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节刚过，晋国北辰皇族派大将军徐皓出兵偷袭涪陵旁边的兵家必争之地武陵，景老将军早有准备，只损失两座小城。

    战争正式拉开序幕。

    阿柔看着每日新增的战报，只觉得头皮发麻，叶行没有瞒着的意思，但也没有刻意去提，阿柔对这个世界归属感不多，她只是偶尔翻翻册子，看看最近发生了些什么，心里有个大概。

    叶行见她的次数越来越少，甚至于后面三两天都见不到一次，每日不是去军中操练就是在书房办事，偶尔眉间流露出疲态，说明他并不是像表面那样轻松简单。

    阿柔本分地做自己喜欢的事，从不过问叶行在做什么，大夫姓杜，是在涪陵见到的其中一位老军医，阿柔和他互相学习，既是师傅也是徒弟。杜大夫需带一批草药赶赴武陵战场，战况激烈，城中药材几乎被采买殆尽，阿柔跟着杜大夫一起去百越人开的药铺买货，一来二去，阿柔自己也懂了些门道。

    直到百越人开的小店也清扫干净，药材铺已兜售一空，他们还没买够，她跟着杜大夫下乡到村购买，去了小半月，她从山中刚回来，脸上还有泥，跟在杜大夫后面，雨雪骑着战马匆匆赶来，“姑娘，宫里来人了。”

    阿柔止住笑意，“说了什么？”

    “召公子回益州，限三日内收拾行李，”雨雪回禀道，“姑娘您快回去吧，公子有话要交代你。”

    宫里来的人是傍晚到的，雨雪早晨出发，回城要半天，当阿柔回到晋宁城中时，已经过去一天。

    府里果然在收拾东西，人来人往，叶行回来时带的东西不多，回去却准备了三四十个马车载物，似乎想搬空整个王府，阿柔朝着书房走去，衣服都没有换，脸上全是泥灰，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说，“你有话和我说。”

    叶行在写什么，抬头只看一眼，见她还是穿着直袖袄裙，头发为了方便打理梳着双丫髻发，人也晒黑了一点，这样匆忙赶来，像是来兴师问罪的，笑着说，“不急，你先去洗漱，一会儿说。”

    竹园来来回回都是人，她不好问，等回了松园，她憋不住问，“陛下召你家公子回去的理由是什么？”

    雨雪摇头，“属下当时没在府里，今日早上回来公子才告知宫里来人了，叫属下去找您。”

    阿柔简单洗澡绾发，叶行还在书房，开门见山，“我要去益州了。”

    “我知道。”

    “陛下身体大不如前，大约想承欢膝下，已召回所有皇子。”

    阿柔冷笑，直言不讳，“你并非陛下亲生。”

    叶行认真的说，“陛下视我为亲生。”

    日日督促，亲自教习，陛下最喜爱叶行全益州没有不知的，阿柔走过去顺了本战报，分析道，“我认为，两军对垒，不宜宣病。”言下之意，就是有诈。

    叶行也知道，没有说话，阿柔瞧着四面堆高的文书，吸吸鼻子，怀疑道，“你有事瞒着我没？”

    “没有！”

    “是吗？”阿柔不是很相信，谁让他表情犹豫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收拾那么多东西，怕是准备好不回来了吧，”阿柔肯定的说，她叹气，“你有什么要同我说的。”

    “我走后，你我交易作废，你带着冬雷走，隐姓埋名，好好找找回家的路，不要再回来了，就当我们不认识。”

    听着怎么那么像托付后事，阿柔瞅着，他以为阿柔不愿意带着冬雷，解释着，“冬雷性格执拗，报复心强，又极为忠心，不适合留在晋宁，我把他送给你，他就是你的人，绝对不干背主的事，你大可以放心用他。”

    “是吗？我不能留在晋宁吗？”

    “不能。”

    阿柔悠悠的说，“你可真狠心，我还以为能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呢，你把我撵走，我一个人流落在外，岂不是要被欺负死。”

    “冬雷虽然年轻，但他得周伯亲自教养，精通商贸，不会叫你冻着饿着，且冬雷常年穿梭在各国做生意，最懂怎么隐蔽脱困，他会护你周全。”叶行不放心，叮嘱道，“但是你别去赵国，少跟任何皇族，氏族来往，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我有几个庄子在冬雷名下，我从未仔细问过位置，现在我送给你，想去哪里都行，卖了也行。”

    阿柔嘴唇轻启，“一个雷震就想打发我？你知道我的本事，你要是出什么事，保不齐我就投靠晋国了，都说百里氏和北辰皇族共天下，我想晋国那位百里将军应该很想替他的独生女儿治好伤呢。”

    叶行沉默，像是认真思考她的话，半晌，“你想如何？”

    “我想一辈子荣华富贵，吃穿不愁，嗯，你不是说我愿意的话可以当王妃吗？”明知道他现在不可能让自己涉险，阿柔偏要说，她笑的很淡，挑眉望着他。

    “如果我平安回来，你还愿意的话。”

    “就现在，过了这个时间就没这个店了。”他真的在托付后事，一直沉默，阿柔也不指望他能回答，如果能答应他就不是叶行了，阿柔随便看了一眼情报，“召回益州的皇子中，竟然不包括在两江的荆王吗？”

    “是。”

    “陛下命车骑将军景崤调走晋宁十万兵马？”阿柔拿了新的军报，大成国要变天了。

    “是，晋宁不需要养那么多人，留下十万，足够对付百越人了。”

    “是什么是！你知不知道……”

    叶行知她语言狂悖，立刻打断，“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阿柔心里大骂，亲父子尚且骨肉相残，他不过是个侄子，装什么大头菜啊，兵权都被削了，还一副我乐意的模样，他父王就该多生两个，“行，是我多管闲事！”阿柔又捡起案上的军报，咬牙看着。

    晋帝之兄寒王爷率领晋国三十万大军压境，几乎攻破武陵城，景老将军亲自督战指挥，以经验和阵法制胜，景小将军景云山为护武陵，冲锋陷阵，重伤昏迷，军医诊断活下来也未必能再上战马。

    大成越嵩王私养府兵五万，陛下震怒，罚刑杖四十，褫夺封号，幽禁终生。

    赵皇封南皇后大兄南世允将军为常山郡王，镇守常山，二兄南世里将军封陇西郡王，镇守十月府及其陇西地带，长姐南世旋荣封南国夫人，随其夫婿杨世子镇守汝阴，南家一门一后二王一夫人，地位水涨船高，背靠赵皇，俨然能同一方霸主羯族施家抗衡。

    最近发生了很多是事情，阿柔深感叶行处境艰难，此去一别或许再也不会见面了，她分析着，冷静下来。

    “陛下越疼爱你，其他皇子越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阿柔缓缓说，“你此行，必是凶多吉少。我知道在十月森林南世里为什么放过你了，乾坤剑是你父王晋宁王的配剑，晋宁王名满天下，只有你能继承乾坤剑，而晋宁王不想让你卷入战火，全天下只有你从小修习能逃命的内功心法，因此你的轻功独步天下，南世里就这么认出了你，你是最有可能登上皇位的，至少在外人看来。”

    “不论你得不得那个位置，大成必大乱，正中南世里下怀。”叶行不是皇帝亲生，其他皇子必定闹腾，北辰皇族早就开了背主弑君的先例，大臣们也不会甘心，毕竟若是谁都能坐那个位置，为什么不是自己呢。

    叶行比阿柔更清楚其中原委，他略带安慰的微笑，“阿柔，陛下早年征战身子病弱，他待我恩重如山，我不能弃他于不顾，这是我的责任，我逃不掉。”

    这是个死结，叶行脱不下孝顺长辈，重情重义的长衫，必定要回益州，触动别人的利益，要么立刻死，要么登基后被杀，既然别人要赴死，她也没办法，“我跟你去益州！”

    “不行！”叶行极力反对，到了益州，他护不住阿柔，陛下会毫不犹豫赐死她。

    她不屑笑笑，“好吧，那我带冬雷走，谢谢你的慷慨解囊。”

    阿柔借着叶行的笔墨写了点什么，写完后立刻往外走，问一边候着的江竭，“雨雪呢？”

    “去麒麟军驻地了。”

    “冬雷呢？”

    “在装车清点。”

    “无陵呢？”

    江竭挠头，“在虎豹营还没回来，要把他们都召回来吗？”

    阿柔已经得了满意的答案，往外走去，留给一个背影，“不用。”

    冬雷果然在清点叶行要带走的物资，上至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下至兵器毒箭，日用米面，阿柔把纸给冬雷，“忙完了再下去帮我熬药，你亲自抓药煎熬，注意别被人看到了。”

    阿柔面色如常，冬雷一时间摸不着头脑，展开一看药方古怪，他闻所未闻，却恭敬领命，阿柔刻意交代，看着十分重要，“熬好了送到你家公子隔壁房中，就是之前我住的那里，我有大用，千万不要被人看到了。咳咳，别告诉别人啊！”

    第一次干这种事，阿柔还不太娴熟，心虚的说。

    冬雷现在还不是阿柔的人，最近事情又多，所以冬雷煮好药端到阿柔处后左思右想，觉得还是先跟公子说一声，可阿柔一直同叶行待在书房里，他没地说，只好去找管家周伯问，“最近小辈新得一方子，请伯父过目这方子有没有问题。”

    周伯对着药方看了看，倒是也没发现什么不对，不过？

    好像见过。

    “没事，不是毒药，放心吧。”

    听到这话，冬雷才放心，继续去做自己的事。

    自上次元宵古琴玉箫，无陵就更喜欢往周伯这跑，讨好未来泰山，雨雪也同他一起，周伯早就默认了，叶行也把挑了个好日子，把他们的婚期定在七夕乞巧。

    无陵和周伯闲聊家常，周伯说他得了张方子，雨雪是这方面的行家，粗粗一看，蹙眉问，“父亲是何处得的这方子？”

    看事情不简单，周伯说，“如何？”

    雨雪自觉得说不出口，无陵接过一看，“这是女子避孕的药方，偶尔倒是没什么事，时间久了恐会不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