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看客到参与者的距离，实际上意外地非常相似呢——坐在考场中央的王恒不经意间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平坦光滑到反射着顶部日光灯的课桌上平放着一张已经布满墨色字迹的试卷，周围学生的试卷大概也都是这种状态了。

    哗哗——纸张翻动着，沙沙——笔尖窜动着，时间静谧地流逝着，似乎又在偶然间透露出寂寞的味道。

    毕业前的最后一场考试，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毕竟跟中考不一样，高考落笔的那一刻就带有地理上的分别了，名为同学的关系，大部分都在这一刻有了明显的时间和地点。

    也不知道等铃声响起的时候，粉笔会在黑板涂上什么样的文字呢？些许的好奇感闪过王恒的脑海又立马隐去了。

    不过要是放在小说里面的话，铃响的时候发生突发事件的可能性会更高一点吧？

    比如教室里的所有学生都被转移到异空间或者突然被什么高维生物拉去做什么人类存亡的游戏之类的？

    纷乱的想法不断在脑海里鼓动，上下翻飞的感觉就像此刻在王恒指尖不断穿梭的水笔。

    说起来应试水笔的平衡感还挺难把握的……咳咳，请忽略在考场上转笔的行为，我保证不会在教室里面造成劈里啪啦的响动的！

    不过现在差不多也该结束了吧？默默读秒的王恒开始了最后的倒数。

    五、四、三、二、一

    明亮又熟悉的铃声响起，王恒听到了周边传来的如释重负的吐气声，学着他们做了一次呼气的动作，教室里面逐渐起了热烈的骚动感。

    可恶，完全没有特殊事件发生嘛……亏我还小小的期待了一下的！

    等监考老师把试卷收齐，不约而同的欢呼声同讲台上老师的微笑一起出现，虽然听不清老师说了什么，不过看口型大概是“恭喜毕业”之类的话。

    左右前后的一些视线，也若有若无投射到了王恒的身上。

    长得帅就是有这种苦恼，不过自己确实该走了，再不走就要被缠住了。

    悄悄……应该是在众人环视之下，王恒从教室的后门退出去，拿上外面桌子上的包，飞快地朝着校门的方向过去。

    后续的毕业庆祝还有交流试题之类的跟他已经没关系了，提前跑路才是正道啊！

    反正王恒的后续道路已经钉死了：去日岛留学，解决一下某个名叫百鬼小萌的少女带来的问题。

    抛开杂七杂八的事情不谈，这就是最优先事项。

    按照小萌的说法，王恒在过去用非常魔幻的方式跟她见过面后救了她，只是这个事件到现在还没有发生就是了。

    总而言之，为了完成这样的时间闭环，不管是调查还是别的，王恒都得把大学选在日岛上了。

    把手机从书包里拿出来，不知道算不算是妹妹的王梓言已经发来贺电。

    王梓言：哥哥恭喜毕业！

    王梓言:按照约定，你的高中生活已经完美收官了，这下该相信我了吧？

    王梓言：你的生活可是没有丝毫崩坏的迹象哦？我很守约吧？

    王恒：算是信了吧。

    发出这句话后，已经毕业的学姐同样发来贺电。

    北辰：恭喜毕业。

    北辰：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你去日岛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北辰：虽然言行上没什么区别，但是你就是有点不一样了。

    王恒：学姐的观察力还真是出色。

    北辰：果然发生了什么吗！要是有困难可以告诉我的，我也会帮你的！

    王恒：问题倒是没有……

    正因为没有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即使是做出了抛弃妹妹这样的行为，王恒也没感受到过大的情绪波动。

    王恒坚信自己行为在当时是正确的，但是无人性的自己又是让人有些厌弃，自己就是这样矛盾着，然后带着平日的微笑继续活在日常里。

    不过，要是把所有的条件重新铺设，要是有其他的路可走，要是自己没有淡泊如同野兽……

    不过，就没有那么多的不过。

    走到校门口，王恒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这所待了三年的学校，稍微有些感慨。

    自己的高中生活也算是充实地度过了吧？接下来就得马上收拾行李去日岛了。

    “明明只想过得舒坦点，为什么总是反着来啊……”用手托着后颈，王恒往校门口踏出了最后一步。

    然后眼前就变成一片漆黑了，哪怕用最纯正的墨水都无法实现的，完全意义上的黑色。

    身后隐隐传来“王恒”的呼喊声，不过中途就戛然而止，彻底被隔绝到外面了。

    大概是几个家伙发现他不见了就直接追到校门口来了吧？

    【宿主快逃】

    【……源头……失败……坍塌……】

    视野前突然出现这样半透明的文字提示，王恒默默浏览着自家系统发出的提示，再度环视了周遭单调的黑色环境。

    是没发觉的时限性任务吗？系统完全没出现过这样的任务，是我的问题吗？

    大脑快速思考着，无数的记忆在王恒的脑海里对比碰撞，收拢链接，寻找着针对现状追溯出的过去的缘由。

    可惜这个空间似乎不想给王恒这样用于思考的时间，纯粹的墨色在一瞬间又泛起刺目的白光，亮度和色调的强烈变化让王恒下意识咪上了双眼。

    还没意识过来，强烈的撕扯感已经不断地扭曲着王恒的身体，剧烈的痛觉淹没了意识，想要发出声响却发现自己的五官已经消失了。

    我是要死了吗？深嵌在痛觉内部的理智这样询问自己。

    嘛，这样的结局也算正常了，那就停下来吧。

    放弃挣扎的那一刻，王恒又感觉到四肢健全地长在自己的身体上。

    怎么老在关键时刻弄些反转一样的闹剧啊……放弃挣扎求个死怎么都这么困难啊！

    “我会一直……等着……找回来……”

    断续又飘渺的声音响起，明明时断时续，又均匀清晰地传到王恒的耳边，完全无法判断传出的方位。

    难以言喻的躁动感在王恒心头浮现，又像突破水面的气泡，在下个瞬间消失。

    比周围明亮千万倍的白光从王恒眼前闪过，这方空间好像一边沸腾着又一边破碎着，彻底消失在王恒的眼前。

    刺耳又熟悉的铃声再次响起了。

    王恒走出教室，考试结束的学生像是搭载了一键切换的按钮一样，一下子从严肃的考试状态转变成狂欢模式，不断地放飞自我。

    明明是酷热难耐的夏天，结果在荷尔蒙和多巴胺分泌旺盛的年纪里，全然是一种不惧高温的气氛。

    漫天飞舞的碎纸屑，在阳光的映射下，透彻而耀眼，像是一场细密的雪。

    耳边传来的欢呼声，像是画布上最明亮的底色，跟着翻飞的纸片一起构筑成了画面。

    话说为什么狂欢的同学都是一副初中生的样子？甚至人脸跟高中那群家伙也对不上了……

    默默低头再看了眼自己的穿着，白衣蓝裤，短袖的polo领围着领口一圈都是蓝色的，初中校服才会有的经典款呢！

    我这是穿越回中考结束的那一天了？

    稍微确定了一下现状，王恒顺势走进了厕所，透着高处的窗户看着飘飞的纸屑，默默思考起保洁阿姨的精神状态。

    这种大面积的工作量，如果是王恒来做善后的话，他说不定会哭出来。

    还好自己不负责这个工作，而且看这架势大概是每年都会发生，保洁阿姨应该也习惯了。

    倾听着从各处传来的欢呼声，一些表白的声音也开始从走廊传进厕所里了、，按着王恒的记忆，接下来就是各种表白活动了。

    穿越以前，记得学生表白形式还挺多的，情书传达啊，公开表白啊……懂的都懂，也没必要一一例举了。

    不过王恒也就充当个背景板，随处旁观一下，偶尔感慨一句“真是青春啊~”也就没有了。

    初中的狂欢是属于那群学生的，而初中的自己就是个纯路人。

    那么就稍微对照一下吧，确认一下自己是来到了某个平行世界，还是真回到了中考结束的时间点。

    毕竟自家系统的组成部分就是从平行世界飞出来的，所以总该给平行世界一个面子。

    从走廊到操场再到图书室，存在记忆里的细节一点一点得到验证，还有自己班级的班长宁诗雨不断地进被告白狙击，单从这些来说，王恒得出了粗略的结果。

    姑且可以确定，自己大概是穿越回三年前了，不管是人的活动还是物品的摆放，跟记忆里都没什么差别。

    “没想到会碰到这档子事啊。”——虽然很想这样感慨一下，不过王恒好歹是个成熟的高中毕业生了。

    穿越这种事情虽然挺魔幻的，姑且还在认知范围内。

    用手接住水龙头流出的水然后泼到脸上，顿时感觉清醒了不少。

    如果把回溯到过去作为结论，那么为什么会回到初中毕业这个节点，系统所谓的“源头”和“失败”又代表了什么呢？

    运转着不太灵光的大脑，王恒对时间点这个问题大致有了点头绪。

    从初中毕业的暑假那个开始，被自己强行割裂开的人生，穿越九年的空白期再次被衔接上了。

    换句话讲，“王恒”这个人再次接触社会就是在这个时候。

    而且系统也在这个时期成型了。

    “王恒”和系统出现的源头都在这个时间点上。

    然后王恒就用着没有惩罚能力的系统悠哉游哉地触发各种人物和事件，然后基本都摆烂放在一边。

    毕竟王恒才是掌握主动权的一方，既然享有最大程度的自由，那就完全没必要被一个系统牵着鼻子走，做好自己的就行。

    退一步讲，系统给出的任务幺蛾子是在太多了，解析和完成都要耗费大量的时间精力，哪怕自己有意识地参与，也不一定有成效。

    然后王恒就在三年后被那个一会儿黑一会儿白的空间给弄死了。

    弄死之前又被莫名其妙的东西给救了并且强制遣返到这个时间点。

    也就是说，有可能就是自己摆烂的态度导致了这样的结果。

    幺蛾子系统实际上存在某种抹杀结局，不过看在系统提前提醒他的份上，姑且不把这种结果归结到系统头上了。

    虽然弄出了不少幺蛾子，好歹也是跟他相处三年了，三年来，信任还是有的。

    “条件太少，完全理不清思路啊……”

    带着苦恼的表情看向镜子，水滴正从脸颊两侧滑落，镜面的另一端映出一张没什么特色的脸，王恒轻轻扯了扯自己的头发，轻微的疼痛感袭来。

    实实在在的真实，不像是幻境一样的作伪。

    暂时不想那些有的没的了，从未来回来了，这个结果让王恒挺满意的。

    虽然差点被弄死了，不过结果上是被救回到过去了。

    不管是什么原因，王恒回来了。

    存在着掀翻过去的可能性，就像是二周目的游戏一样，带着更多的经验重新开始了。

    “这回就把一切推倒重来吧，至少得救下自家妹妹吧。”

    要是有额外的一些收获那就更好了。

    深潭一样的回忆稍稍掀起了细微的涟漪，某个未来的光景像是重新播放的影片一样展现在脑海里。

    高高垒起的祭坛之上，只有那个极度圣洁，仿佛来自更高位阶的身影，众人曾用与之匹配的称谓赞颂着——神。

    王恒缓步朝着那个身影靠近，胸口产生了些许的无力感。

    “看来……来迟了啊……”王恒的声音里似乎带着若有若无的悔意。

    “复苏是无法阻止的。”

    “这样啊，那就打扰了，让我反抗一下吧。”

    “……似乎没有愤怒的情感呢。”

    “毕竟是在战场，无用的情绪还是抹杀了比较好。”

    ……

    “我认可了。”那个模糊的身影语气里带上了赞许：“你存在那样的价值。”

    夹杂着粗重的呼吸声，王恒轻声笑了笑：“这可不够呢……”

    说完王恒便深吸一口气，双腿发力，带着一往无前的坚定气势，再次朝着那个被视为神明的背影冲去。

    ……

    “其实你，并不在意吧。”

    “是啊，连我自的都没料想到呢，完全就是人类失格了啊。”王恒自我讽刺着：“而且连爆种都做不到，我还真不是当主角的料啊。”

    “我们没有区别。”

    “别突然扯上什么思辨问题啊，要不然就直接坐下好好争辩一下得了。”

    “已经足够了，你应该知道，这就是最后的结局了。”神的语气里带上了结束的味道。

    像是触碰到无形的壁垒，一股强劲的力量作用在王恒的身体上，如同被随意丢弃的抹布一样，王恒在半空划出一道带着血迹的惨淡圆弧，被地面狠狠撕扯着。

    颤抖着松开双手，王恒用含糊不清的声音说着：“是啊，已经足够了。”

    “一切都会恢复的。”听起来就像宽慰一样，王恒知道这是事实。

    “但愿如此……”说完，王恒便像是虚脱一般合上了双眼，因为他已经取得了自己想要的结果了。

    所以自己是羸弱者、卑劣者、无力者、失格者，在层层叠叠的理由后面，王恒就是这样的存在。

    为了适合的结局，唯一的感情、拯救的诺言，抑或是过去的剪影，对他都是无所谓的事情。

    这样的他就可以丢弃任何事物。

    所以对神明挥下武器的那一刻王恒就意识到了，自己在轻易割舍着那些作为信念的过去。

    遵从局面获取理想的最优解，自己毫不犹豫地放弃诺言，放下情感，冰冷到不像人类。

    假装拼尽全力，冠冕堂皇地组织着拯救和反抗的语言，这一切只是为了让结果精准无误地推进着。

    所以自己才是丧失人性的自私傲慢的怪物。

    楼下音响传来的躁动感把王恒从回忆的光景中拉扯出来，对着镜子，王恒露出了解放般的灿烂笑容。

    稍微估计了一下时间，大概是楼上班级6+5共计十一位猛男，搬来的两个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音箱，正在播放《新宝岛》。

    六位壮汉杵后边跳新宝岛，五位猛士站前面跳旧宝岛。

    后面是众神归位，前面是五虎上将，要是过去的自己，应该在走廊上饶有兴趣地看着吧？

    然后目睹同化时间，看着一个个会跳的猛男加入战场，让场面一时间整齐又混乱，充满了矛盾的美感。

    记得还有舞龙舞狮来着的，虽然充当道具都是住校生从寝室里拿来被单和脸盆。

    大概是压抑久了，大家都是一副群魔乱舞又生机勃勃的样子，也有可能是这届学生特别特殊一点。

    都是些在上周目见过的场面了，忽略嘈杂的背景声，他淡定地溜回教室，直接背上包离开。

    自己重新来过了，为了避免被抹杀的结局，姑且先把重生以后的目标定下来吧。

    一、完成系统给出的所有任务。

    二、为了自家妹妹，一定要变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