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月新城:桓庄之族的覆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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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七章:七月之会

    “你说她……小小年纪,每天都在想些什么?”从允氏寝殿出来,诡诸便如受到轻薄的小娘子一般,满脸发红并不停地数落道:“一个小女子,怎么就……真不害臊!”

    羚趾跟在国君身后,脸上却一直挂着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允安人年纪虽小,可她来归多年,早就已经是君上的少妃了。这名分已定,即便是有些古怪的想法……也算不过分吧?”

    “是啊……”诡诸情绪稍稍舒缓了下来,这才突然意识到:“她是寡人的少妃,可是……这也……唉!”

    “允氏刚刚入宫时年纪尚轻,且玩心颇重,不懂得人事,君上没有将她视作后妃临幸这也无可厚非。”羚趾耐心地劝解道:“可如今她毕竟已经长大成人,对君上的思慕之情也日渐浓厚,只是您惯于先入为主,故而还没有意识到罢了!而今往后,君上若还未对她有所改观,只怕……只怕会生出怨念来的!”

    “先入为主?”诡诸的脑中突然闪现出了陆允丰腴的身姿,以及那带有魅惑的眼神。的确,从一个无知的小女,长到如今这般体态,显露出如此神色,并非一日两日就能速成的。自己之所以还一直将其视作是一个孩子,只因脑中定格了陆允刚刚入宫时的形态,故而即便常有所见也全然未曾有所觉察。若不是她今日有意挑逗,怕是再过个三年五载,自己也依然会把她当成是刚刚入宫时的模样。

    不知不觉间,这些奇怪的想法竟占据了他所有的思绪,让他无论是在朝堂高坐,还是在连廊中游走,都无法集中精神。到了夜里,这股思绪更是随风入梦,如经夜不息的灯火一般挥之不去。以至于一夜过后,诡诸竟生出一种惶惑之感,连自己究竟是睡是醒都已经无法分辨了。

    第二天一大早,士蒍入宫觐见,论及吕饴的失语,以及至今都未找到踪迹的荀氏孺子,心中颇感担忧。他细说近日来查到的一些线索,担心无论是瑕宏发难报复,还是鬼魅兴风作浪,此时恐怕早已逃离曲沃,想要将其追回恐怕已无可能了。若是再拖延下去,仍不能抓获真凶,那么庄族必然要强逼定罪,想要给富辰翻案便是万难了。

    诡诸深情恍惚,昨日的那一幕仍然不断在脑海中闪现,以至于当士蒍顿首诉说时,他竟不自觉地笑了出来,并突然默念出了“先入为主”这四个字。

    这四个字让士蒍颇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仅片刻后,他便又突然附和道:“君上所言真是让臣豁然开朗!如今公族之家笃定富辰有杀人的嫌疑,不过是占了个先入为主的由头,若不是富氏孺子贸然出现在凶案现场,也便不会有人将其跟凶案联系起来了。只是,这个念头如今已经根深蒂固,想要作出改变,恐怕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士蒍的一席话,将诡诸从缥缈的思绪中拉了回来:“的确,寡人先前也以为,申季姬遇害、富辰受到栽赃,与秦国行人脱不开干系,所以才将他们滞留宫中,指望着从他们的言语中寻出一些痕迹。怎奈公子载城府太深,说出的话严丝合缝,寡人竟从中找不出一丝破绽。如今既然毫无头绪,倒不如先将他们放出去,看看他们有何新的举动,倒也未尝不可!”

    “此事万万不可啊!”闻听此言,士蒍忙出言劝阻:“以公子载的深谋心性,只短短几日便能闹出如此大的动静,若果真让他们自由出行,尚不知还会制造多少事端!”

    “可无论如何……”诡诸沉思道:“寡人现在没有公子载的罪证,一直将他们扣留宫中总是不妥。此事若传扬出去,天下邦国只会以为我晋国慢待邻邦,于长远计实为不利。”

    “的确如此!”士蒍虽点了点头,但面上依旧忧色不减:“君上既认定那兴风作浪的鬼魅与秦人有关,那么将公子载放出宫去,他必定还会出现。届时我们只要布置周密,就不担心不能将其抓获,富辰的罪责自然也就能稍减了!只是,若是公子载故意遮掩,不允许他再次出现,那就……”

    “大夫所虑寡人何尝不知!”诡诸黯然道:“但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秦人能作伪栽赃富辰,以此来引致国中乱局,寡人又何必固守礼节任人作难!只要他离开了公宫,即便那鬼魅已不在曲沃,寡人也要让他出现!”

    “君上的意思……”乍听此言士蒍颇感不解,但思虑半晌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忙顿首道:“是臣愚钝了!”

    经过此番谈话,士蒍心中豁然开朗,急急出宫布置去了。国君则是在路寝中设宴,盛情款待公子载及其副使,席间又一再挽留,希望他们能多留一些时日。

    公子载是个机灵善变之人,他知晓晋君不肯轻易放归自己,故而也就不多作争辩,反是颇为豪爽地应道:“听闻董泽山青水碧,早年曾是董父御龙之所,至今仍有无数珍禽异兽出没其间。外臣心向往之,早就想去试试身手了,只是因连日来忙于家兄交办的公事,竟一直未曾得暇。如今晋公既然盛情挽留,外臣不佞,便想着要亲自去领略一番,不知君意可否?”

    “如此甚好!”诡诸拍手轻笑道:“久居宫中,寡人也颇有些手痒难耐,正想着要出去散散心呢!公子倒不如随寡人一同前去,届时有公族之中有不少青年才俊相随左右,想来公子也不会感到拘谨的!”

    “那是自然!”公子载恭维道:“能与晋公一道游猎,是外臣之幸,又如何会感到拘谨呢?”

    “董泽物类虽不敢与具囿相比,可定然也是能让公子尽兴的。”诡诸举起象觚赞道:“届时还可以将捕获的珍禽赠与贵使,也算是寡人回馈贵国的礼物了,还望公子莫要嫌弃才是!”

    出猎的时间定在了七月初七日。

    因受凶案所扰,城中被困闷了大半个月的青年男女得知这个讯息皆奔走相告,纷纷相约于是日结伴出游。有军行的更是早早做好了准备,只等待着国君一声令下,便穿上甲衣在秦人面前一展风采。一时间,城内突然又恢复了往日热闹喧嚣的景象,因蔓生之死而带来的冷淡气氛也被一扫而空。

    公孙枝感伤于季姊的受难和父亲的昏迷,又揪心于吕饴的失语,本不想出门游猎的,但游余和公孙突几次上门约请,希望能带着他出去散散心。他的兄长公孙澹虽为人执拗,对待族人也颇为严厉,但对自己的弟弟到底还是关切有加。他担心季子长期憋闷反伤了自己的身体,故而也屡番督促,只是说话时颇有些厉色:“男子汉大丈夫,整日闷在家里像什么话!还不快出去多练习练习射御之术,将来也好早日列入军行,也不枉父亲多年的教导!”

    在兄长和亲友的催促下,公孙枝不得不备好出猎的车马和战具。在往日里,每当有出猎或春游的活动时,季姊都会说说笑笑地帮助自己收拾器具,如今季姊离去了,公孙枝形单影只,不免会睹物思人。以至于无论是触到了磨平的弓套箭袋,还是看到了带有青紫的带钩,他都会不禁掩面而泣伤感好一阵子。

    所谓物是人非,大抵就是如此吧。只是不知道,待到七月七日行猎之时,遥望着那一片熟悉的水面,踏上了那一块熟悉的草场,看到了那一抹熟悉的风景,这种悲痛的情绪会不会愈加浓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