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月新城:桓庄之族的覆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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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桓宫武斗

    桓宫是当今国君之高祖“曲沃桓叔”的神庙,也是桓氏诸公族的祖庙,其地在曲沃城东,与庄族祖庙庄宫隔着武宫遥遥相望,是一座以茅茨土阶为主要形制的旧式庙宇。每逢重大节气或礼仪事项,桓族四氏都会先在桓宫举行典礼,但由于规模有限,宴请宾客之类的后续事务却都要回到各府操办。

    也正因为如此,桓族之人对桓宫的守卫也从未引起过重视,平日里也只是安排了二十余名不带甲的武士。由于平日里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务,更没有什么大的阵仗需要应对,这些武士每天无所事事,也就只能聚在一起吃酒斗棋,面对突然发生的大事件,自然也就缺乏应对的能力。

    如今公孙澹气势汹汹地前来索要富辰,可是把他们吓得不轻。出于守护桓宫的责任,有人闯宫自然是要阻挡的,可面对申氏的适子,又不敢有所冲撞。故而当公孙澹步步紧逼之时,他们虽手持戈矛,却也只有后退的份儿。正当他们无所适从之时,突然从宫墙西面的大道上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便看到有一对甲士匆匆赶到,他们这才松了一口气。

    见富氏族兵突然阻隔在桓宫门前,公孙澹怒气上涌,于是颇有些轻蔑地说道:“我当是谁呢,原是富娘子来了!”

    公孙澹口称的“富娘子”正是富氏的家老,其本名原叫“酿兹”,只因与“娘子”同音,常被人戏称为“娘子”。如今公孙澹以“娘子”相称,自然有贬损他的意思,但酿兹深知兹事体大,不敢在细节上多作计较,仍十分谦恭地劝道:“君子虽贵为申氏适子,可毕竟是庄族中人,如此带兵强闯桓族宗庙,恐怕多有不妥!酿兹为孺子计,不忍君子见罪于君上,故而便多有得罪了!”

    “见不见罪的,还轮不到你来操心!”公孙澹眼睛赤红,愤愤然言道:“只要能将杀人凶手带到家妹灵前祭奠,我公孙澹自会去向君上请罪,又何须你来多言!”

    “小人虽地位卑贱,可毕竟还掌管着富氏一家的事务。如今家主不在曲沃,小人便是豁出命去,也要守得家宅平安!”富酿兹谦恭地答道:“今日之事发生得实在突然,个中情形尚未查问清楚,君子便要对我富氏的适子动用私刑,这无论如何都是说不过去的!”

    “还有什么可查问的?司寇伯符乃是品行中正之人,想来你家主孟也是信得过的!”公孙澹指着富酿兹的鼻子骂道:“事发之时,现场除了富辰别无他人,司寇伯符当场从富辰找到了凶器,这难道还能有假吗?便是让君上亲自查问,这个结果也是改变不了的!你在此拖延时日,不过是想寻机将凶嫌偷偷释放出去,我这做兄长的,又岂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们奸计得逞!”

    “且不说所见未必是真,就算是我家适子的确有行凶的嫌疑,当不当罪也当有君上和诸位大夫定夺,岂能任你来随意处置?”富酿兹振振有词:“我富氏好歹也是桓族强宗,君子如此作为,是不曾将我富氏放在眼里了?”

    “我今日来此不是来听你胡搅蛮缠的,今日无论你允还是不允,我都要将人带走!大不了你家主孟回城之日,我亲自去向他请罪便是!”公孙澹气得浑身发抖:“你若再要强行阻拦,便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富酿兹听罢便跪倒在地:“那便请君子从我身上踏过去吧!”

    “你当我不敢是吗?”公孙澹用颤抖的手指着富酿兹,遂回头吩咐道:“来人!去将我申氏子弟全都召集起来,今日看来是要血战一场了!”

    方今正是炎夏时分,正午的阳光火辣辣地烤在脸上,本就酷热难捱,再加上心内紧张万分,不一时富酿兹全身上下就都被汗水浸湿了。眼看着地上的树影渐渐移动,申氏的子弟越聚越多,他的内心也就愈发焦虑,生怕真就动起干戈来,仅凭富氏的这些族兵根本无法抵挡申氏全族。若真走到了那一步,他自己身死是小,只怕是堂堂富氏的适子也会性命不保,如此有负于家主的重托,便是死也无法瞑目的。

    正当他内心七上八下的时候,司士士蒍带领的公宫卫士终于赶到了。看到全副武装的甲士迅速插入到富氏和申氏之间,富酿兹抬头微微一笑,便顿时瘫倒在地。身后的甲士急忙上前将他搀到了阴凉处,又灌了一壶冷水,这才让他稍稍振作起来。

    眼见公宫卫士突然介入,公孙澹更是怒不可遏:“今日之事乃是我申氏与富氏之间的私怨,只要他们肯将富辰交出来,我公孙澹也不是不讲道理的。司士近日虽颇得盛宠,可毕竟是外姓之臣,这种事还是不要插手为妙!”

    “卑臣日来勤勉事君,只知君上但有所命,当无所不从。若非君上所命,便是天塌下来,卑臣也是不敢擅自作主的!”士蒍恭敬地回应道:“今日之事在君子看来或许只是私怨,可若是突破了界限,伤及宗族和睦之情,违及邦国安泰之局,这便是国事了!还请君子以大局为重,莫要因一时激愤作出令亲者痛仇者快的祸事来!”

    “光天化日之下,司士为何要颠倒黑白?”公孙澹倨傲地发问道:“今日祸事因何人而起,司士果真不知道吗?明明是富辰逞凶在先,何以到了司士口中,反是我公孙澹成了始祸者了呢?”

    “富辰有没有做出始祸之举,等一切查问清楚了,君大夫们自然会有定夺,这是国之成法!”士蒍苦口婆心地劝说道:“即便是富辰有行凶之举,说到底不过是杀人之罪;可君子不经公议便要以私刑处置公族适子,这可就是弑亲乱国之举了!卑臣只想问一句,杀人之罪与乱国之罪孰轻孰重,君子心中可有计较?再者说了,富辰平日里最是没有心机之人,他与申氏无仇无怨,有什么理由要杀掉令妹为自己惹来凶嫌呢?假如他果真是被人栽赃陷害,君子若是将他处置了,岂不是会令真凶逍遥法外?季姬若是知道她的兄长竟如此行事,怕是到了泉下,也会伤心难过的呀!”

    士蒍之言句句都点到了要害处,令公孙澹听了也不禁冒出了一身冷汗。可事已至此,若是当着众人的面认下错来,又难免会颜面尽失。公孙澹生性孤傲,最是看重自身的威严,故而在当下的这个节骨眼上,即便是明知理亏也断然不会退缩。他打眼敲了士蒍一眼,颇有些不屑地嘲讽道:“司士果真是生得一副好口齿,也难怪君上会嬖幸于你!既然你诚心为我考虑,那便依你之言,请君大夫们来此当场定夺!我倒想看看,司士能想出什么奇谋妙计来,足以给那逞凶之人脱罪!”

    听到公孙澹言语有所软化,士蒍便是受到一些言语上的羞辱,内心终究还是欣喜万分,毕竟自己还是没有辱没国君的信任。可正当他暗自庆幸之时,桓宫周围隆隆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只在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里,桓族大夫公孙勉、公孙浦,以及庄族大夫公子囿、公孙开等人,便纷纷带着各家的族兵前来助阵。桓庄两族六氏聚集了上千人,将桓宫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密不透风。

    人一旦聚集起来,言语之间的冲突便难以避免。庄族一方誓言若不交出富辰便不罢休,桓族一方则誓死守卫桓宫,坚决不肯妥协。群情激愤之下,武士们平日里的一些个人恩怨也被掺杂了进来,使得冲突很快从口舌之争演变成了局部的械斗。尤其是在公孙开和公子囿的怂恿之下,庄族武士的反应愈发激昂,士蒍费尽唇舌一通苦劝,可终究还是左右支绌。待宗伯公孙否与司寇公孙会赶到的时候,此起彼伏的私斗便已经导致了十几人的伤亡,场面几乎都要失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