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枪当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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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左花枝

    丑时,麦鸣岛泊湖镇,朝府天文地理勘测部总局。

    周像猛地推开天象厅的木雕大门,迅速侧身让脚步急促的罗曼先行进入。

    “地点!地图!”

    罗曼声音洪亮,人未至声先至。

    今夜值班“天地仪”的年轻官员胡索顾不上抹汗,连忙上前迎接,一边行礼一边急切道:“回尊者大人,地点确认在天夏国的署州境内!”

    罗曼快步走到巨大的天地仪前,注视其上突兀的一团暗色。

    胡索在侧解释:“大约在子时,按照基点损毁程度和速度,我们推测是发生了星辰坠落!坠毁中心就在天经中一、地纬东六的基点!”胡索用力拉过旁边的下属,指着下属端着的天夏国地图,“就在天夏署州境内!”

    罗曼的目光不断在天地仪和天夏疆域图之间来回移动,双手负在身后,眉头紧皱。

    周像冷声询问:“天地仪按照天上星位、地下脉向之交点所确立基点位置,可提前预知范围内地动、天气。所谓星辰坠落即星辰失星位。坠落之前,该星辰的星位会释放出最后的能量,让星辰骤亮,然后逐渐暗淡,最后达到坠落的条件。若是星辰坠落,那天地仪在此之前为何没有变化?”

    罗曼脸色阴沉,缓缓看向紧张的胡索,眼神锐利。

    胡索低下头,语气艰涩:“属下白日里确实没有发现有什么变化。”

    周像皱眉,继续问道:“荒唐!难不成这天地仪坏了不成!”

    罗曼冷冷扫视房间里其他官员。

    “尊者大人!胡索句句属实!我等确实未曾见到天地仪变化!”

    “下官可以为胡索作证,还请尊者大人明察!”

    “请尊者大人明察!”

    几乎房间里的所有官员都在跪下为胡索求情。周像面带迟疑,望向了罗曼。

    罗曼皱眉思考,思绪翻飞,负手踱步,没有说话。

    胡索浑身僵硬地站着,周围的官员们依旧跪着,噤若寒蝉,不敢抬头。

    空气仿佛都变得粘稠起来,让人觉得呼吸困难。

    “……这事,与朝府无关,但是,与寒霜和海伯伦,有很大关系……”

    “花人天。”莫名回想起这段话的罗曼猛然抬头,眼里是浓郁的震惊。

    三年前,这个来自圣会的年轻人请求罗曼帮助他办一件事。

    一件令罗曼无法拒绝的事。

    罗曼缓缓看向胡索,目光复杂。

    “胡索工作不力,未及时将天地仪之异状上报,即刻剥夺官身,关入大牢。”罗曼忽然冷漠开口,使众人难以置信地望向了这位平日里最是公正不阿的尊者大人,就连周像眼里都充满了错愕。

    胡索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几乎是瘫软着跪下,以头触地,身子颤抖。

    “尊者大人!”

    “尊者大人!”

    罗曼却不愿再听,拂袖离开了天象厅,留下了满屋不停求情的官员。

    ……

    星陆一座冷清的宅邸院落里。

    一位十二岁上下,容貌可爱,扎着双丫髻的少女穿着松花色小袄褶裙,借着烛火,蹲在院子里的平整青石砖上,一边认真摆弄一件与天地仪相比个头超小但极其相似的仪器,一边不停地在纸上写写算算。

    少女后面,英俊到极致的白衣男子蹲在花盆前安静裁剪花盆里盛开的迎春花,动作轻柔。

    雕刻虎豹的石台阶上,身穿靓蓝飞鸟纹袍的少年斜躺着,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轻轻抚摸着一只黄色小雀,小雀在温柔抚摸下不时发出欢快的清鸣。

    “嘤嘤嘤。”小雀抖了抖小翅膀。

    少年闭着眼,脸上有浅浅的笑。

    “嘤嘤嘤。”小雀晃了晃小脑袋。

    少年微微睁开眼,小心看了看专心演算的少女。

    “嘤嘤嘤。”小雀甩了甩小屁股。

    少女猛地把手中毛笔掷向小雀。

    小雀振翅飞起,空中顺翅接下毛笔旋转一周,稳稳落在少年胸前,然后在少年手上一通乱画。

    “雾!管管你的鸟!”少女看着得意洋洋的小雀,气急了,小粉拳对着空气就是一顿乱锤。

    少年被吓了一跳,他“噌”地一下窜起,连忙低头看了看,然后对少女笑呵呵道:“它没动啊没动啊,小弦你别生气嘛。”

    少女深吸口气,仰头望着漆黑到没有一点儿光亮的天空,陷入愤怒到极致的沉默里。

    白衣男子忍俊不禁,揽袖起身拿起少女刚奋笔疾书过的纸,扫视一遍,然后点了点头。

    “教主,天这么黑,小弦还望着干什么?”少年一边用左手与脸色发黑的小雀争夺毛笔,一边用右手举手提问。

    被称为教主的白衣男子想了想,微笑回答:“今夜是千星图之夜,是恋人的节日,小弦是在等自己的恋人一起看星星呢。”

    少年眼睛一亮,一把夺过毛笔,然后蹦蹦跳跳跑向少女。原本拿着毛笔快快乐乐的小雀在少年的突然发力中瞬间脱手,“咻”地一下飞上了天。

    教主看向在深呼吸中努力平复心情的少女旁边转来转去叽叽喳喳的少年,收敛了笑容,拿出怀里的信匣,取出写有“左花枝”三个字的千里信,输入内力,轻声道:“天降地点,天夏署州桂鱼郡,开必县县城。”

    ……

    天夏署州桂鱼郡庆和县县城外。

    大地刚刚“安静”下来,克莱顿三人勒马伫立,目光复杂。

    小县城年久失修的低矮土墙根本没有抵挡大地晃动的能力,在震感到来的第一波就大段大段地崩塌,把站在城墙上根本来不及反应的卫律们直接全都埋在了土堆下。

    城里的建筑除了前几年刚修缮过的县衙还在摇摇欲坠地坚持外,其他建筑大都已经坍塌。

    先跑出房屋的百姓或裹着薄布在街上晃荡,浑浑噩噩,或跪在死去的亲人旁边放声哭泣,或嘶吼着在坍塌的木堆里不停翻找。

    满目疮痍,满城哀嚎。

    “有消息了。”影政收回千里信,看向克莱顿和张正,“有弟子在桂鱼郡被叛逆劫杀,方向是开必县。”

    “计划有变,”克莱顿看向木着脸的张正,轻声道,“天降阵法展开,那就代表花人天已经死了,寒燚业已通过天降阵法到来,我们必须带走寒燚。”

    “我晓得轻重,克莱顿。”张正面无表情地拉动缰绳,调转马头。

    “你带走寒燚,我去杀人。”

    ……

    在天夏署州平波郡往桂鱼郡开必县的官道上。

    几匹毛发黄白相杂的马匹四散在路旁,各自低头吃草,不远处尸体枕籍。

    一身劲装的左花枝在尸体上仔细检查,但很可惜,这些拦截他的圣会弟子素质过硬,身上没有携带任何情报。

    忽然他微微一顿,从怀里拿出巴掌大小的千里信。

    “天降地点,天夏署州桂鱼郡,开必县县城。”

    微微沉默后,左花枝起身。

    “在路上这样消耗,内力迟早不够啊。”他望着开必县的方向,心中计算路程,轻声叹道。

    “想要带走寒燚,确实难度不小。”遥望远方的左花枝忽然笑了。他笑着摇头,骑上纯黑的骏马,继续向开必县的方向疾奔。

    不管能不能带走寒燚,我来了,我对了,这就足够了。

    ……

    马蹄疾奔,寅时已至,原开必县城址前。

    “吁~”克莱顿三人勒马,看着面前的大地,眼中皆是震惊。

    原本以为,作为天降阵法中心的开必县呈现在他们面前的应当是一片废墟,荒芜景象。

    然而现在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却是一片广阔青翠的草原,即使是在漆黑的夜里,也散发着泥土味和青草味的光。

    影政迅速拿出地图,仔细对比自己所走过的路程,脸色越来越难看。

    “天降之后,是这样的景象?”克莱顿不解。

    “我只知道天降阵法需要用花人天作为载体释放,释放后会对周围造成毁灭效果。”张正摇头道,“其他的,我一概不知。”

    “不管怎么说,这里变成了草场,那就说明原先在这里的开必县,很可能无人生还。”张正迅速做出了判断。

    “克莱顿,”影政看向克莱顿,有些犹豫,“这一路上我想了很多,”

    “……”

    “嗯?”克莱顿疑惑看着脸色犹豫的影政,你想了什么你说啊。

    “尽量把寒燚,带到你老师那里去。”影政最后拍了拍克莱顿的肩。

    “嗯!?”尽管心里满是疑惑,但影政连忙催促他离开,不好再问,克莱顿只得最后朝两人抱拳,而后扬鞭飞驰向草地。

    望着克莱顿离去的身影,张正看向影政:“你看出来了?”

    影政苦笑:“长老会和内阁之间……唉,一直不愿意去想这些事。回去后,我陪你处理。”

    “好,”张正点点头,轻声道,“情报说,叛逆来的是这几年很是知名的左花枝,朝境,星门剑印灵,印记情报无。我们前去拦截的几批人都死了。”

    两人下马。

    “有些不好打啊。”影政轻声感叹,拍马使之远离。

    “说得我们哪次好打一样。”张正也驱走了自己的坐骑。

    “仔细想想还真有一场。”影政顿时笑了,席地而坐,“你记得六年前的北山府吗?那一次真是……”

    张正听着影政的讲述,坐在一旁,微眯着眼,仰望苍穹,像是回到了少年,他们都是风华正茂,心怀正义,向往着未来的日子。

    可如今他俩都已年近半百,做错了的事再也无法改变,时间一步也不停地向前迈,不会停留,更不会倒流。

    不久后,有马蹄声近。

    影政不再说话,起身拍去衣上灰尘,手心上印记亮起。

    张正伸手,一张内力幻化出的弓出现在手中,额上印记微亮,同时脚尖轻点,身形迅速退到不远处的石块后隐蔽。

    官道上,左花枝疾驰而来。

    虽然天色模糊,但他还是远远就看见了影政。

    感受了体内内力多少,左花枝选择迅速突破这个年近半百的男人。于是他释放印灵——剑,他一手握住幻化出来的剑,一手捏印,额上印记不规则地闪亮,内力飞速往执剑的右手汇集,剑身亮起。

    在离影政约三百丈处,左花枝开始舞剑,剑锋挑动夜幕,剑身斩开黑夜,剑气在身前带起白色的光,而数不清的光又汇成了锋。于是他的气势越来越磅礴,手中剑在不停舞动中发出兴奋的蜂鸣,而每一次舞动,都在成倍地增加剑的气势与威力。

    三百丈的距离,马蹄很快,他的剑更快。

    他要一剑破敌,一刻都不停留。

    另一边,影政双手背在身后,一团黑雾随着他手心印记的亮起,在内力加持下飞速形成在他的前方。

    藏匿着身形的张正左手拉开弓弦,在他的拉动中,内力自左手涌入弓弦,三只红、蓝、黑色的箭缓缓成型。

    箭•火花;箭•蔚蓝;箭•漆黑。

    在通往青翠草原的路上,两个阵营,三个印灵者,都已蓄势待发。

    两百丈……一百五十丈……一百丈……五十丈……十丈!马蹄将落黑雾!

    黑暗里张正翻身起跳,三只箭逐一脱弦激出,直指左花枝!

    “中!”张正在空中怒吼。

    “十字影杀术!”影政左手猛地抓住迅速前伸的右手手腕,身形暴退。

    在马蹄踩上黑雾的瞬间,四道模糊的影子同时出现在左花枝的四个方向,又在出现的瞬间向着左花枝极速冲撞!

    “剑七流转!”左花枝眼神一凝,剑舞成圆,锋形剑气铮鸣散开,化作道道白芒在他身侧凛冽旋转。

    虽然三箭突如其来、黑雾攻势已成,但左花枝的剑很快,内力流转印记变换,呼吸间杀招变防招。

    最先到达的红箭在接触白芒剑气的瞬间爆炸,产生的内力冲荡着左花枝四周的剑气,隐隐撕开一道裂缝,下一刻蓝箭猛地撞在剑气上,在蓝箭崩碎的的同时,剑气的旋转有了短暂的停滞。

    左花枝目光一凝,纵身起跳,躲开影政的十字影杀术。

    “嘶嘶!”四道影子瞬息交错而过,身处其中的黑马连哀嘶都不能发出,直接在黑雾中碎裂一地、鲜血四溅。

    “剑四归来!”黑箭飞射至左花枝身前,左花枝迅速出剑,又快又准,剑尖刚好点在箭头上,两者内力冲撞下同时炸开,在空中化作灵气四散开来。

    张正落地,弓弦再张。

    而左花枝在起跳的瞬间瞟了一眼张正,心中开始计算张正的位置和轨道,在落地瞬间,计算完毕。

    “剑十重影!”额上印记闪亮,左花枝左手斜指张正,于是一把一模一样的飞剑自他身后凭空而现,沿着左手角度激射向张正。

    张正一箭射出,刚好被这一剑在空中斩灭。

    张正皱眉,开始奔跑拉弓,而那把剑总是能在空中拦截他的箭,甚至还在一步步逼近。

    影政见张正将陷入危境,不敢耽搁,手上印记闪亮。

    “嗯?”左花枝感受到丝丝寒意,转头看向影政,在他身前,四道手持短剑的黑影在黑雾中迅速显现。

    “影氏的绝学我还是第一次见。”左花枝好奇道,“你这招叫什么?”

    影政皱眉,但还是回答道:“组合印记影武,是迷踪、影形、影侍三个印记的组合。”

    左花枝笑了笑:“谢谢。”

    他招手,重影印记再度释放,又有一剑幻化出来落入掌中。

    召唤出了三把剑?不仅控制一剑攻击张正,还能双手持剑?

    影政心中不好的预感顿时浮现,左花枝的强大有些出乎了他的意料。

    没等他细想,下一刻,左花枝双腿在毫无保留释放的内力支持下突然发力,脚下泥土在巨力下瞬间炸开,身体如箭激射而出,直攻影政!

    木境修为!

    该死!什么朝境!这是谁做的情报!

    影政登时汗毛倒竖,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手上印记疯狂闪亮,内力狂涌而出,经脉几乎是超负荷运转!

    第三印记影闪迅速发动!影政身形飞速闪烁,一边操控影武一边闪转腾挪避开左花枝的剑芒。

    “锵锵锵锵!”

    左花枝双手持剑,脸色轻松,身体在快速奔跑中灵活舞动,气机早已锁定影政,无论影政如何躲避,他总能立刻找到影政的位置,然后顶着四道影武挥剑进攻。而影武每一次与左花枝交锋,都会使影政气血受到反震,嘴角溢血,而左花枝迅捷的进攻更是让他只能被动防御,完全找不到反击的机会。

    “锵锵锵锵!”

    左花枝右手剑忽然急速抖动,左手剑剑气猛然强盛,瞬间击退四道影武,然后他欺身而近,右手剑抖动中,幻化出无数剑影,忽然闪电般一刺,竟是直刺影政面门!影政大惊失色,只得抬手格挡,于是这一剑狠狠贯通他的手臂,插入肩膀。同时左花枝平移般迅速靠近,一个鞭腿直接扫在影政腹部,影政瞬间向后倒飞过去,在空中呕出一大口鲜血!

    这是外武术!左花枝还会外武术!

    影政发誓,如果能活着回去,他一定要狠狠地揍死会里那群搞情报的弟子!

    手臂和肩膀都是鲜血淋漓,影政刚点穴止住肩部的伤口,左花枝又来了。刚站定的影政咬牙接下左花枝瞬息而至的攻击,在那如雷霆般的攻势下节节败退。本人负伤,四道影武也在一次又一次挡下左花枝攻击的同时迅速损坏,影政心中绝望感渐渐升起。

    另一边,被飞剑不断进攻着的张正迅速变换身位,箭在弦上,但却始终找不到突破左花枝防御的机会,更找不到射箭的时机,手中箭迟迟不能发出。

    三人在黑夜中高速移动,全力厮杀,长剑与短剑碰撞的锵锵声连绵不绝,不死不休的气势毫无保留地倾泻在三个人的战场上。

    在厮杀中,左花枝不停逼近影政,在磅礴内力和锐不可当的剑印灵下,无论是影武还是什么都无法阻挡他的攻势。

    忽然,左花枝额上印记闪烁,于是在距影政仅五人身位时,他以诡异的角度扭身、出剑,剑芒瞬间如毒蛇吐舌般暴涨。神经紧绷的影政迅速侧身,白色剑芒擦身而过,将他身后土地直接炸开,随后左花枝欺身而上,杀气逼人。

    剑五,吐信。

    “召!”影政怒吼,四道影武及时赶到,二前二后夹击左花枝,有缺口的短剑上寒光微暗。

    左花枝顺势停步,一个剑舞。

    “铛!”四道影武皆是将左手短剑横挡在右臂上,在挡下左花枝剑的同时不住地后退几步,才堪堪卸下左花枝剑上的巨力。

    “噗!”影政面色难看,再度喷出一口鲜血。

    “铛!”兵器相接,左花枝略一停顿,

    “铛铛铛铛铛!”

    接下来攻势更盛,四道影武伤痕累累,迅速崩毁。

    但就在左花枝停顿的瞬间,神来一箭!

    “噗。”

    左花枝中箭!

    影政再也无法支撑,颤抖的右手捂住肩膀伤口,跪在地上大口用力呼吸。

    停下奔跑射出这一箭的张正被一剑穿腿定在地上,满头大汗,喘着粗气,嘴角溢血,眼球上也布满血丝。

    从左花枝猛攻影政开始,他就一直维持着拉弓的姿势,一边闪躲飞剑,一边眼睛死死盯着左花枝的一举一动,试图找到破绽。他相信自己能射出那奠定胜局的一箭。

    箭积而不发,箭上的内力不停反噬身体,嘴角的血也越来越多,不断流下已经浸湿了内衬,飞剑多次划伤身体,几度身陷死地,但张正还是不放弃。

    他在等待一个机会。

    现在机会来了。

    张正抓住左花枝停步后变招的瞬间,一箭射出!

    “中!”

    张正再次怒吼。

    于是一箭中的!

    ……

    似乎到了。

    驱马奔跑在似乎看不到边际的草原上的克莱顿忽然勒马,环顾四周。

    目光所及,依旧只有绿草。

    但那种“找到了”的感觉不知从何而来,极其强烈。

    克莱顿下马,再次抬起头来看清眼前的一切时,湛蓝色眼里浮现一抹错愕。

    前方不再是空无一物,而是摆放着一座石棺,有一种遥远飘渺的气息。

    这诡异的一幕不禁让克莱顿深吸了一口气。没犹豫多久,他缓缓靠近石棺,一股让人感到窒息的压力顿时从石棺上扩散出来。

    “咳咳!”克莱顿猝不及防,咳嗽了几声,眼里没有犹豫,顶着压力继续接近石棺。

    石棺通体黑色,表面光滑,长近两丈、宽约八尺、高约五尺,其上雕刻的奇怪符号散发着一股遥远飘渺的气息,克莱顿只是盯着符号看了几眼,大脑便一阵轻飘飘的。他连忙闭上眼,晃了晃脑袋,努力平稳呼吸后,盯着窒息的压力,再次一步一步挪近石棺。

    待到石棺面前,压力又突然消失。

    失去压力的克莱顿身体微微一颤,刚有放松,一股被人注视的不适感便骤然来袭。

    克莱顿僵住了。

    考虑到时间紧急,忍着强烈的不适感,克莱顿横下心来,用力推开棺盖,向里望去。

    不知材质的石棺里,睡着一位套着成年人衣裳的长发男孩,十二三岁年纪,面容清秀,表情肃穆。

    男孩静静地躺在石棺里,双眼紧闭,就连呼吸的声音都不曾传出,看他没有起伏的腹部,甚至让人怀疑他有没有呼吸。

    克莱顿就这样注视着男孩,没有言语,忘了呼吸。

    ……

    左花枝拔出小腿上的箭,带起一串鲜血。

    他随手在腿上点了几下,止住伤口。

    但肯定是不能奔跑了。

    马也死掉了。

    自己追不上了。

    左花枝脸上平静,丝毫没有失败的愤怒和苦恼。

    早已知晓答案,又何必苦恼呢?

    张正拖着脚来到重伤的影政身旁,看着左花枝旁若无人的处理箭伤,没有动手。

    虽然不知道克莱顿成功没有,但他们的阻击任务已经完成了。面对一位拥有剑印灵的木境,低了整整一个境界的他们,已经做到了自己所能做到的一切。

    飞剑飞回,悬浮身侧,左花枝轻轻挥舞手中双剑。

    影政深吸口气,四道被打得破破烂烂的影武重新摆好姿势,只是躯体已是若隐若现。

    张正面无表情,箭再搭弓。

    “影政,张正,早年便搭档多次袭杀敌人,被称为‘双正无敌’。我不该小瞧你们的。”左花枝低着头。

    左花枝松开手中两柄剑,让其浮于半空,加上攻击张正的那一剑,一共三剑并列。

    随后额上印记大亮,两剑携芒激射向影武。

    没有悬念,残破的影武在两剑的迅猛斩击之下瞬间出现巨大伤口几近崩坏,周围的泥土也同时被斩成碎块,飞射而出。

    影政闭上眼,吐出一口浊气,他已经没有内力了。

    左花枝轻喝一声,握住一剑,踏步,向前一斩!

    三剑齐出,白色剑芒撕裂大地,在瞬间照亮了渐明的天空,并以摧枯拉朽之势湮灭了所有影武,直中影政!

    圣会影政,死战不退,身陨。

    剑九·不返,左花枝用他位列第九的强大印记给了影政最体面的葬礼。

    左花枝收剑,忽有所感,他抬头望向天空中那一颗颗逐渐恢复到正常亮度的星星,知道已经来不及了,随后他转头看向脸色平静准备赴死的张正,忽然微微一笑。

    ……

    寂寥的草地里,克莱顿动作轻柔地将男孩抱出石棺,用那不知由什么材质缝制的衣裳包裹住男孩身体。

    在他抱出男孩的同时,天空中暗淡的群星,开始逐渐亮起。

    这就是寒燚吗?

    小心翼翼抱着男孩,克莱顿仔细打量。

    “和普通人,似乎没什么不同啊,”克莱顿喃喃自语,“你真的是寒燚吗?”

    没有人回答。

    “不用这般小心。”

    声音突兀在四周响起。

    克莱顿眼神一凝,猛然抬头,印灵释放,额上印记大亮,但又在瞬间受到巨大的压制直接暗淡下去。

    他的印灵被压制了。

    克莱顿错愕看向突然出现在面前的金色人影。

    金色人影只是看着男孩:“他是寒燚。”

    克莱顿不说话,紧盯着男子。

    金色人影微满意地点头:“就凡人而言,你很不错。”

    克莱顿满眼震惊。

    金色人影看向克莱顿。

    克莱顿瞬间如昏厥般失去一切知觉,金色人影的声音如从九天之上传来般飘无虚渺:“扬朗尔格·克莱顿,你愿意吗?”

    迷迷糊糊中,克莱顿听不清楚自己的回答。

    (名词解释:

    1.天地仪:一种仪器,状若长方体,其上以特殊矿石打造出世界的地图及地形,其中,以天上星位和地下脉向所交点确定世界基点。全世界共七十五个基点,朝府现已成功设置十八个基点,可检测基点范围内的地动、天气。

    2.天经地纬:天经为天上星位对应点东西连接成线,共五条;地纬为地下脉向对应点南北连接成线,共十五条。

    3.千星图之夜:永星世界的天象奇观,这一天群星将要闪耀,遮盖月亮的光辉。

    4.千里信是石门七阵中的木阵,由三法中的辰法制作。材料是一种名为别石的奇特矿物,制成千里信后,其色乳白,其形条、圆状不等。输入内力激活其中阵法即可使用,作用是可实现远距离沟通,但造价极为昂贵。

    5.信匣:放置千里信的专用器具,多为长方体形状的布袋木盒。

    6.卫律:县及以上地方的治安队伍,其长官称卫律长,在县由县尉统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