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知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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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弄巧成拙

    男客的偏厅寂静无声,倒是周若瑶的父亲周侍郎仿若没听见般问起了葬礼的一应安排,梁子春也趁机揭过了这一茬,大家便各自三三两两的开始闲谈。

    梁子春倒是趁机看了一眼苏相,这件事他本不用亲自来,但苏衍之不但亲自上门吊唁,连着苏府的太夫人今日都来看望母亲,通家之好也不过如此,但两人政见不同,平日里交集并不多,所以苏衍之的这些做派梁子春倒是有些看不明白。

    周若瑶陪着母亲回了一趟外祖家,昨日刚回京,本想着给晚意下帖子邀她来家里赏玩带回来的首饰,却是听到了梁夫人仙去的消息,翌日便急急随着周侍郎上门吊唁,周夫人因舟车劳顿倒是留在了家里。

    周若瑶本想着单独找晚意说说话,却是看着晚意各种忙碌,整个人比前些时日瘦了一大圈,两只眼睛通红,布满了血丝,刚看晚意得了空,却是被那个庶女欺负,她想上前为晚意说两句公道话,身后的小禾却紧紧拽住了她的衣角,低声在她耳边说:“小姐,这是人家两姐妹拌嘴,苏相就在偏厅里,若是您此时上前,万一传到苏太夫人耳朵里这对您名声可是大大的不利啊!”

    周若瑶自从见了苏衍只,倒是芳心暗许,一往情深,这自然瞒不住贴身伺候的小禾,不光如此,小禾还着意从老爷的小厮嘴里打听到自家老爷也有意与苏相结亲,周侍郎前半生受够了苦楚,一心想着上进,脸皮这种东西要不要也罢,只是苦于平日里与苏衍之交集不多,不知如何开口。

    周若瑶听到小禾说苏衍之也在这里,赶紧整了整身上菡萏刺绣妆花裙,唯恐失了礼数。对于晚意的境况,便不再那么上心,倒是留心着男客偏厅的说话声,偶然听见苏衍之的说话声便内心一阵激动。

    眼见着闹剧结束,这些夫人小姐们倒个个毫不吝啬自己眼中的不屑,虽未明确言语,但那眼神可是时不时投向美人榻上的母女俩,看的宋姨娘两个如坐针毡抬,慌忙找个借口回了院子里闭门不出。

    晚意倒没有说什么,带着落夏就出了门,道士们马上要开始诵经,得让罗娘子看好各处的出入口,今日人多,免得冲撞了女眷。

    苏衍之站在廊庑下,看着晚意匆匆离去的背影,便跟了上去。周若瑶看见苏衍之离去,不管不顾的远远跟在了身后,倒是小禾机灵的左顾右看,有人经过就假装到处走走看看的样子。

    苏衍之眼看着晚意就要从游廊拐进内院的垂花门内,想了想还是叫住了晚意。

    晚意回头看着苏衍之,她似乎已经遗忘的前世苦楚便浮现了出来,但苏衍之今日能来倒是出乎意料,毕竟按照前世来说,这个时候太子和四皇子斗的正凶,苏衍之此时亲自前来吊唁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晚意面无表情的问道:“苏相可是有事?”

    苏衍之看着晚意眉头上那仔细辨认还能看到的疤痕,随口说道:“我祖母还在梁太夫人院里,只是我还有公务要处置。烦请三小姐派人给祖母说我一刻钟后在门口等她回府。”

    晚意点点头,落夏倒是对苏衍之不设防,朝着晚意行了礼就告退去了荣锦院。关山识趣的退到廊外守着。

    晚意回头说道:“苏相这等小事本不用亲自来说,偏厅安排了伺候的小厮,吩咐他们去做便可,府里苏相也不认得路,这是恰好碰到了我,若是冲撞了别的女眷可怎生是好?”

    苏衍之认错态度很好:“是苏某失礼了。其实还是有一事,现下不方便跟梁尚书说,还请三小姐转告。”

    晚意突然想起了前世的边关布防图,遂正色应道:“苏相请说。”

    苏衍之说道:“最近你父亲正在联络几个重臣进行会推,准备推举礼部尚书周侍郎入内阁,这件事你听周小姐提起过没有?”

    晚意摇摇头:“周姐姐自从上次四方大街一别就去了她外祖家,今日我倒是有看到她,但还没来得及说话。”

    苏衍之点点头:“你若是今晚得空,告诉梁大人不要会推,若是太子准备请求皇上下中旨,还请梁大人劝一劝,你只需告诉梁大人,内阁四位大人已经收到秦四的认罪书即可。另外这件事事关机密,除了梁大人以外万万不可告诉第三人,否则恐怕会牵扯到梁府。”

    晚意努力领会每句话,话里提到的秦四好像是周府的管家,周侍郎周大人本就是庶吉士出身,若是有大臣会推,经过内阁同意,皇上朱批后即可入内阁成为大学士,但现在苏衍之这番话内涵太多,晚意还没有来得及捋捋清楚。

    晚意郑重的问道:“据我所知,苏相与我父亲各为其主,这本是机密,但苏相这么轻易的告知于我,晚意还是不太确定这其中的真假。”

    苏衍之赞赏的点点头,这三小姐不仅胆大,而且心细,寻常女子听到这些要事已是胆战心惊,可她却还仔细分析其中关窍,唯恐入了圈套,但苏衍之还是耐心解释道:“若是假的,我何必亲自来告知你,一朝事发,岂不是连累我?这件事你父亲自会定夺。”

    晚意倒也不觉得苏衍之会说假话,但还是忍不住问道:“我是想不到苏相为什么会告诉我这件事的理由,所以才怀疑真假,还请苏相见谅。”

    苏衍之严肃的说道:“我只是不想你成为罪臣之女,流离失所,仅此而已。”说完冲着晚意点点头便带着关山顺着抄手游廊回了前厅。晚意想想不知道苏衍之想说什么,便摇摇头回了清和院去看外祖母。

    躲在假山后面的周若瑶却是心内痛苦,晚意是自己的好友,今日看情形却并不是第一次与苏相见面,他们似乎还很熟悉,看苏相的神态,似乎对晚意还颇有情意,但自己不甘心,真的不甘心!身后的小禾出声劝慰:“小姐不要着急,我们还是赶紧将这件事情告诉老爷的好。”周若瑶知道,父亲是多么盼望入阁,若是入了阁,自己与苏相的婚事还有几分可能,若是如刚才苏相所说,父亲不但不能入阁,或许还会被秦管家牵累,那自己该怎么办?自己的婚事还有什么指望?

    晚意回到清和院,倒是看见外祖母与两个舅舅与二舅母都在此,两个舅舅看到晚意俱是点点头并不言语,连一向和蔼的小舅舅都一脸怒色。说了几句话后还是小舅舅忍不住愤慨:“这梁子春容忍宋姨娘一个妾室以正室自居招待女眷就算了,可是他们这么明目张胆欺负三丫头,梁子春居然都不为三丫头做主,这简直欺人太甚!”

    晚意明白了这一室的沉重从何而来,便不在意的说道:“舅舅不必着急,先办了母亲的葬礼再说。”周氏点点头,正事要紧,一个妾室,若不是女儿性子软弱,岂能成了今天的局面。

    晚意已经好久没有好好歇息过了,整个家里最忙的也就是她,好在这几日宋姨娘比较按份,晚意也顾不上理她。很快过了七日,头七过后就是大殓。吉祥观卜了吉日出殡。出殡之前要设酒宴招待亲友。

    这些事已不方便让崔氏操持,晚意和晚舒并张妈妈和罗娘子一起管着,烨询穿着丧服,憔悴的答谢前来送葬的亲朋故交。晚意心疼的看着烨询,这个十二岁的少年,仿佛一夜间长大了,时不时还知道吩咐丫头给自己和二姐姐添减衣物、端茶倒水。还好,这个少年没有因为丧母一蹶不振。

    晚意独自去汀沐院打理要烧掉的衣饰被褥,等晚意到了汀沐院内室,张妈妈早就将一切打点妥当,房间里空荡荡的,晚意坐在临窗的美人榻上,看着这些黑漆楠木家具,心里却也觉得如房间一般空落落的。她最后看了一眼内室,已经不敢想象母亲住在这里每天心里都在想些什么,只觉得眼眶发酸。便吩咐丫头将门锁上,暗自叮嘱自己母亲的仇一定要报,定要找出换药的人!

    晚意走出汀沐院,看着身后的院门吱吱呀呀的合上,看门婆子利索的用锁链锁好,一脸讨好的看着晚意,晚意挥挥手,两个婆子拿着钥匙去回事处交差。

    晚意在湖边走着,水面上的荷花已经开始枯萎,母亲最喜欢荷花,总是用荷花插瓶,各色衣物首饰也喜欢荷花样式,父亲便着人养了这许多在府里,京城提起梁府的荷花盛景,谁不称赞一声伉俪情深。呵呵,可是谁知道这情深几许,难到白头?

    她一边回忆着母亲的种种,一边朝着常去的亭榭走去。一时有些失神,猝不及防的被人从旁边扶了一把,十分后怕的转头一看,却是傅南程,他的手还扶着晚意的胳膊。

    晚意本以为他今日不会来了,倒是定国公夫人高氏拉着自己的手唏嘘了半天,脸上是忍不住的心疼。晚意说道:“你终于回来了。”

    傅南程点点头,放开了扶着晚意的手,和她一起走进了亭子,今天梁府前后院都忙着,每个仆妇都忙的脚底打转,前后院的垂花门也并无人看守,自己就这样走进来也无人阻拦,刚看晚意那心不在焉的样子,很怕她摔下去会受伤,情急之下才握住了她那纤细的手肘。

    晚意微微一愣,她抬头看傅南程的脸,青色的胡茬隐约可见,浑身上下还带着一丝湿润,看来是梳洗过后匆忙来的梁府,想想前世的傅南程杀人不眨眼的模样,谁能想到今朝也有柔肠百转的时刻。

    傅南程开口道:“你又瘦了许多,睡的也不好。”

    晚意笑笑,使劲眨眨眼睛,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每一下闪动都让傅南程的心里痒痒的。

    傅南程遂对着亭下的池平吩咐道:“回去给三小姐送些补品,新鲜的水果和糕点每日都要送来。”池平有气无力的答应着,天知道他连着骑了两天两夜的马,马受不了还能不跑,自己受不了却不敢吱声,生怕被世子一脚踹倒。爱送什么送什么,只要世子高兴,把定国公府都送过来都行,反正看夫人也挺乐意的。

    两人正说着话,却听到一阵喧闹,池平立刻抖擞精神警戒起来,却只见亭下梁晚晴带着老祖宗和梁子春走了过来,梁晚晴嘴里还说道:”祖母,这嫡母刚过世,三姐姐就急不可待的私会男人,这府里还有许多宾客,若是让人知道,我们梁府的脸面放哪里?嫡母地下有知可会安心?“

    梁晚晴正滔滔不绝的说着话却在抬头看见傅南程时戛然而止,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脸上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明明自己细看了来客,并没有傅南程的身影,这才听了采青的话,说是梁晚意在湖边亭子里私会男人,急急带着祖母和父亲来,谁能告诉她,这亭子里的为什么会是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