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回头鞭
“那你们有没有想过,他让你们去提亲,其实是想跟凌小姐提亲?”
杜以观默默听着,心底许多杂念翻涌,但都被庄慎强行按下,故而此刻仍能保持冷静克制,提出那个困扰他许久的问题。
杜母面露苦色,无奈点头,
“这点心思,我们自是懂得,但从始至终,我跟相公都没去凌国府提过这事。”
“你们既明知他心意,为何不去?!”
杜以观往前迈了一步,把庄慎吓一跳。
这孩子火气这么大?!
刚才杜以观情绪生成剧烈,加之庄慎自己又有些大意,没把一个小孩放在心上。
一时疏忽下,竟真叫这孩子心底火气跑出一丝来,导致杜以观情不自禁迈出一步,说话音量都大了不少。
好在杜母只当是这个小师傅年纪尚幼,正是多疑好问的年纪,也没多想,耐心解释道,
“凌国公乃是国丈,他小女儿虽说与大姐差去十好几岁,但辈分可不低。谁娶了她,谁就是当今皇上的妹夫。这种事,别说我们,就是凌国公他自己挑选的女婿,那也得皇上点头同意才行。
眼下凌家小女儿既已订亲,那想必皇上已经亲自看过这桩婚事。君无戏言,岂有反悔余地?”
“阿弥陀佛,此事确实有些为难。”
三昧念了一句佛号,感慨道。
他修行至今快三十余年,一直苦读经书,在寺庙清修,还从未想过只是简单订个亲,都能有这么多门道。
这事并不复杂,对宦海沉浮多年的杜御而言那就是本能反应,但对三昧这种一心修行的和尚而言,不解释一次,他可能要花很长时间才能想到这一点。
对杜以观而言,更是一点就通。他本就自幼濡染,对这些门道多少有点心得,只是被心中那份情困扰束缚,一时间灵台蒙尘,灵性不显,思维陷入死胡同才自甘堕落,选择了一种极端的方式对抗父母。
庄慎感知着杜以观的情绪波动,满意地点点头。
如果说刚才杜母说到订亲李二小姐,是朝杜以观心底丢下了一颗重磅炸弹,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那此刻这番话,就像是爆炸结束后的微风拂面,水面涟漪阵阵,也不时有水滴自高空落下,溅起水花,但再想复现刚才的威势,那绝无可能。
这事终于结了。
庄慎心头发出一声感慨,左手并不撤回,仍停在杜以观头顶帮他保持入定状态,让他能多体悟一会儿。
右手则顺着裤腿搭下,从袖子里滑出一根翠绿色小竹条来。
“这事好办,我给杜夫人一件法宝,你回去只消用力在令郎背上抽上三下,定叫他浪子回头,好好做人!”
庄慎笑着将竹条递给杜母,对方接过竹条,将信将疑,
“这,只是鞭打一顿又有什么用呢?大师是在说笑吧?”
庄慎摆摆手,神色严肃起来,撅起嘴指着小竹条说道:
“谁跟你说要鞭打一顿?跟你说的是抽上三下!多一下不行,少一下也不行!你要是不按我说的去做,到时候我这法宝,把你那宝贝儿子抽出问题来,你可不能赖我!”
杜母还想说些什么,但看庄慎这幅认真模样又不像作假,话到嘴边还是变成道谢:
“多谢师傅!只要我儿子能变回来,我日后定亲自去云积寺还愿。”
庄慎点点头,摊开右手伸出五个指头对着杜母比划了一下,
“五十两。记住了,你去云积寺还愿的时候,要跟主持说清楚了,有五十两是特意给我庄某人的!”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在场的三人,除去杜以观外纷纷无语住了。
这死要钱的德行,真是大师?
不过不论心里如何想,杜母还是匆匆告辞了。
她要赶紧去找自己相公商量一下,万一就有效呢?
见她走远,三昧才卸下方才那副庄严神色,满脸好奇地问道,
“庄先生,你那宝贝什么来头,真能让杜家小公子浪子回头?”
“当然,庄某也要脸,岂会无端诓骗一妇道人家?”
庄慎微微一笑,将手从杜以观头上拿开。
下一刻,三昧就只听到一道幽幽地声音在身侧响起,
“当然有用,谁让她儿子就在这臭道士手下压着呢!”
杜以观说着,扯下面具拿在手里,露出真容冲庄慎翻了个白眼,伸出右手,往庄慎身前一摊,
“把我娘的镯子还我!”
“你想干什么?咱做人要讲道理啊,这是你娘请我出手的法事钱,我得先拿钱才能替人消灾,这是规矩懂不懂?”
庄慎装出一脸吃惊样,捂住胸口不撒手。
三昧歪着脑袋,一脸茫然。
哈?合着刚才庄先生啥也没做,只是让母子俩抛开世俗血缘关系,开诚布公地谈了一下是吧?
“你做了屁的法事!你从头到尾就是揍了我一顿,现在还要让我娘回家再打我一遍!”
杜以观露出两颗虎牙,两腿一蹬,好似恶虎扑食一般朝庄慎身上扑去。
见庄慎被扑在地上,跟杜家小公子争抢那紫翡翠手镯,三昧摸摸光头,觉得有些不对劲。
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但怎么庄先生轻飘飘地就搞定了?
庄先生是怎么知道这事的?又是怎么提前布局,拐来杜家小公子的?而且看样子,杜家小公子还挺信任庄先生,整个过程居然没发过一次火?庄先生又是怎么保证,杜父和杜母刚好能找过来?
三昧越想越觉得不对,这些问题哪一条单列出来,都够他们云积寺抓耳挠腮的,但在庄先生手上,好似羚羊挂角一般浑然天成。
他感觉庄先生好似全程都只是在这里与他闲聊,但方才发生的一切,要说背后没有一只手在操控,三昧打死也不信!
这么想着,他看向地上正配杜以观疯闹的庄慎,眼神之中又多了几分敬佩。
而且最灵三昧感到吃惊的,还是庄慎从始至终并没有使用过一个法术。
也不知庄先生究竟是什么境界?居然不用法术,也能解决这么烦人的问题。
对于这种理解不了的事,三昧知能将其归咎于庄先生道法通玄,不敢深究。
多想一会儿,他都怕自己犯下痴念。
“给你给你,小孩子别这么小气嘛!”
庄慎到底还是要几分脸面,在杜以观彻底放开手脚,准备朝他吐口水的时候,果断选择投降,交出了那翡翠手镯。
“哼!什么叫我小气,明明就是你骗我请帖在先,现在又想骗我娘的手镯?”
杜以观接过手镯,气得牙痒痒。
好一个空手套白狼,他一分不花,凌国府也进了,名声也赚了。反倒是自己,凭空挨了两顿打?
庄慎从地上爬起来,随便拍拍尘土,反驳道,
“谁骗你了!不过是计划赶不上变化,顺势而为,我本来就有别的法子弄钱。”
“你觉得我信吗?”
杜以观收好镯子,脸上写满怀疑二字。
庄慎一把将他拉到身边,蹲下身子说道:
“咱走着瞧。但眼下还有一件要紧事没办呢。”
“什么事?”
不光杜以观脸上露出好奇神色,就连三昧也悄悄竖起了耳朵。
“你今晚夜不归宿,总得让你爹娘知道你在哪吧?”
一瞬间,杜以观脑袋空了一下。
对啊,他先前只想着跟庄先生出来玩,见识一下神奇术法,这问题他还真没想过。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看见庄慎脸上那得意的笑容,知道他肯定有办法,心中一下平静下来,撅起嘴哼了一声,
“这我管不着,反正我是跟你出来的,你要是让我爹娘担心,那是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