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她们该感谢我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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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超忆

    从背包里摸索出家门的钥匙,在锁眼里转了一转。

    “啪嗒”一声,门打开了。

    从门外边进来,王恒张望着空荡荡的客厅,活跃的大脑又擅自联想到了某个画面。

    某个少年朝着清冷的家,自顾自说一句“我回来了”,然后摇一摇头,带着淡淡落寂接一句“已经没有人了啊”。

    听着很萧索很帅,实际体验的时候就是另一种感受——大概就是愧疚感和孤独感之类的感想杂七杂八混在一起。

    不过确实很有氛围感,做成明信片的话说不定还能大卖。

    话说王梓言那个小妮子现在大概在王恒的房间里瘫着吧?

    晚上窝在房间里面熬夜打游戏看动漫,下午跑他房间里睡觉,虽然是暑假吧,自家妹妹未免太松懈了一点吧?

    考虑着妹妹的作息,王恒轻轻把门关上,轻车熟路地走到自己房门前,悄悄打开。

    不出所料,原本整整齐齐又干干净净的房间现在显得有些杂乱:床上散落着各种漫画和小说,平整的被子被掀起了一半,里面躺着个蜷缩成一团的熟睡少女。

    果然啊……王恒扶住自己的额头,轻轻叹了口气。

    自己是不是对自家妹妹有点太过松懈了?是受到穿越的影响了吗?

    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把散落一床的书一并收拾起来,王恒坐在床沿,静静看着像只小猫一样的妹妹。

    床上的少女,似乎感受到了亲近之人的靠近,眉眼间带着信任的松懈感,鼻子传出轻微而平缓的呼吸声。

    远处不断倾斜的阳光平和地照在她身上,雪刷一般长长的睫毛闪着暖色的亮光。

    看着妹妹熟睡的模样,心里某块柔软的角落被微微触动了一下,王恒情不自禁地抬起手,轻轻摸了摸妹妹的头发。

    要是顺利的话,这样的光景大概能一直维持下去吧?不会像上个周目那样,让这块时间硬生生止步在高二。

    像是感应到什么,王梓言小巧的鼻子皱了皱,又皱了皱,接着轻轻晃了晃脑袋。

    睁开睡意朦胧的眼睛,有些迷茫的看着坐在一旁的王恒,带着三分困意,七分软糯地开口:“哥哥?”

    又好气又好笑的无奈感觉如同沙堡一样,被更强烈温和的情绪包裹起来,一下子崩塌了。

    “睡醒了吗?要不然再睡一会儿,我去做饭。”王恒摸着妹妹的小脑袋,语气温柔。

    睡醒时的朦胧感消了大半,王梓言朝着王恒的手掌蹭了蹭,满足的表情像是趴在火炉边的小猫。

    “不困了,哥你今天是出去玩了吗?”

    “原本打算跟李子明逛漫展的,结果那家伙中途鸽了。”

    “哥你去漫展竟然不带我!”王梓言生气地鼓起脸,像只在偷吃东西的小仓鼠。

    “吃完早饭就缩回房间的丫头可没资格说这个。”王恒胡乱地摸着自家妹妹的头发,把王梓言头发揉成乱糟糟的样子。

    “不准揉我!发型都乱了!”王梓言气鼓鼓地抬起手:“而且我也没一直缩着,明明从房间挪到哥哥这里来了。”

    王恒躲开自家妹妹伸过来的爪子,继续肆无忌惮地破坏自家妹妹的发型。

    “睡饱了就挪窝的妹妹还真是越来越懈怠了。”

    “有什么关系嘛,这可是暑假诶!”

    “话说,哥你一个人在漫展不会很无聊吧?”王梓言语气里面带着淡淡的担忧和嗔怪:“为什么不通知我,那可爱的妹妹肯定马上就去拯救漫展上骨科伶仃的哥哥。”

    骨科伶仃……姑且认为是咬字问题吧。

    “这倒不是一个人,路上遇到了班长和隔壁班的苏秋文。”

    “诶?”完全不认识的人物冒出来让王梓言稍微有点愣住了。

    “嗯——是吗?”自家妹妹的表情变得古古怪怪起来,似乎已经在尽力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了。

    “两个学姐漂亮吗?”说完,王梓言悄悄往王恒脸上瞟了瞟。

    自家妹妹的眼神好刺啊,锋利程度大概跟匕首有的一拼了吧?

    话说兄控该怎么治比较好啊……算了,还是想想怎么抑制比较妥当。

    目前没什么问题,王梓言那极力掩饰的样子明摆着不想被王恒知道自家妹妹是个兄控的事实,就是演技不大过关。

    “漫展上cos还原度很高,在学校里的样子确实很漂亮的。”这是实话,相对客观的评价。

    “……是吗?”

    “不过还是我家妹妹最可爱。”

    “嘿嘿~”肉眼可见的情绪表现在王梓言不自觉翘起的眉梢:“我可是哥哥的妹妹!这种程度是应该的。”

    “不过哥哥必须要警觉,外面的坏女人真的很多的。”

    “那种骗财又骗色的坏女人都是吃干抹尽不吐骨头的,新闻不是常有嘛,被骗到噶腰子的,特别是哥哥这种看起来纯粹好骗的更要注意……”

    “什么时候我成那样的怨种了……你是看不起你哥?”

    “总之!作为妹妹可是有照顾哥哥的义务的,在哥哥有绝强的防范反诈意识之前,我一定要保护好哥哥的人身安全……”

    打着保护哥哥贞操和人身安全的旗号然后夹带点“妹妹是最值得信任的人”这样的私货,王梓言最擅长的说教方式(对兄状态)。

    “姑且她们是你的学姐哦?而且班长你也见过不少次了吧?”

    “不准插嘴!我现在可是在教兄长远离坏女人的道理!”

    “……是。”这种时候服软就可以了。

    “说到底都是哥哥的原因,要是戴着面具的话——”

    哥哥今天是和李子明一起出去的,那岂不是!王梓言发现了盲点。

    “哥,你今天是不是没戴面具啊。”王梓言的音量骤然高上了一截,声音里带上了紧张。

    “毕竟是暑假了嘛。”

    这这这——这岂不是让那两个不认识的女人看着哥哥的样子了嘛!

    这个可是哥哥啊!哪怕是幼儿园的时候都被整个学校的女生喜欢着啊!那两个坏女人不会真起什么心思吧?

    王梓言暗自把苏秋文和宁诗雨的危险等级上调了两个。

    “哥我觉得你有必要戴面具出去。”

    “当初怂恿我摘面具的不就是你吗……”

    王恒当初可是决定贯彻面具下的人生的,然后在自家妹妹搬出想跟真的哥哥出去逛街之类的原因后,王恒才决定把人生割裂开。

    “我也有各种各样的原因嘛!”王梓言出声反驳:“再说这也是哥哥的问题嘛!”

    无法反驳,一开始王恒就是自愿戴上无脸面具,最后做出以那副面貌生活的决定的。

    “我只是不想哥哥就这么消失而已!”

    戴上面具以他者的身份存在,在王梓言眼里就是王恒放弃了自己的人生。

    “所以我的妹妹为什么想让我戴上面具出门了?”

    “这是因为!因为……”一时语塞的王梓言慌乱地张望四周,妄图在房间里找到答案。

    “因为担心哥哥的身心健康,戴上面具就不会被人纠缠了!”

    “……”

    “没、没错!动漫里不是常有吗,主角被混混围堵之类的,戴上面具哥哥就没那么显眼,不会被不良注意到了!”

    一般而言,不良都喜欢围堵那些存在感低下的家伙哦?出挑的人群才不会被这种街头混混盯上吧?

    找理由也给我编得像样一点啊!

    “虽然很有道理,但应该不可能了。”王恒理好妹妹的头发把手从王梓言脑袋上拿开。

    “手……”自家妹妹轻声叫唤着,目光紧紧盯着缓慢抽开的手。

    “已经没有办法戴上面具了。”

    “为什么?”妹妹兽诧异地抬起头,好像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

    “面具快失效了。”

    “失效?”

    “实际上面具是个时限性道具,使用期间携带的神秘力量会不断逸散,现在已经到头了。”

    信息的来源是上周目的系统,要是没有未来三年的记忆,王恒自己大概也开始动摇了吧。

    上周目的这个时间点,面具还被王恒视作人生存续的重要条件之一来着的。

    这也是王恒一直佩戴着面具生活的原因。

    “也就是说,哥哥要以真面目示人了?”

    话是没说错,为什么听起来这么别扭呢?我是哪里跑出来的犯罪者吗?

    “就是这样,你哥真正的人生即将开始了。”王恒微微仰起头:“感到开心吧,我年幼的妹妹哟。”

    “以后学校见面不用搞得跟地下组织接头一样了。”

    “可是哥你毕业了啊,本来在学校就见不到你了。”

    “一年以后就可以了,提前感到开心吧!”

    “总感觉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了。”王梓言暗沉沉地低声喃喃着。

    虽然让王恒接触外界,有自己的生活一直都是王梓言的想法吧,不过前提是不能有别人干扰。

    现在自己不能在学校里监督哥哥的举止,而且自家哥哥还不戴面具了,王梓言只剩下沉甸甸的紧迫感了。

    坏女人!全都是坏女人!以后哥哥身边就会有一大堆骗财骗色的坏女人了!而且自己跟哥哥的相处时间绝对会减少。

    然后就是妹妹失宠,王恒带坏女人回家,带着一脸阳光的笑容对她说“小言这是你嫂子”之类的。

    啊啊,总感觉生活好像变得挺残酷的了……

    王恒看着自家妹妹的眼睛突然失去了高光,有些迟疑地问道:“小言你的眼睛为什么突然浑浊起来了?”

    “抱歉,我想到了开心的事情。”

    想到开心的事情原来眼睛会变成这个样子吗?学习到了。

    “话说小言可以回自己房间了吧?”

    “哦……”稍微搭理了一下王恒的话,王梓言晃荡着身子飘出了房间,临走之前还不忘用饱含深意的目光回望王恒一眼。

    ……自家妹妹到底是什么时候成长成这个形态的……自己的教育方针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抛开想法,王恒打开了柜台上的抽屉,散发着玉质光泽的无脸面具就静静躺在这里,让他想起了过去。

    自己很特殊,有着“超忆”的本领,但也一直为此所累,甚至险些失去一切。

    两岁时,他莫名其妙患上了超忆症,甚至发生地过于顺畅,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变化。

    并没有像医学说明的那般,有什么异常或强烈的刺激,就是在一个一如既往的宁静午后,以记忆为中心,他的整个世界发生了变化。

    超忆出现得过于理所当然,自然到王恒都认为自己的超忆症其实是先天的。

    那时候的王恒还在为记忆力飞跃性地蜕变而沾沾自喜来着的,却没有发现梦魇也随之而来。

    万事万物的发生,其实都在暗中标好了价码。就如同病毒一样,度过了一段的潜伏期,时间一到,便展露出原本所有的獠牙。

    超人般的记忆能力出现在脑发育尚未完全的孩童身上,感知很快就变得痛苦了。

    思维和理解能力尚不成熟,却每时每刻都在接收永不遗忘的信号,诸如恐慌的负面情绪首当其冲。

    记忆强迫着他早慧,像是巨大的磨盘碾碎孩童的一切幻想,痛苦的感受从未磨灭,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在积累。

    只要活着,悲伤的痛苦的事情就不断积累,堆叠在他脑海里负面情绪的沙堡,遮掩了剩余的情感,王恒成了情绪的囚徒。

    神经衰弱、头疼、燥郁、失眠接连出现在王恒的身上,难以承受。

    然后王恒明白了,只要持续下去,不断累积的压力和情感,终会让他崩溃。

    过盛的情绪携带来的是深渊,人不可能幸运到每时每刻都能安然行走在深渊边缘。

    所幸,那一天没有到来。

    像是上天的眷顾,在濒临神经失常的日子里,那个面具,毫无预兆地出现了。

    出现的时间在王恒脑海里显得格外清晰,记得是五岁的时候,他一觉醒来,宛如玉质的面具,已经出现在他面前。

    他在镜子前把面具戴上,面具的内部突然改变形状,紧密贴合在王恒的每一寸肌肤,感觉上如同浸入水中的清凉。

    然后面具开始幻化,镜子里面,出现了一张毫无特点的脸。

    用力捏着这张脸,火辣辣的疼痛感袭来让王恒意识到这是现实。

    与自己的知觉相通,没有异常,同安装在自己脸上的另外一副面孔,这样脱离常识的存在,确确实实地发生在了王恒的身上。

    这还不是让小王恒最惊讶的,自从面具贴合上他的脸,那座坚不可摧的负面情绪沙堡,像被汹涌的海水拍打一般,瞬间湮灭了。

    像是突然卸下重担,一瞬间,他产生了想要流泪的感觉。

    面具摘下,面具又变成了玉质无面的状态,内心的情绪沙堡并没有重塑,一如退朝后的海滩,平坦而空荡。

    所以理所当然的,王恒把自己情绪的消失和面具的出现联系在了一起。

    事实上两者的关联度没那么大,不过当时的王恒不可能这么认为。

    整理好思路的小王恒立刻就想到了面具消失的可能性,毫无征兆得到的东西,也会在不经意间轻而易举地消失。

    他不知道面具的功效是否有期限,能让他的情绪堡垒不再堆砌,他无法测算概率,就只能假设面具将会在某一天消失。

    为此,他从开始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可能这些年的情绪积累都只是存在于海面之下,在面具消失的那一刻,便会喷涌而出。

    到那个时候,长年累月的情绪不可能是王恒能承受的,所以他决定戴上面具,撕扯开自己的生活。

    若是无事发生那就万事大吉。

    若是面具消失,那就结束虚假的人生,完全不会影响余下的晦暗角落。

    不过现在已经没问题了,自己的情绪消失跟面具没多大联系,这段把自己想象成悲情的小人物英雄的过去,就由王恒一个人埋了。

    总感觉有点帅气呢,王恒想着那些无谓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