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除夕夜。

    今年许毅意外的有空闲时间，没有忙着去串门，拜访友人，而是点了一桌子许明月爱吃的菜，和她一起边吃边看春晚。

    在许明月的印象里，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这样温馨的团圆时刻了。母亲走了以后，父亲好像刻意在逃避这个空荡荡的家。但今年不一样，今年父亲很用心，甚至买了很多窗花、对联，亲手装饰了家。门口挂上了灯笼，还自己包了饺子，虽然样子有些丑，但却一个也没露馅。

    许毅很开心，在餐桌上笑着开了瓶酒，还给许明月倒了小半杯。

    把酒放一边，许明月自己倒了半杯果汁。

    大概是气氛正浓吧。两三杯酒下肚，许毅的话明显多了起来，兴致勃勃的和许明月讨论今天的小品不好笑，那首歌是他从前最爱听的，说着说着又叹起气来。

    “要是你妈妈还在，该有多好啊……”

    又是这句话，从小到大，许明月听到过无数次。小学、初中，每次老师想管住班里的流言蜚语的时候，都会叹息的感慨；街坊邻居总会在他背后小声议论着。每年有什么节日，杨姨父亲，都会说一句。好像不痛不痒，好像是不经意的提起，却总能像刀一样剜开许明月的心。

    本来气氛正好，家里满是春节热热闹闹的氛围，许毅的一句话，立马打破了原本的温情。许明月收起了笑，静静的看着盘子里的菜。

    许毅还在继续着刚刚的话题，可能是过了好些年，心里堆了太多太多的话，又或许是他明白，没有任何一个时刻，没有任何一个人，比此刻，比面前的许明月更适合说这样的话。

    他说，“自从你妈妈走了以后，我没有一天不在后悔，没有一天不恨。”

    “我恨自己没有早早发现她的病，我恨我没能在最后日日守在她身边，我恨我没有能力为她治好她的病。”

    “我恨啊，所以我通过喝酒麻痹自己，通过不停的工作来分散注意力，最后却发现，我也对不住你。”

    “小圆啊，爸爸也爱你，但我已经错过了太多太多，不知不觉，你已经长这么大了。长得越来越像你妈妈了，我却也越来越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你了。”

    “我不了解你的爱好，不清楚你的想法，只能在背后给你物质上的支持，保你衣食不忧。爸爸支持你的任何决定，我永远爱你，就算你累了，走不下去了，没关系，还有我。”

    “我已经缺失了太多年，只能这样补偿你。我知道你怨我，但你永远是我的女儿。”

    “对不起，小圆……对不起，阿宁……”

    许明月猛地站起身，拿走了许毅面前的酒杯，扶住了他快要栽到盘子里的头。

    “爸，你喝醉了，我扶你上楼。”

    临近十二点，许明月终于安顿好了许毅，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发呆。手机突然“叮铃”响了一下，许明月拿起来一看，是宋青天的消息，问她“睡了吗”。

    许明月坐起来，还没来得及打字，宋青天的消息又进来了。

    “我在你家楼下。”

    楼下？还没细想宋青天为什么会有自己家里的地址，许明月跑到窗前，打开窗户，先被冷风迎了满面，眯了眯眼睛。楼下宋青天穿着白色棉服，许明月一眼就看到了他。他怀里似乎还抱着一个大箱子，距离有些远。许明月看不清上面的字。

    许明月打过去了个电话，隐隐约约听到了音乐声，大概是《lovestory》。宋青天放下箱子，按了接听。

    “你怀里抱的什么啊？”

    “是上次没放完的烟花。上次走的太早，好多很好看的烟花还没看到，今天过年我再放给你看。”

    许明月想问些什么，最后还是只说了句，“那我下去找你。”

    “外面冷，别下来了。你站在窗边，我放给你看。”

    外面好像真的很冷，屋里暖气开的很足，但冷风还是让房间里多了些凉意。宋青天在楼下已经打了两三个喷嚏，但还是兴致勃勃的忙前忙后，点燃了一个小盒子，然后跑的飞快。

    许明月眯着眼笑，烟火突然升起，冲向夜空中，好像打乱了整夜的繁星一样，“砰”的一下炸开，火星四散。烟花绚烂，迷了许明月的眼。

    宋青天带着兴奋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扫空了许明月一整晚的郁闷。

    “新年快乐！明月同学。”

    “这是今晚专属于你的烟花秀。”

    “还有，虽然你早就知道了，但我还是想再说一次，我喜欢你。我是说，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

    宋青天在这一刻显得很孩子气，但说的话却真的格外动听。

    许明月没头没尾的想到一句话，忘记是谁说的，也忘记在哪里看到的了，但却莫名在这时想起。

    “一个人就是一片荒原，偶尔有房客，有雷声，有春暖花开。”

    许明月的荒原上本是寸草不生的，但他走进来了，他带来了春天，带来了，第一朵花的盛开。

    *

    烟花炸起的一瞬间，远在几公里以外的幕后操纵者收到了宋青天发的“OK”。十几分钟以后，第二条信息姗姗来迟。

    “多谢袁同学定位，改天一定请你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