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月添青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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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老白

    我是齐青晖,一个热爱军训的大一新生。

    不知何时起,我对当兵起了念头。小学的那次阅兵仪式?初中的军训?抑或是各式纪录片、抗战剧?已记不真切。但那个念头如滚雪球越滚越大,高考后的一天,我无意间看到一则征兵公告,第一次同父母提了当兵的事。

    “不许去!”我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

    我淡然说道:“随便说说,没说非要去。”

    我的确向往军队的生活,但当兵艰苦,我没有勇气一意孤行。于是,军训成了我离当兵最近的一次机会。

    那次会议过后适应了一天,就到了军训的日子。军训方阵男女分开,按专业或学院划分。我们的方阵很大,大概一百多人出头,设三个班长,每排一个小队长。

    我们教官是个晒不黑的,甚至在阳光下会白得发光。我们听别的教官都喊他小白,于是也擅自主张管他叫老白。老白看似文弱,实则极其严格,他来的第一天便问:“有没有想当班长的,我需要三名班长!”

    一时间,无人应答。

    “这么大一个方阵,都没人想当班长吗?”

    我犹豫之中还是举起了手。

    “很好,你叫什么名字?”他问我。

    “齐青晖。”

    他点点头,朝我投来赞许的目光。一瞬间,我的身体中仿佛有热烈的血流在奔腾,我极力克制自己才没有笑出来。

    另两个班长是别班的同学,老白要我们三人负责点名和纪律,并协调小队长帮助其他同学纠正动作。我也不负众望,每次都被老白揪出来示范动作。

    “你动作怎么那么标准?真的有点我们当兵的样子。”有次休息时老白问我。

    “在家练的,其实我也想当兵,但不敢。”

    老白笑道:“当兵确实要慎重考虑,况且你还在这么好的学校。”

    “那你喜欢当兵吗?”我也问他。

    “怎么不喜欢呢?可能男人多多少少都有点羡慕那种感觉,觉得拿着枪很刺激,近身搏斗很酷。”他又摇了摇头,“累也是真的累,刚去的那阵子,我都怀疑人生了。不过熬过来,也就习惯了。”

    骆驼凑过来,打趣他:“老白,你们会不会忙到没空谈恋爱啊?”

    老白失笑,敲了敲他的脑袋:“你这里装的都是什么?”

    “不敢正面回答,有情况!”骆驼一脸坏笑。

    我忙帮老白解围,反问骆驼:“你不是说女人只会阻挡我们的脚步?会不会有人是口是心非,现在正想惹喜欢的女生注意。”

    骆驼顿时磕磕巴巴了起来:“你胡,胡说什么,怎么可能?这才刚开学。”

    这下便证实了我的猜测。骆驼从前天的会议起就有些不对劲,来报道路上遇见的女生和她舍友进门后,骆驼一直盯着她们。来操场的第一件事总是东张西望,训练的时候也老是乱看,不知道在找什么,甚至连现在也是朝着右侧坐,明明是在和老白聊天,眼神却略过我朝后方看去。

    周围男生渐渐变得聒噪,你一言我一语地逼问着老白。

    我假装漫不经心地朝右后方看去,一眼便看见那个女生,她正笑着听教官讲话,还时不时同身边的伙伴谈笑几句。突然,她们那个方阵的人齐齐向我们看来,我被吓到,赶忙扭回头。

    下一秒,只听她们教官喊道:“小白,你过来给他们看看你用弹壳做的爱心。”

    老白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忙逃脱这群男生的围剿,朝她们方阵走去:“你怎么这也往外说?”

    我心神未定地低下头,耳边叽叽喳喳,却听不清楚。直到身边的骆驼突然起身,也朝那边走去,手搭在老白肩膀上:“教官,给我们看看你老婆。”

    老婆?什么老婆?老白结婚了?我如梦初醒一般,迷茫地看着周围。

    老白突然变了脸:“平时对你们太好了是不是,全体起立!齐步走!”

    这时骆驼终于安分了,蔫蔫地走回来:“老白不守武德。”

    陆又承嘲笑他:“就你嘴欠。”

    我们朝操场正中央走去,阳光到了最毒辣的时候,我却来了劲。老白让我发号施令带他们训练,自己则抱臂在一旁看着。我学老白平日里的样子,自豪地看他们在我的命令下认真地变换着动作,一时间我真以为自己成了一名军官,下面是我的一支小军队。

    “接下去小队长各自带队练习,解散!”

    “等一下。”老白叫住我,“一队一队踢正步踢给我看,踢不好的人单独再练一遍。”

    下面的人叫苦不迭,没达到老白标准的人十有八九。

    “都到大学了,连个正步都踢不好。现在每队我指定一个人负责整队,今天训练结束前还是踢不好的人,明天到主席台上踢给全校看。”

    大家好不容易撑到快五点,到了验收成果,还是有一些人不行,其中就包括骆驼。

    “还给我同手同脚。”老白被骆驼气笑了,指着他,一副无奈的样子。

    骆驼赶紧拉过我,说道:“老白,你就别为难我了,这几天,让我们的好班长教我,我指定能在会操前学会。”

    “青晖,帮我盯着点他。”

    我笑了笑:“没问题。”

    “今天训练就到这里,明天我们还在操场训练,就在同一位置,听到了吗?”

    同学们激动地喊:“听到了!”

    “好,解散!”

    正准备走,万雪不知道从哪里跑来,把一大袋东西塞到我手里,笑嘻嘻地说:“训练辛苦了吧,这些都给你了,你和同学们分一下。”

    我一怔,当即还回去,但当众拒绝女生的好意,会让她下不来台。于是我又接过来,从那一袋中挑出四根冰棒,剩下的再塞回给她。

    我举起那四根冰棒,朝她摇了摇:“这些足够了,谢谢学姐,下次连带着开学那天一起请你吃顿饭,到时候叫上杨唯哥。”

    她害羞地笑了笑,说:“好。”

    身边已围得水泄不通,起哄声不迭。我也没搭理,自顾自地将冰棒分给舍友。

    “那我先去吃饭了。”万雪向食堂的方向指了指。

    “嗯,学姐再见。”我也笑道。

    人群终于散开,像一颗含苞的花骨朵绽放开来。每个人都嬉皮笑脸的,我心里却有些不舒服。

    骆驼搭上我的肩膀,油腻地挑挑眉:“从实招来,这是哪位学姐啊?”他把尾音拖得老长,我不禁攥起拳头,朝他胸口捶了两拳。

    回去路上,万雪还没走远,只见她小跑到一个女生后面拍了一下。那女生迟钝地扭过头,我才发现竟又是报道路上遇见的那个人!万雪居然认识她。我对这一个个巧合的接踵而至有些说不上来的滋味,一时语塞。

    “说话啊,看什么看得那么入迷?”骆驼用力拍我手臂,似是故意报仇。

    我啧了一下,拍开他的手:“别闹。”

    此时,万雪和她就这样停住了脚,开始打闹。我无奈地盯着她们,盼着她们快点往前走。但她们不仅没走,反而都看向我这个方向。

    我浑身不适,立刻撇开眼,装作一直在和陆又承交谈:“你想不想进杨唯哥的体育部?”

    陆又承笑道:“你想吗?那你的学姐怎么办?”他说话间,还微微扬起下巴示意我前方的万雪。一瞬间,掐死他的冲动都有。

    那个女生很快就拉着万雪走了,无奈她们走得实在太慢,我们一下便走到前头。

    经过她们时,只听到那个女生说了句:“这么多,你这是去批发啦?”我没忍住,“呲”地轻笑出来。

    “你笑什么?”陆又承疑惑道。

    大熊也开始揶揄我:“看到学姐乐的呗。”

    “欠揍。”我走到大熊身边,用力捏他脖子摇晃了两下。

    “救命啊,救命啊。”大熊缩起脖子求饶,可我才一放开,他又说,“晖哥怎么这么暴力?小心学姐被你吓跑了。”

    “你还敢说。”我又上手制服他,他依旧乱喊乱叫。

    之后的训练,老白只要到了休息时间,就同我们几个闲聊。他说自己有个妹妹,妹妹学习很好,但家里缺钱,他高中一毕业就去当兵,补贴家用。他笑着挠头,说自己不爱读书,所以在别的方面受点累没事,不能苦了妹妹。骆驼又挤眉弄眼问他妹妹漂不漂亮。老白呵斥他,再漂亮也和你没关系。

    明明是那么普通又酸涩的故事,老白却笑得很开心,他坚定的眼神中透露着一个哥哥的成熟,澄净而又明亮。

    临别那天,老白和我们一一拥抱,尤其对我,他是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好好学习,以后有空去找他,他带我去队里看看。

    我都答应下来。

    空中的飞机不合时宜地轰鸣而过,我抬起头,见它拖着一长条云柱飞向天空的另一端,不多时,便没入天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