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温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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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秋叶飘零温千夏

    南荒国,安世城,时值深秋,一阵秋风吹过,树叶纷纷离开了枝干,拥抱大地而去,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在秋风中瑟瑟发抖,一眼望去,尽是一排排破旧的房屋,偶尔能看到形单只影的人儿也是在这寒意渐起的秋季中行色匆匆。

    一处破旧低矮的房子里,一个脸庞英俊,眉清目秀的黑衣少年,此刻眉头紧锁,都快已经要挤到一起了,端着一碗刚熬好的草药,站在床边,一脸愁容地看着床上已经卧床数年的面容憔悴、眼窝深陷、瘦骨嶙峋的母亲,近来母亲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了,以前母亲病情再严重,至少也会每日醒来一段时间,但最近这段时间已经常常接连几日也不会醒来一次了。黑衣少年内心充满了不祥的预感。

    床上的妇人仿佛感受到有人立于自己床前注视着自己似的,悠悠地醒了过来,努力地想睁开双眼,但两只眼皮此刻却似有万斤沉重,用尽了全身的精力,两只眼皮蠕动了良久,才终于睁开了双眼,深深地注视着床边的黑衣少年,迟迟舍不得移开自己的目光,仿佛只要离开,就会永远失去似的,注视了好一会,突然面色红润起来,缓缓地对着黑衣少年说道,“夏儿,你扶娘坐起来。娘有话要对你说。”

    黑衣少年闻言,一手轻轻地托起母亲的后脑勺,一手又轻轻地托着母亲的脖子,慢慢地扶着母亲半躺起来,托着后脑勺的那只手赶紧松开,又从床的靠墙一边拿起了一只枕头,竖立着放到了床头,垫在了母亲的后背上,又轻轻地把母亲放下,赶紧端起刚才放在床边桌子上的药碗要给母亲喂药。

    床上的妇人见状一边轻轻地摇了摇头,一边艰难地竖起了右手掌摆了摆说道,“今天就不喝了。为娘只想好好跟你说几句话。”

    黑衣少年闻言一边垂泪,一边说道,“娘,你别说了,好好吃药休息,等您身体好了,我们再说不迟。”

    床上的妇人故意带着一丝不快,有气无力地说道,“为娘的身子为娘自己知道,现在不说,以后就没机会说了。”

    黑衣少年闻言赶紧挪过来一张凳子坐在床边,双手从床上拿起来母亲的左手慢慢地搓揉着。

    床上的妇人见状淡淡地笑着说道,“夏儿,你父亲这次跟着柳长情他们去西烈国温家,我内心是十万个不同意的,但他想着也许这次去西烈国为南荒的万剑门做一些事,能够得到一些好处让我们的日子过得好一点,如果将来可以为你谋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则更好,竟然一意孤行,背着我偷偷地随着柳长情走了。但我始终觉得做人做事先得无愧于心,毕竟他是西烈温家的子孙,这样做实在是有违天道伦常的,但他不听我劝,还是一意孤行。你爹这人一辈子总是把自己看得太重了,又把别人看得太轻,做了很多错事。但自从二十多年前,他只身把为娘从马匪的刀下救出来,这二十多年来,对我们娘儿俩一直都是真心实意的,尽心尽力的。其实,这么多年来,你爹在南荒这片异国他乡的土地上,活得非常压抑,内心十分苦闷,因为当年的事,南荒人一直把他当成一条狗一样呼来喝去,但在为娘心中,你爹一直是很多年前那个不畏生死从马匪手中留下娘亲的大英雄。”

    说道这里,妇人有点接不上气,黑衣少年赶紧抚了抚妇人的胸口。

    妇人让少年再把她的头弄高了一点,黑衣少年扶着母亲的后背,把妇人小心翼翼地抱起来一点点,又轻轻地放下,这样,妇人可以比之前做得更直一点。

    妇人又缓缓继续道,“等娘走后,你就带上娘去西烈找你爹去吧,如果可以的话,把娘葬在温家堡,我要代你爹在温家的列祖列宗面前赎罪,无论找得到还是找不到,我们都别再回来了,南荒这片土地终是容不下你爹,也容不下我们母子的。娘不奢望你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只要你活得开心快乐就好,千万不能学你爹一样,终日营营苟苟,却活得没有半分尊严,但你也别怨你爹,年轻时他也许是真的错了,但近些年他的脊梁是因为我们母子背负了太多才弯的。”

    黑衣少年双目噙着泪水,狠狠地点了点头,这些年又何止自己的父亲受到了歧视与谩骂,他自己也从小受到了无数的白眼,无数次被别的小孩,甚至是大人骂作“狗杂种”,每一次听到这三个字,他的心就像被蜜蜂蛰了一样的疼,这种痛不仅没有随着时间冲淡,而且,越来越痛,越来越刻骨铭心。这二十年来,在这并不富裕,甚至是贫穷破旧的安世城中,他们不仅仅没有亲戚,连一个朋友都从未有过,每当那些衣衫褴褛的孩子都以一种轻视近乎蔑视的眼光看着自己的时候,他都忍不住想冲上去暴揍他们一顿,然而这么多年来,他每一次都只能是想想而已,因为他实在不忍心给这个风雨飘零的家庭再带来任何一丝丝的麻烦了,虽然他自己也瞧不上自己的父亲,但多年躺在床上的母亲成了他最大的羁绊,让他空有一身武学修为,却过得犹如病弱书生,只能处处看人脸色,受尽了白眼。因为他知道多年卧床在家、身子孱弱的母亲真的不能再受到一点点的情绪波动了。

    见母亲说完了之后,黑衣少年又扶着母亲缓缓地躺下了,看着母亲瘦削的面庞,心中像被无数的钢针扎着一样的疼,但他却什么也做不了,甚至连一顿饱饭,一套像样的衣服都给不了,他恨自己太没用了。

    黑衣少年注视了母亲良久,突然他发现母亲的睡姿不对了,原本是平躺着的,现在,脑袋则是无力的垂到了右肩之上,突然心中升起来强烈的不祥之感,立马叫了一声母亲,躺在床上的妇人没有丝毫反应,黑衣少年赶紧摸了摸母亲的额头,发现母亲的额头正在慢慢地变凉,又探了探母亲的鼻子,已经没有了呼吸。

    瞬间崩溃了的黑衣少年,发出来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嘶吼,这阵阵嘶吼,已经在他心中憋了太久太久了。

    他冲到了屋子外面,对着秋意瑟瑟的天空,愤怒地大喊道,“我不是狗杂种,我是温千夏,我是温千夏,我不是狗杂种,谁再敢叫我狗杂种,我一定会扭断他的脖子,我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