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悬浮的钟把时间平等分割，不疾不徐地在上面走动。

    指针不偏不倚指向了六点整，按着往日的习惯王恒从梦境空间里退了出来。

    睁开眼，是熟悉的天花板，窗外熹微的阳光和细碎的鸟鸣，正告知着城市的苏醒。

    房间和睡前没有什么变化，还是一片静悄悄又干净的模样。

    又是一个平淡、平稳、平顺的早晨，没有任何超展开，也没有日常漫画里面用着无数方法叫哥哥起床然后不小心露出蓝贝条纹胖次的妹妹。

    不过要是真有那种妹妹跳出来，王恒的脑子里闪过的应该是各种数据分析的画面。

    看到妹系角色跳上床，果然脑子里蹦出物理公式才比较正常，而且只存在于二次元的幻想画面现实里面哪有可能发生啊！

    打断歪到一边的思路，王恒从床上爬起来，简单整理了一下床铺，套上一身轻便的衣服，就去卫生间洗漱。

    考虑到王梓言还没放假，王恒在出门前先敲了敲自家妹妹的房门，听到房间里的动静后王恒点了点头，放心出门晨跑了。

    六点多的早晨，还是遗忘温度的时间，悻然睁眼的太阳荡开了半边的夜色，地面还透着晚露的潮湿，显得凉爽。

    远处飘着奶白色的薄雾，隐约露出半个泛光的圆形轮廓，光成了某种泛着金色的丝线，松松散散地穿过晨雾，碰撞在树梢。

    老实话，晨跑这类事情对王恒而言早就失去意义了，毕竟有梦境空间那样子的bug存在，不过作为王恒逐步变强的借口倒是挺不错的。

    毕竟跟自家妹妹住在一起，自己又不是什么住校生，有个说法还是很关键的。

    而且现在晨跑又多了个勾搭美少……咳咳，搭建友好关系的新借口，重要程度日益凸显真是可喜可贺。

    一路小跑到公园门口，看到某个头上顶着呆毛的少女已经站在那里了，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明显在等待着什么。

    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王恒看了眼时间，六点十五。

    记得昨天约好的时间是六点半，自己已经提早十五分钟了，没想到苏秋文更早……

    她是秋游当天特地早一个小时到校的小学生吗，苏秋文原来还有这样的性格面吗？

    夏日清晨的微风突然吹起，拂起少女的紫发，露出了宛如瓷器般光滑的耳朵。四周的树木散发着这个季节特有的绿意，彼此摩挲着，发出“沙沙”的声响。

    这样的场景，未尝不可以看作一副精美的油彩。

    就是那只始终存在的白色眼罩，有点出戏。

    王恒慢慢走近，脚下刻意发出了些许细碎的踢踏声。

    听到脚步，苏秋文歪过脑袋，表情露出一瞬的惊喜，然后立马收敛了。

    “早上好啊。”王恒走上前打了声招呼。

    “哼，区区凡人，竟然让伟大的邪王真眼等候！”

    “看在我也提前十五分钟的份上，还请原谅。”

    “哼，原谅你了。”

    感觉时间还早，王恒便站在苏秋文旁边跟她聊了起来。

    “说起来，邪王真眼大人为什么要维持这副样貌，更融入人类一些不好吗？”

    “吾可是不可视境界线的追寻者，怎么可以跟凡人为伍！”

    “那之前上学期间呢？”王恒故意追问。

    毕竟初中那会儿苏秋文还是很安分的，既没有带过眼罩，也不会突然爆出几句中二台词来。

    准确说应该是戴过两天，然后被班主任约谈家长强力镇压了，现在中考结束才重新摆出这副样子的。

    “管理局在学校的势力过于强大，不得不隐藏，”带着不甘心的语气，苏秋文道：“不过邪王真眼的力量已经回归，无需畏缩行事了！”

    看起来一副很骄傲的样子啊。

    毕竟紫竹高中校风很宽松嘛，对学生完全不会过多管束。

    “这样啊……”

    和苏秋文保持着一定频率地聊着天，王恒默默地从上个周目的记忆里一点一点剥离出苏秋文的信息画像。

    寻找不可视境界线的目的，苏秋文目前的举动都是围绕着这一目的进行的。

    而王恒那个幺蛾子系统给出的个人情绪事件就是在这一目的基础上延伸出的各种疑问。

    比如为什么要找不可视境界线、不可视境界线到底是什么、苏秋文在那里又看到了什么。

    再比如苏秋文为什么会变成邪眼系的中二少女，不过这个问题在稍微了解苏秋文之后就可以知道了。

    ——那是出于对小鸟游六花这一动漫人物的憧憬。

    因为不可视境界线不被外界所相信，苏秋文就在虚拟世界里找到了小鸟游这一动漫人物，由于两人拥有相似的目标，而且在动漫的美化下，小鸟游的人设呈现出超越现实的美感。

    敢于贯彻自我的勇气、直率的行事风格，都作为精神支柱支撑着苏秋文，而心生憧憬的第一步就变成模仿和践行，用相似的言行激励自己寻找境界线。

    所以模仿这样的中二姿态只是苏秋文想在某种程度上获得支柱般的慰藉而已。

    不过现实不是动漫，初中时期的第一次模仿，瞬间被镇压了。

    作为现实的人，苏秋文也缺乏那种重度中二的自我世界观。

    所以那层又冷又硬的中二外壳实际上只是徒有其表的东西，只要稍微打压就会快速溃散掉。

    说到底苏秋文只是个有点喜欢幻想的伪中二而已，自我意识还没强到中二的程度。

    于是初中对她言行的打压，亲友对她看法的不信任，这样的事情一发生都使她对境界线的真实性产生怀疑。

    苏秋文本人就这样陷入了某种矛盾中。

    一方面自己亲眼见过境界线，而且是背后事件唯一的见证者，潜意识的固执不愿意放弃寻找，另一方面苏秋文确实产生动摇了，认为境界线只是某种妄想。

    就在这样的时间点，苏秋文做出的决定就是重新变回了中二少女的姿态。

    不过第二次捡起设定的想法就复杂多了，后来也变成学校里各式各样的麻烦事，这里就暂时略过不谈。

    胡思乱想到这里结束，王恒把重心重新放回对话上。

    “话说回来，在普通人眼里这么做就是把妄想和现实混合在一起吧？紫竹学风自由倒是没关系，你应该想过后果吧？”

    王恒用着一如既往的随意口吻慢悠悠地说着。

    “特立独行”这四个字可是带着相当大的负载的，虽然有穿越前的记忆在，大致能明白苏秋文的想法吧，于情于理还是得提醒一下。

    虽然苏秋文肯定不会听就是了。

    沉默片刻后，苏秋文一字一顿地回答着：“境界线是存在的！”

    这话大概是苏秋文对自己说的，像是做出某种宣言。

    王恒静静看着苏秋文的双眼，似乎回想起昨晚明亮的星空。

    “答案果然很一致啊。”王恒轻声说着。

    “你在说什么？”

    王恒轻轻摇了摇头：“只是感叹一下而已。”

    “同伴可不是干涉选择的人，有问题我会帮忙解决的。”

    同伴，也就是同行者不是干涉选择的人，只是帮着罗列认识选项的人，做出选择的人，到头来是苏秋文。

    王恒只是个致力于向美少女伸出援手的普通同伴而已。

    话说回来，上个周目从同行人这个角度来说，苏秋文的情绪任务完成度应该是最高的吧？

    “时间不早了，准备开始晨跑吧。”

    “哦哦……”

    带着苏秋文简单做了一下热身运动，王恒缓缓吸入一口气，迈出了第一步。

    没有多说什么，一男一女并排绕着人工湖跑着。

    考虑到苏秋文是一时兴起锻炼的，王恒刻意放缓了速度。

    由于是并排跑，两个人之间距离算不上远，所以王恒隐约可以闻到一种淡淡的香味，有点像栀子花，淡雅但让人印象深刻。

    就是不知道是洗发水的味道还是少女的香味，如果是前者，王恒得考虑一下要不要问问她是哪个牌子的。

    毕竟挺好闻的，也可以让自家妹妹试试。

    顺带一提，今天苏秋文穿的是一身白色的运动服，带点黑色的点缀。

    白色系的穿着配上苏秋文白皙的皮肤，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朵盛开的栀子花。

    就是右眼的眼罩有点违和，透着一股浓浓的中二风，硬生生把运动风扭曲了。

    虽然问题也不是很大就是了，而且也挺好看的。

    六月的早晨，空气里还带着几分潮湿，空气里弥散着一股薄薄的雾，阳光透过树梢，投射到草坪上，碎成一块块不规则的光斑。

    耳边是跑动时的脚步，以及肢体和布料摩擦的轻微声响，王恒的鼻腔里充斥着树木和泥土的芬芳味道。

    习以为常的气味和光景，同样的亭台轩榭，还是百看不厌。

    而且这样子养生跑的感觉也挺不错的嘛。

    苏秋文那边就不一样了，起初还可以轻松跟上王恒的步伐，也同王恒一样欣赏欣赏风景。

    偶尔眼神飘到一侧，偷偷看着少年的侧颜。

    细碎柔软的发梢，光洁白皙的脸庞，棱角分明却有着柔和的味道，像是另一道风景。

    十五分钟后，她就完全无暇顾及任何风景了，脚步变得沉重，呼吸也跟着混乱起来。

    细密的汗水逐渐汇集在额头，顺着苏秋文白皙的脸颊流进衣服里。

    从王恒的角度看过去有点莫名的涩气，不过只是正常地发出感想，仅此而已。

    莫得感情的王恒已经是个摆脱低级趣味的圣人了。

    苏秋文抬头看了一眼王恒，感觉和一开始没什么变化，甚至都没有一滴汗水，保持着原来的速度跑着。

    于是咬紧牙关，奋力迈开脚步，努力保持着原速。

    看到呆毛少女吃力的模样，王恒再度放慢了一点速度，按照现有的速度计算了一下路程。

    “再坚持五分钟，那边有个亭子，可以在那里休息一下。”

    苏秋文有些无力地点了点头，继续坚持着。

    五分钟后，亭子出现在两人的视野。

    一接近亭子，苏秋文立刻就停下，低着头猛烈地喘息。

    “哈，哈…不…不行了……”苏秋文的声音听起来有点虚弱。

    “三十分钟了，很厉害了。”王恒微微喘息地赞叹着。

    说完就从口袋里拿出一小包纸巾，抽出一张递了过去。

    苏秋文接过纸巾，身体一瞬间放松，小腿立刻开始发软，有些站不住了。

    “能不能扶我一把，哈，哈……我腿有点软。”

    王恒空出手搭在苏秋文的手臂上，搀扶着她慢慢走向凉亭。

    有了一段步行的时间作为缓冲，苏秋文的状态稍微好了一点。

    刚准备直接摊坐在凉亭里，不再动弹，王恒又直接把她拉了起来，一副没声好气的样子。

    “刚刚剧烈运动完，别那么快就去休息，对你只有坏处。”

    像是被加了虚弱状态的苏秋文没有力气出声抗议，只能不满地撅起嘴巴，一副生气的样子。

    王恒突然有点想给她来一手刀，砍在后颈上那种。

    “我扶着你，过一会儿再坐下。”

    几分钟后，王恒和苏秋文一起坐下了，面对着可以倒映出岸边树木轮廓的清澈湖水。

    三三两两的叶子漂浮其中，偶尔有水蜘蛛穿行，留下一圈圈水波。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因为坐的很近，苏秋文也闻到了王恒身上的味道。

    运动之后，苏秋文感觉王恒身上的味道比先前浓郁了一些，莫名有些清爽。

    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味道，有点类似于茶香，但又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一种很好闻的味道。

    一般这种时候，思绪都会飘飞，苏秋文也一样。

    她突然想起以前无意中看到的话：如果一个人没有喷香水，你还是能闻到她身上的香味，证明你的基因选择了她。

    这话在男生身上也应该适用吧，苏秋文想。

    如果真的是王恒原本的味道，那自己的基因似乎已经选择了王恒……

    我在想什么啊，为什么会有这些奇怪的想法啊！

    意识到自己奇奇怪怪的想法，呆毛少女立刻制止了自己的行为。

    把心里所有想法全部清空，又闻到王恒身上的味道，羞耻感又止不住地涌上来。

    怀揣着淡淡的羞耻和愧疚，苏秋文默默地挪了挪身子，制造出一小段距离。

    王恒注意到呆毛少女偷偷摸摸的小动作，没有在意。

    毕竟他俩也不熟，有一小段距离保持才正常。

    而且就算以后熟悉了，性别差摆在这里，也不可能很亲密。

    “第一次跑可以坚持那么久，很厉害嘛。”可以跟着他坚持那么久，女生里面身体素质算是不错的了。

    “哼哼，邪王真眼的力量还远不止这些。”少女仰起头，应该是在自满。

    “不过跑步姿势不大标准，呼吸把控也有点问题。”

    “……”

    “区区一个王恒，竟敢言说邪王真眼的错误。”

    “……”

    要是放在上个周目自己可能已经一手刀下去了吧？苏秋文快点给我感谢这种陌生距离感带来的恩赐！

    “别打岔，跑步的时候上半身要直立微前倾，视线稍微往下。摆臂上摆至胸，下摆至腰。”

    没有多说，简单提了几点王恒就停下来了，毕竟口头上讲讲用处不大。

    “这些东西说说用处不大，要是以后也来晨跑，我帮你矫正。”

    “这可是你说的啊，可别反悔。”

    为什么又是一脸骄傲的样子，有点读不懂了。

    “这有什么好反悔的。”说完，王恒起身，朝着一个方向走过去。

    “我过去一下。”

    正当苏秋文纳闷的时候，王恒又回来，手上拿着两瓶矿泉水，把其中一瓶递给了她。

    道了声“谢谢”，苏秋文接过水。

    然后王恒便熟练地把自己那瓶贴在了额头上，加快散热。

    有一说一，跑完贴一贴，凉意在脑门上散开，真的巨爽。

    没有在意苏秋文疑惑的目光，补充完水分，王恒感觉时间也差不多了。

    “时间也差不多了，我先回去了，你注意安全。”回头朝着呆毛少女道了声别，直接离开了。

    苏秋文看着慢慢悠悠离开的王恒，目光里带上了几分不满。

    昨天还主动送我回去，今天连说都不说了……自己好歹也是个美少女，这么没有吸引力吗？

    不过早上也确实没什么危险，沿街都是晨练的大爷大妈，也没必要送她回去。

    不过知道归知道，心里还是不爽，而且是越想越生气的那种。

    哼，果然小说里说的都是真的，男人都是猪蹄子，长得好看的是大猪蹄子！

    一边那么想着，一边拿起矿泉水照着王恒的做法贴在自己头上。

    冰凉的感觉把轻微的不满一下子冲散了，看在这瓶水的面子上，就不记他仇了。

    哼哼，最强的邪王真眼连胸怀都那么广阔~

    想着，苏秋文骄傲地挺起了贫瘠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