就自觉能读懂人心,故而一直以来都游走在一家人底线之上,虽说自幼便小错不断,但始终未受过什么像样的惩罚。

    可这次,他头一次觉得自己好像看不懂面前这个叫花子了。

    第一眼,他只觉得庄慎是个可以随意欺负的乞丐,逃跑之时还不忘踢上一脚取乐。

    第二眼,他以为庄慎是赌场打手,专门守着这条小路等他上钩。

    第三眼,庄慎在他眼中也不过是父亲请来演戏,希望他改掉恶习的死板大人。

    第四眼,直到亲眼看见那竹条凌空飞向庄慎,他才意识到,庄慎说得可能是真话。这乞丐真像话本故事里说得那样,是个惩恶扬善,嫉恶如仇的神仙。

    但哪怕这样,他也自觉可以应付庄慎——只要他肯低头认错,刻意表现出悔过之态,这种神仙不可能会跟他一个小孩过不去。

    然而这一切的想法,都随着庄慎的这躬身一礼而烟消云散。

    杜以观发现,他现在是真看不懂这位大先生了。

    这就是神仙吗?

    一颗种子悄然在他心头埋下,日后会结出什么果实,谁也说不清楚。

    见杜以观愣在原地,庄慎并没有出声打断,而是静静等待对方开口。

    只要这小子能开始思考,那这顿打就算没白挨。

    等杜以观清醒过来,见庄慎正一言不发地盯着他,他突然有些羞愧,低下头怯怯地问道:

    “大先生,神仙都是你这样的吗?”

    这问题庄慎也不知怎么回答,他回想起一位前辈,又想起几位道友来,摇摇头如实答道:

    “不知道,但我想应该不是。我是这样,和我是神仙,这两个条件加在一起,不能得到‘神仙都像我’这个结论,这你应该不难理解。”

    杜以观抬头望向庄慎,腮帮子鼓起,像是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只是重重点点头,答道:

    “嗯,我明白了。”

    见状,庄慎不由得流露出一丝笑意,伸手在杜家小少爷肩上排了排,朗声道:

    “贫道自不会如你一般蛮不讲理,无故揍了你一顿,自然会给你一点补偿。这样吧,你换身衣裳,随我走上两天如何?”

    杜以观眼睛一下亮起来,下意识的踏出半步,问道:

    “大先生说话算数?”

    “嘿~庄某从不打妄语!”

    “那我这段时间改名叫妄语吧,你可不能打我了吧!”

    杜以观眼睛一眨,一个点子脱口而出,随即他就看见一只大手朝他脑门飞来。

    “咚!”

    一个脑瓜崩结结实实弹在他脑门上,发出一声脆响。

    庄慎大嘴一咧,不无得意地叉腰望天,哈哈大笑

    “曾经我也问过类似的问题,现在终于轮到我弹别人喽~用一位前辈的话来说——敢说真话是勇士,不说假话是卵蛋!所以说,‘不打妄语’这句话,本身可就是一句妄语呀!”

    杜以观嘟起小嘴,鼓着腮帮捂着头,很是无语地盯着庄慎。

    弹完脑瓜崩,庄慎心情大好,拉过杜以观,扬起小竹条点在他身上,嘴皮翻动念道:

    “唵嘛呢叭咪吽!变”

    如先前跟乞丐换衣服一般,一股白烟从杜以观身上冒出并将其包裹,等到烟雾散去,他一身华服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套跟庄慎此刻差不多的小叫花子套装。

    “大先生,您刚才念的那是咒语?”

    “对啊!专门变衣服的咒语,当年我学了好多天才记下来。”

    “可我怎么记得,云积寺的和尚们念的也是这句?”

    “啊?这你都知道……早知道我就换个名气小点的咒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