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月新城:桓庄之族的覆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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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二章:饴甥归来

    吕饴被找到的时候,已经是事发后的第五日了。

    吕赀是吕饴的贴身护卫。当日吕赀因受公子嘱托将玉组佩送往申氏,回过头来却发现把公子给弄丢了,心中自然是愧悔万分。

    后来吕氏仆隶倾巢出动寻找公子,吕赀也最是卖力,他没日没夜地寻找公子下落,短短几天时间,就把周边的几个里闾里里外外翻了好几遍。

    可任由他如何悔恨、又如何着急,公族之家的仆隶毕竟未曾踏足过商闾聚居之地,对其中人物情形更是一无所知,连续找了几日却还是没有理出个头绪。

    在多次寻找无果之后,吕赀的内心里已是充满了绝望。面对这一条条曲折狭窄的巷道,他不知究竟该何去何从,一时激愤竟瘫在地上哭了起来。

    彼时正是月明星稀的午夜时分,忙碌了一天的人们大都已经安眠,即便是有人醒来,听到黑夜中有人哭泣,也是断然不敢出门窥探的。

    可偏就有一位上了年纪的妇人,常年耳聋眼花,又加之屋内憋闷心绞难眠,便一个人出到门口纳凉。谁知刚走出去没几步,就隐然看到有人在巷道转角的地方抱头痛哭。

    老妪内心慈怜,便上前询问情由,可吕赀守口如瓶,既不肯说出自己伤心的缘由,也不肯听从劝导入房内休息,只管絮絮叨叨地说些什么。老妪虽听不清楚他说了什么,可从他的动作来看,也知道他是个倔强的孩子,于是便叹了一口气,蹒跚着回去取了件粗衣给他盖上。

    可即便如此,因着连日的劳累和夜里寒露的侵蚀,吕赀还是病倒了。第二天一早,老妪再来看时,他正缩在墙角瑟瑟发抖,面色也被烧得通红。

    老妪平日里常在街巷间走动,曾跟吕赀打过几次照面。如今天光大亮,她也认出了吕赀的模样,知晓他这几日一直在找什么人,便急忙叫了几名邻居将他抬到了自己房内悉心照料。

    吕赀迷迷糊糊地又睡了大半天,一直到晌午过后才渐渐醒了过来。老妪心疼他不顾惜自己的身体,就随便念叨了几句,谁知却触到了他的伤心处,一时情不自禁又开始痛哭流涕。

    经老妪一番苦劝,病中心力不济的吕赀才终于道出原委。

    老妪断断续续地听了他的详说,恍然间想到了几日前发生的事,当时有几名富贵家的孺子在巷中追逐奔跑,其中就有一名孺子被人当街打晕了过去,只缘她未能亲见,所以并不知晓那名孺子后来究竟去了何处。

    听到这个消息,吕赀顿时来了精神,顾不得自己病中体弱,一再央求老妪带自己去看个究竟。老妪劝阻他不得,只得又找了几个帮手,将吕赀搀到当日事发的地方。

    商闾中所住的都是一些熟户,平日里很少有杀人行凶的事情发生,当街逞凶之事更是鲜有听闻。故而当日事发之后,这件事便在商户中传开了,当老妪向周围的住户询问时,每个人也都能讲出一整套的故事来。但只因时人受到惊吓纷纷逃窜,这件人人皆知的凶案,其后又发生了什么,却是无人知晓了。

    眼看着刚刚得到的线索又突然中断,吕赀委实是难受得紧,便一头又栽倒在地上。正当他又感绝望的时候,突然有一个挑夫从旁走过,一边走还一边嘻嘻哈哈地嘲弄说:“你不如到鱼市里去看看,有一个叫猗目的小妇人,平日里只顾着生计,总是邋里邋遢的,不怎么注意修饰。可这几日却性情大变,好好的营生不做了,偏学些描眉画眼的功夫。我看她连着出了好几趟门,都是奔着胭脂水粉去的,莫不是她把你家孺子给捡回去了?”

    挑夫之言虽则轻佻,可当此之时,无论是多离谱的消息,吕赀都愿意一试。可他愿意去,搀着他过来的那几名汉子却不干了:“你若实心要找,也该把自己养精神了,再不济,还可以叫你家里的同伴们替你去寻!无端拖累我们耽误了营生,那些官宰们可是不肯赏饭吃的!”

    老妪一再苦劝,他们便戏谑道:“他若是随你回去养病,我们再帮你送回去便是,可要由着他四处去寻,那可就不行了。你是在家里闲惯了的,耽误一时也不要紧,总归不过是让你家小子在釜里多投一把粟麦便是,我们可是要有一大家子要养活的!”

    老妪知他们所言不虚,既不想耽误了他们生计,可又不忍心对吕赀不管不顾,一时间左右为难颇有些踌躇。东里的大汉见她犯难,便从道旁截了一个树杈,稍做修理之后递给吕赀:“你若是还能撑得住,就自己去寻吧!”

    事已至此,老妪也不好强求,只好自己搀着吕赀到鱼市里去。

    这一路虽走得艰辛,结果毕竟还是好的。吕赀多方打听,终于找到了那个叫猗目的小妇人的住处,而事情也果如那名挑夫所言,小妇人见有人来寻,便紧紧地掩住房门,说什么都不肯让他们进去。

    吕赀与她僵持了小两个时辰,老妪也帮着他苦劝,最后说得喉咙都冒烟了,却也只是招来了一众围观之人。吕赀心中焦急,便不顾一切地跪在地上磕起了响头,而那妇人也因被逼得太急,竟在屋内放声大哭起来。

    好在事有凑巧。

    这几日韩简奉父命带着族兵查找吕饴的下落,这商闾的街巷已经走了不知多少遍,心中早已不存什么念想了。可偏这一日,他们再来巡查时,恰好就遇到了一名当街哭闹的妇人。

    有族兵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方知她是贩卖布匹的商家,因市上人流渐稀,抽着空回来给家姑送吃食,却听闻家姑随着一名官家仆隶走了,而今寻访了半天也不知其去向,故而着急。

    这等商户家中的琐事,本来就不是公族官家所应关心的职事,再加上近日事多繁杂,韩简更是不想多事,可偏那妇人不依不饶,拉住了他的衣袖便开始撒泼打滚。

    大庭广众之下,韩简虽则怒不可遏,却又不敢随意发作惹出事端,便只好应允了她的请求。而令他感到意外的是,一行人循着妇人打听来的消息到了鱼市里,还果真就见到了那名妇人口称的家姑,和正跪在一间民房外哭求的吕赀。

    韩简与吕饴多有交往,自然认得吕赀。见他病息奄奄却又跪求不止,马上就意识到其中定有缘由,故而不由分说便命人撞开了那家的房门,并在内室中找到了正在昏睡的吕饴。

    这的确是一个莫大的意外。

    吕饴失踪多日,城中各族派出几百名仆隶、甲士寻找都无头绪,如今却在这里找到了,韩简心中不由得又是欣喜、又是担忧。

    然而难缠的是,他一心只想着要尽快将他吕氏安置,可偏偏那妇人却死活都不肯松手。任凭旁人如何拉扯,任凭韩简如何威逼,她都把双手紧紧地环在吕饴的腰间,说什么也不让他们把人带走。

    老妪和她的儿媳见孺子有伤病在身,那妇人又未作妥善处置,心中也多有焦虑,于是便上前苦苦相劝。小妇人起初还是不肯松口,直到后来老妪解劝说,如今天气酷热,若是再不作处理,他连命都保不住了,她这才略略有所心动。

    可即便如此,那妇人还是哭着喊着提出条件,要求让自己时刻都陪在孺子身侧,一步都不能离开。老妪劝解至此已然言尽,听她如此请求,也只能满怀期待地抬起头来望向韩简。

    韩简只忧心吕饴的安危,至于那妇人要不要随行,并不是他要关心的事,故而很是坚定地点了点头,妇人这才把手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