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明媚，万物竞发，预科院的学生们抓紧新学期开始前的最后时光尽情玩乐，一名留级生怀揣巨款出现在谷阳市中心的灵毓阁门口。

    灵毓阁整合了过去魂阁、器阁、丹阁等重要机构的资源，同时兼具赌行和拍卖行的功能，无论大江南北，灵毓阁总是当地最宏伟的建筑。

    青年将连帽卫衣两侧的绳头调整至同样长度，随后迈入灵毓阁中，一座直径逾三丈的室内喷泉映入眼帘，中央立着一尊栩栩如生的披毛犀雕塑，这是数百年前开拓谷河流域的将领的武魂。

    “如果我也能觉醒命武魂该有多好，可惜……”青年不无自卑地暗忖。

    武魂分两类：占总数九成半以上的器武魂、稀少而强大的命武魂。虽然器武魂中也有比肩乃至超越命武魂的存在，但青年觉醒的那块烂木头显然不在此列。

    一名祺袍女侍见青年望着雕像发愣，主动上前打招呼问道：“先生看着面生，是第一次光顾本阁么？”

    青年点点头，表明来意：“我想赌石。”

    “本阁规定，参加赌石者需先签署一份知情同意书以避免纠纷。”女侍提醒道。

    “没问题。”

    女侍这便领着青年前往赌行，赌行管理员是一名身穿燕尾服的中年人，他从柜台下取出一式两份事先准备好的知情同意书交给青年。

    青年匆匆浏览完毕，迅速完成两个签名并把其中一份塞进口袋，然后催促女侍带他入场。

    女侍则不紧不慢地瞅了一眼他的签名，虽然字迹潦草，但也不难辨认。

    “元……元青琱！”女侍不由得叫出声来。

    元青琱一脸黑线，他在谷阳市的名声可不太好，众人以讹传讹称其为秋晟府的废物赘婿，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能认出他这张脸的人不多。

    女侍自知失礼，立即捂口低眉。元青琱再怎么废柴，也不是她有能耐冒犯的。

    “别告诉你们阁主我来过这儿。”元青琱低声说道。

    谷阳市灵毓阁的阁主秋露晞正是其未婚妻秋素威的姑姑，亦是秋晟府的三当家。

    “明白。”女侍满口答应，反正她不说，别人也会说。

    果不其然，元青琱甫一入场，就有好几名富家子弟认出他，一干人窃窃私议，皆为挖苦取笑之辞，指望他们保守秘密实在是想多了。

    “他就是秋家大小姐的废物未婚夫吧，叫什么名字来着？”

    “直接叫他烂木头就好了，恐怕整个龙雀皇朝都没有比这更烂的武魂了。”

    “武魂品质烂也就罢了，关键是不能镶嵌魂晶，也就是说，他的修为永远只能停留在预阶九段巅峰而无法成为一名真正的魂师。”

    “听说他已在预科院留级一个学期了，若下个学期还不能晋阶为初阶魂师，就只能退学种地去喽。”

    元青琱装作不在意，内心自我安慰道：“他们的家族再有钱，也没资格开府建牙，终究只是二流势力，加起来也入不了秋晟府的法眼。”

    遍历谷阳市，也唯有云熙府可与秋晟府分庭抗礼。

    “请问您带了多少本金，我可以为您推荐合适价位的毛料。”女侍说道。

    “五十两，我想赌那种能开出魂晶的。”

    “金子吗？”女侍又问。

    银子是主流货币，但在灵毓阁里通常使用金子交易，一两金可兑换三十两银。

    “银，是银子。”元青琱小声答道，他省吃俭用小半年才攒下这些钱。

    “这，太少了吧？”

    普通成色的初阶魂晶市价为五两金，即一百五十两银。元青琱显然是一名赌石新手，能保本就谢天谢地了，他还想净赚两倍本金？

    赌行水很深，小伙子把握不住呀。

    不过生意上门，总不能把客人赶出去吧？况且他已签署知情同意书，又有本地第一豪门秋晟府养着，还能饿死不成？

    女侍口是心非地劝说几句后便带元青琱到一个位于角落的小摊子前，这里的毛料大多标价五至十两银，开出魂晶的概率不足百分之一。

    “竟然还妄想以小博大，看他怎么赔个精光。”

    一些人围过来等着看笑话，还有跟秋家关系好的公子哥派仆从去秋晟府告知这边的情况。

    元青琱毫无赌石经验，也没有学过相关知识，便信手拣了七块毛料，总价正好五十两银。

    “现场切开吧，给大家伙儿瞅瞅里边有什么好东西。”有人起哄道。

    原本沉默寡言、存在感极低的老摊主开口道：“老夫的武魂就是解石刀，比他们用弓锯解得好。”

    “那就有劳老先生了。”元青琱恭敬地道。

    “好嘞。”

    老摊主祭出武魂，一把解石刀耐心地擦磨，很快解开第一块毛料，得到一根拇指大小、黑不溜秋的柱状晶石。

    “出货了，新手开门红呀。”

    “一块玄英石而已，也就值个七八钱银子，他亏惨喽。”

    众人议论纷错，元青琱则不以为意，他在乎的只有魂晶，成色差也无妨。

    在他热切期盼的目光里，一块又一块毛料解开，结果令其大失所望，唯有一颗鸽子蛋大小的星火石还算值点钱，其他全是空料子。

    “老先生，这两件东西归您，请让我再挑一块石头吧。”元青琱请求道。

    老摊主点点头，手指比划了个范围，七两以下。

    元青琱正欲挑选，一沓金叶子甩落在摊位上，他扭头看去，一位蜂腰猿背、拥雪成峰的风韵熟女抱胸而立，正是阁主秋露晞，她冷冰冰地道：“全解了。”

    “阁主，这儿有六七十块毛料呢。”老摊主颇为难，五分钟解一块也得三个时辰啊。

    “叫其他师傅一起来。”

    数名解石师傅接连不断地工作约莫半个时辰后，一摊子毛料的“内涵”全部揭晓，总价堪堪百两银子，没有元青琱想要的魂晶。

    “跟我来一趟办公室。”秋露晞向元青琱喝令道，尚未交代赌石所得该如何处理便径自离开赌行。

    位于顶楼的阁主办公室窗边，罗裳少女亭亭玉立，轻风拂起素白的衣袂，青丝飘泻，掩映如雪的肌肤，纤巧的玉指拨开遮挡眉眼的秀发，露出一双锐意暗藏的剪水明眸。

    “素威，”秋露晞跟少女打了声招呼后将元青琱一把推入办公室并说道，“人给你带来了，你们小两口自己解决吧。”

    “谢谢姑姑。”秋素威点头致意，待姑姑离开后，怫然作色，怒视元青琱。

    元青琱深深地埋下头，卑微地道歉：“对不起。”

    “错哪儿了？”

    “错在不该赌博。”

    “混账！”秋素威戟指元青琱，恼恨恨地质问道，“你成心气我是不是？”

    “不敢。”

    外人讥讽元青琱是秋家的废物赘婿，但实际上他的地位连赘婿都不如，在婚约履行之前，他不过是一名寄宿在秋晟府的穷学生，根本算不得秋家人。

    秋素威冷哼一声，继续盘问：“想要魂晶，跟家族里说一声就好了，为什么要来赌石？”

    “自家母过世以来，我吃穿用度全仰赖秋家，还浪费了好几颗上好的魂晶，实在不好意思再向秋家伸手讨要了。”

    元青琱言辞恳切，秋素威却一语道破他的谎言：“避重就轻，分明是你怀疑秋家以前给你用的魂晶被做过手脚，有意令你屡试屡败，沦为谷阳市的笑柄，没脸跟我成婚。”

    元青琱语塞，这的确是他心底的真实想法，他也没有勇气向这位艳如桃李、凛若冰霜的未婚妻反诘真相。

    二人相视无言，寂然不动，时间仿佛静止，唯听细风吹纸“沙沙”作响。

    当信任危机摆上台面，无可避免地走向感情破裂。

    “退婚吧。”元青琱率先打破沉寂。

    “你不后悔？”秋素威的语气忽然变得柔和，她靠近元青琱，关切地问，“你一无所长，离开秋家打算如何过活？”

    “小时候学过辨认药材，去药铺当个学徒恢恢有余，或许将来我也能成为母亲那样的神医。”

    元母医术精湛，曾治好秋晟府老太君的顽疾，这些年来元青琱一直在享受着母亲的余荫。

    “既然你已有打算，那便分了吧，”说着，秋素威取出一沓金叶子强行塞给他，“不过此事不要外传，我不想被蜂蝶纠缠，这是封口费。”

    “好，我那份婚约就放在房间床头柜里，你收去吧。”说罢，元青琱转身离开。

    “等等，”秋素威试图叫住他，“要不要我请父亲给你写封推荐信？”

    元青琱没有停步，他一言不发，只背对着她微微摇首，去得决绝，然而一离开秋素威的视线，他瞬间变得颓唐，倚着楼梯扶手趔趔趄趄地下楼。

    秋露晞注意到他的转变，进入办公室又见秋素威也是一副怅然若失的模样，忙向她询问状况。秋素威简述经过，不觉间眼角噙泪。

    离开灵毓阁后，元青琱没有回秋晟府的住处整理行装，谷阳市已成为他的伤心地，他只想尽快远离，于是直接前往码头，将谷河对岸的谷阴市作为自己的第一站。

    搭乘商船渡河的元青琱伫立于舷墙边遥望谷河畔的千顷良田，万千思绪涌上心头，在这片生活了整整十八年的土地上，他留下了太多回忆，不由抚景伤情，触目兴叹：

    凭栏纵目春原，整襟垂首心田。

    一向驰高骛远，负亏美眷，悔之难续前缘。

    伊人寄惠拳拳，岁华萦梦绵绵。

    不肯依篱巽软，悛心自勉，逝将残月重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