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枪当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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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长老会之变

    第二天,四月初一晨,腾岐学院天都岛,听澜阁。

    碧原晴空端坐主位,背后的窗子半掩,一侧的铜质鹤形香炉升起袅袅青烟,身前摆放着一盘刚下至布局的棋盘。

    全身都笼罩在灰色斗篷里的圣会二长老身形消瘦,坐在对面,一颗白棋浮在面前,准备落下。

    “你们的棋下得不错。”碧原晴空赞道。

    “功亏一篑,惭愧,惭愧。”二长老轻声道,落子。

    “圣会大长老和花人天同归于尽,已是棋胜一着。”碧原晴空提子,落子。

    “院长说错了,当日天降阵法之中,只有花人天,没有长老会大长老。”二长老摇头落子。

    碧原晴空目光投向看不清面容的二长老,微微蹙眉。

    略微沉默后,她的视线又回到棋盘,落下一子:“船已离岸,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离开只有落水一途。”

    “十指断一,犹可握剑,”二长老声音低沉,一字一顿,“四角缺一,上不盛水。”

    二长老是今晨上岛的。

    那时正是夏日的第一缕阳光,天空有微微细雨,金黄的新辉里,雨水也泛着光,落在二长老的肩上。

    二长老遥遥行礼作揖,站在远处的碧原晴空看不清他的脸。

    “三人成众,双木为林,一字犹可为锋。”碧原晴空淡淡道,“此路不死不休,本就艰险,现在胆怯,徒惹人笑。”

    “大长老身死,寒燚落入你手,”二长老自斗篷下伸出干枯手臂捻起棋子,缓缓道,“我等还有胜机?”

    “斩断余下九指,不单是长老会夙愿,亦是吾此生所求,我们身处一舟之上,寒燚,”碧原晴空摇头道,“寒燚非吾愿。”

    “然而寒燚在天都岛上。”二长老轻落棋子。

    碧原晴空微微眯眼,缓缓道:“分崩离析的圣会,没有资格落子。”

    二长老轻笑道:“的确,圣会如今人人皆有异志,若使寒燚归之,圣会必然同室操戈,原因何在?”

    他竖起干枯手指:“盖因内阁、夕部、九部三者争权,三者相互制肘,确如院长所言,寒燚未至圣会,三者还可相安无事,然此非长久之计,圣会早晚生乱。而我长老会乃三者之外的变数,若您愿意出手”

    “啪!”墨玉棋子落在棋盘上,声音清脆,是碧原晴空落子。

    二长老收回手臂,灰色斗篷下的黑暗陷入沉默。

    碧原晴空提起一颗白子,回答二长老的只有两个字:“送客。”

    午时,赵明珠端着盛有饭菜的几案进入听澜阁,款款向前,手臂沉稳,几案上的碗碟箸勺纹丝不动。

    站在窗边的碧原晴空似乎出神很久了,待到赵明珠放下几案,她才转身颔首。

    “心情不好吗?”赵明珠摆好碗筷,望向碧原晴空。

    “今晨圣会长老会来过了,”碧原晴空坐下,轻叹一声,“不欢而散。”

    “看来长老会大长老死后,二长老压不住另外两位了啊。”赵明珠在自己的几案前坐下,很自然就联想到了年初死在天降阵法里的大长老。

    碧原晴空拿起汤勺在热腾腾的清汤里搅拌,微皱眉头,没有对赵明珠解释二长老想要掌控圣会的野心,而是轻声道:“要做最坏的打算,必须尽快让林珏修炼。”

    赵明珠微微一愣。

    “怎么,他不愿意修炼?”碧原晴空看向赵明珠。

    “那倒不是,”赵明珠放下筷子,道,“上次院长离开前为林珏讲了石门修炼之道,他很喜欢,后来还经常向我请教印灵和内武的修炼之道。”

    “你以为如何?”碧原晴空来了兴趣。

    “他对灵气一窍不通,三条道都走不了。”赵明珠摇头苦笑。

    “这是自然,”碧原晴空轻笑,“若是修炼法子还与凡人无差,那寒燚到底与凡人有何区别?林珏修炼,不必去管,每日多给他留些时间便是。”

    “林珏现在是一日比一日懒了,”赵明珠笑道,“用膳前我看过,今日可还没起呢。”

    “昨日玩耍了一整天,太过疲惫,让他多休息一会儿,用膳吧。”碧原晴空拿起筷子。

    用膳无话,膳毕,两人各自净手漱口,收拾几案。赵明珠起身要退时,碧原晴空忽然叫住了她,抬手自书架上招来一本书,一页一页翻开。

    “院长大人?”赵嬷嬷看见了那本书,眼里顿时充满疑惑。

    这本书与常见的书本并无异样,只是上面没有名字,但赵明珠知道这本书意味着什么。

    碧原晴空一边翻找一边道:“既然是最坏的打算,那除去林珏要尽快修炼之外,你也要早些回去了。吾本准备让你年末启程,现在想来有些考虑不周,过年嘛,亲人相聚,还是要早些回去……在这里。”

    碧原晴空轻轻拂去书页上的浮尘,提笔在金钩银画的“赵明珠”三个字后划了一个圈,然后沿边整齐撕下,递给神色愕然的赵明珠。

    上面写有“申夏泰君山东之四百年世家赵家大小姐,赵明珠”。

    赵明珠低头不受。

    “封山令的期限要到了,”碧原晴空看向赵明珠,“很多老朋友都要出山,想来有几位的脾气不是很好,前些日子古云引来的含元宗弟子你也见到了。你留下,里外不是人。”

    赵明珠还是低头。

    无奈,碧原晴空又道:“泰君山东赵家在哪,不是隐秘。山上人做事,向来不拘世间法,你回去也有个照应。”

    赵明珠深吸口气,上前双手接过书页。

    碧原晴空起身,走到赵明珠身旁拍了拍她的肩膀,温柔道:“回吧,泰君山的秋景,你已有二十年未曾见过了。”

    赵明珠忽然抬起头,这位年过甲子的老人,眼里有晶莹闪烁。

    碧原晴空摸她的头,微笑道:“多大的人了,还要哭哭啼啼啊?”

    赵明珠用力摇头,不小心甩出几滴眼泪。

    碧原晴空轻轻一笑,白皙手掌轻拍赵明珠肩膀,于是后者缓缓漂出了听澜阁。待赵明珠稳住身形,已是在阁外,听澜阁的大门缓缓合上,于是她站好,拭去眼泪,对着听澜阁里的碧原晴空,工工整整地行了一礼。

    此去,路途遥远,再难相见。

    此别,因果尽消,不会再见。

    碧原晴空负手于阁中,静静注视着桌上的书,这时有风涌入房间,翻动着桌上那本写满了名字的书。

    “手伸直,腿蹲好,蹲好!别晃!”

    “啪!”

    “哎呦!”

    午后的惬意阳光里,御花园的空气都是芬芳的。

    碧原晴空慵懒地躺在亭里的小檀木制的摇椅里,手边石桌上的盘子里是还挂有颗颗水珠的新鲜水果。

    在亭子前方不远处,原用来跳舞的台子上,林珏苦兮兮扎着马步,素宣鱼在旁努力板着俏脸,手里握着木棍指导。才开始没多久,林珏就已经挨了不少打。

    “素姐姐,打人是不对的。”林珏小声抗议。

    “我这可不叫打人,”素宣鱼木棍在玉手里轻拍,绕着林珏缓缓踱步,“这叫修炼。”

    “修炼不都是盘坐运动功法吗?谁会扎马步啊!”

    “哎呀,功法修炼是修炼内力,咱们这是修炼体魄,要有个好身体才能好好修炼嘛。欸,蹲好蹲好,再乱动我又要打了哦!”素宣鱼扬起木棍作势欲打。

    “别别别!”林珏悲呼,连忙强忍酸痛改变姿势。

    亭子里的碧原晴空笑眯了眼,哼着惬意的小曲儿。

    一刻时过后,素宣鱼总算开恩,挥挥手,示意已经满头大汗双腿打颤的林珏休息,如蒙大赦的林珏赶忙揉着腿肚席地而坐。

    只是歇息片刻,素宣鱼又催促起来,从一旁的武器架子上选了一根有林珏手腕粗细长约一丈的竹竿,在林珏绝望的注视中,让他双手横握平举于面前。

    大概是双手握住竹竿中端、上臂与躯体呈九十度、前臂与上臂呈九十度的样子。

    “两边手腕别过肩膀,举好,举稳。”素宣鱼兴冲冲上前帮助林珏调整手臂,叮嘱道,“呼吸,和扎马步时一样,保持呼吸,不要过急过快。”

    “素姐姐,我咋感觉你在幸灾乐祸呢?”

    素宣鱼美目一瞪:“胡说,我明明很严肃。”

    接下来的时间,林珏在树上鸟儿的叽叽喳喳里,在素宣鱼“温柔”的指导中,度过了充实而又美好的一个下午。

    黄昏,用过晚膳,锻炼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林珏颤颤巍巍地扶着墙,一步一步挪回了静安殿。刚洗漱完毕,碧原晴空就又来了,旁边的素宣鱼怀里还抱着一大堆书。

    见头发湿漉漉的林珏眼里满是震惊,素宣鱼忍不住抿嘴一笑,不过当她转眸望向碧原晴空,眼底也是划过一抹不解。

    “晨来读书夜挑灯,不分时候,”碧原晴空指了指素宣鱼怀里书籍,道,“这些都是你要学习的,每日都要诵读,不可懈怠。”

    “青春年少一晃过,一刻不误。”待素宣鱼放好书籍竹简,碧原晴空继续道:“明日始,寅起修炼卯读书,午过练功酉研墨,每日皆如此,方不坠青云之志。”

    林珏咽下一口唾沫,扶着桌子缓缓坐下。

    碧原晴空看看林珏,又看看桌上堆满的书,正色道:“古人常说,读万卷书,是学君子法度;行万里路,是观天下黎民。你生来非凡,更应如此。”

    “院长,道理我都懂,我也愿意学习,只是……好突然啊。”林珏有些纠结地拿过一本书翻开,视线扫过,轻声道,“昨日还是春本社,玩得十足开心,怎么今天就要直接辛苦读书了?我这心里没准备呀。”

    “世事往往就是在突然之间变化。”碧原晴空忽认真看着林珏,让后者脸色都有些不自然,“天下没有免费之物,吾看重你,是因为你有被看重的价值。然而如今的你,达不到吾的要求,你必须要修炼,修炼到足够强大,达到吾的期望为止。”

    林珏微微低头,心里有些难受。

    碧原晴空转身离开房间,最后道:“以后白日里尚有人管教,但夜里就没人在你身旁了,自己要好生读书,不要浪费大好时光。”

    林珏一怔,望着碧原晴空和素宣鱼离开。

    “没人在旁……果然啊。”烛火摇曳的房间里,林珏苦笑一声,低头看着自己双手,“就是说,我以往读书,甚至修炼《燚功》时,身旁皆有人啊。”

    碧原晴空这下是明着说了,我知道你有事瞒我,但我并不想理会,我只要你修炼到我满意就可。

    昨日春本社的美好记忆涌上心头,都在这一声苦笑里化为苦闷。

    我终归是寒燚啊,天下皆与我有求。院长啊院长,您又想让我,做些什么呢?

    静安殿外的石板路上,清澈水洼里的清冷月光被枝叶分割,荡不起一丝波澜。

    少顷有裙摆带起香风,月光泛起细微褶皱。

    “老师,您今日……”

    碧原晴空和素宣鱼一前一后安静行了片刻,素宣鱼终于是忍不住轻声询问。

    “操之过急?”碧原晴空并不看她,自顾自地往前走。

    “学生愚钝,确有此感。”素宣鱼颔首,明眸疑惑。

    “今晨,圣会长老会上岛,”碧原晴空淡淡道,“天都岛与长老会间,已生龌龊。”

    “老师,长老会此事,内阁并不知晓!”

    “吾没有怪罪你们,因为不仅如此,他们还觊觎着圣会权柄。”

    “长老会安敢如此!”

    素宣鱼眼底登时翻起惊涛骇浪,长老会是圣会寿命最长久的部门,对圣会可谓知根知底,若是长老会背叛,那无异将是圣会的灭顶之灾!

    “少安勿躁。”碧原晴空在一朵鲜艳层叠的娇嫩茶花前停下,细腻白皙不似老人的玉指轻轻拨弄橙黄的花蕊,颤巍巍。

    “长老会想要的,是一个足以抗衡天下的圣会。以当下看,他们不会主动去毁灭圣会。”碧原晴空收手敛袖,鞋子轻轻踩在平整石板道上,继续往前走。

    “而你,你此次用传送阵法上天都岛,如此急切,想来是知道了圣会之内的隐患。吾昨日不与你谈及,可知是何原因?”

    “学生愚钝,私以为,老师已成竹在胸,良策在握。”素宣鱼视线从娇嫩茶花上收回,莲步轻移,跟上碧原晴空。

    “呵呵,”碧原晴空轻笑一声,道,“哪有什么帷幄之中定谋天下。吾对圣会知之甚少,就如寻医问诊之事,只能察其面色知病入膏肓,而不能定病因于肺腑脾脏。昨日不说,是不想惹出你心中苦虑,扰了春本社大好日子。”

    “……”

    素宣鱼不由停住,眼神错愕,檀口轻启,欲言又止,不知该如何言对。

    碧原晴空忽的停步侧身,温柔注视素宣鱼。

    素宣鱼微微一愣,然后敛袖快步跟上,与碧原晴空并排。

    绿树红墙之间,月影斑驳,石板里积水熠熠生辉,碧原晴空继续往前走,嗓音温和:“人此一生,大抵是少年快乐青年懵懂,中年苦闷而晚年悲切。你这孩子,说来是堂堂圣会内阁首席掌司,实际只是一个以双十之龄入主内阁不过两年的女孩罢了,如今你俗事纷繁,甚至比吾更难思虑自身。这怎可以?”

    素宣鱼忽的鼻子微酸,红唇紧紧抿着,眼眶有晶莹涌动。

    “我叔父独领夕部,为内阁忌惮,不能参与要务,有心无力;父亲一心为圣会,结果积劳而逝。父亲只有我一个女儿,素家只有我这一个直系后人。我如何不敢尽心竭力?可是……老师,我真的好累啊。”素宣鱼声音哽咽,长长的睫毛上沾着几滴晶莹泪珠。

    双十年华女儿如花,这样美好的年纪,本应迎着阳光尽情绽放,谁会想和一群城府深沉之辈整日勾心斗角呢?如果可以,素宣鱼又何尝不想无忧无虑蹁跹花丛?只可惜身不由己,她既然生在圣会素家,自然要担起重任。

    碧原晴空用温热手掌牵起素宣鱼的微凉小手,温暖着这个二十二岁的女孩,声音和蔼:“昨日快乐吗?”

    素宣鱼手一背,抹去眼角晶莹,俏脸上浮起柔柔的笑容:“很开心。”

    碧原晴空微笑颔首,轻轻拍拍素宣鱼的小手,道:“快乐就好,快乐就好。”

    夏夜皓月当空,微风浮动树梢,两人轻声说话,并肩走出红墙绿树,来到耀紫城御花园里。

    树下桌上摆有灯盏,夜色虽不昏暗,但也不明亮,于是素宣鱼拿出火折子点亮,烛光晕晕。

    “年初吾与长老会之合盟,已是不作数了,”碧原晴空坐下,轻声道,“与圣会呢,则是还有林珏这一纽带在,圣会还算是一个盟友。你这次如此着急,是知道些什么了?”

    “上月内阁朝会上,轩轲彤责问文之行,险些惹起郇茨动手。”

    “呵呵,圣会之中,以夕部最强,今林珏又通过你和长老会谋划落入吾手,内阁自然以为是吾和夕部合谋,他们当然会恼怒文之行当时不阻止。”

    “关键此次朝会后,夕部发现会中有人向外传递消息,”素宣鱼神情严肃,道,“泄露内容是何,会内主使者是谁,接收消息者是谁,一概不知,烦请老师出手彻查。”

    碧原晴空没有点头,只是平静道:“若是今日未出长老会这事,吾还可以出手。而眼下再去出手,只会徒惹祸端。”

    素宣鱼闻言,只是沉默不语。

    “照年初谋划,吾本欲使林珏明年才离开天都岛,归你圣会。”碧原晴空起身,道,“今日长老会却打了吾一个措手不及,一切必须加速。”

    “老师……”素宣鱼跟着起身,眉头轻蹙。

    “好了,今夜好好休息,明日你便赶回圣会,向你叔父言明吾之心意。”碧原晴空不再多说,最后揉揉素宣鱼的脑袋,紧了紧衣裳,率先迈步离去。素宣鱼欲言又止,最终轻叹一声,紧随离开。

    此时劝学阁外,灯火稀疏。

    即便入夜,准尼•贝思也照例瘫在椅上,睡眼惺忪,打着似乎永远都打不完的瞌睡。

    背着包袱的赵明珠从阁里出来。

    “你给她做二十年的丫鬟,就换了一个全身而退?”

    贝思的声音悠悠响起,赵明珠平静关上门,转身看向闭着眼冷笑的贝思。

    贝思讥讽:“就连弹曲儿的奴婢讨好了主顾都能有几个赏钱,赵大小姐,你不觉得自己这个丫鬟太廉价了吗?”

    “你做了二十年的狗,闻什么都是臭的。”赵明珠淡淡道。

    “呵呵!”贝思冷笑,“不说鼻子耳朵,我这狗当的,可是天下独一份儿!”

    “但你还是和天下所有惹人生厌的狗一样,只会在半夜狂吠,扰人清梦。”赵明珠顿了顿,靠近贝思,俯下身子,声音轻柔,

    “这样的狗,会被打死的。”

    贝思猛一拍椅,连人带椅横移出去几丈远。

    赵明珠站好,对着脸色阴沉的贝思微笑:“我至少还讨了个全身而退,你呢?上半辈子练武,下半辈子当狗。”

    贝思冷笑:“全身而退?老子放屁!碧原晴空这个贱人会让你全身而退?!赵明珠!我等着你回来送死的那一天!”

    赵明珠紧了紧肩上包裹,不想再和贝思争论。天色将明,她还要去城外客栈排队搭寻呢,也不知道春本社时节,还有几辆车跑。

    不过刚走到离劝学阁稍远的地方,赵明珠便借着月光回头看向正起身挪椅子的贝思,大声道:“你等不到那一天了!贝思。”

    她瞧见贝思疑惑转身看来,从怀里掏出一页写着她名字的书页,在夜风里扬了扬,大笑道:“我和院长大人两清了!”

    贝思顿时呆若木鸡。

    “不!”怒吼声中,贝思脚下石砖瞬间炸裂!他怒目圆睁,眼眶欲裂,身上拳意磅礴!猛然握拳,青筋如游龙暴起,身形拔地而起直奔赵明珠!然而当他身形腾至一二丈高时,却直接被劝学阁中悍然发动的阵法狠狠拍回地面,轰然砸出一个大坑,尘土纷纷。

    赵明珠望向贝思的目光充满怜悯,转身继续赶路。

    只留下身后瘆人的怒吼。

    静安殿里,一灯如豆,寂静无声。林珏轻轻挑起铜制仕女灯盏上的灯捻,让逐渐昏暗的房间稍微明亮了些。

    垂眼扫过珍贵古籍上的文字,这一段今夜已看了多久,却不知怎么,看不进去。

    有些乏了,林珏合上书,有些出神地望着窗外明月,似乎想起在昨夜岐峨山巅的缘木亭,他和碧原晴空她们一起,看见无数美丽花灯从大地上飘飘摇摇直上云霄,汇聚灯海。

    其中有一滴海水,是属于他的。

    那温馨快乐的一夜,第一次照亮了少年的眼眸。

    只是春本社的美好,黄粱一梦般。

    初夏的夜里,精致温暖的房间里,林珏独自坐在堆积典籍的桌前,沉默仰望皓月,眸子倒映月光。

    看了许久,少年忽然洒然一笑,投笔起身,绕过屏风坐到榻上,却不是睡觉,而是盘膝坐着。

    林珏脸色平静,缓缓闭目,水晶血滴飘出胸口,鲜红血线环绕身周勾勒图案,忽明忽暗。

    是了,我还可以修炼。

    那就让我修炼到,能够对你们所有人说不的程度吧,碧原晴空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