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卿自是运筹帷幄，成败了然于胸，庞太师却是被逼得阵脚大乱。

    “太师，太师，不好了！”

    庞太师正在花厅踱步，却听得庞飞急急来报，“太师，那老太婆不见了！”庞太师闻言大惊失色，“什么？她一个病得快死的老太婆难倒长了翅膀不成？”说着转身指着庞飞怒嗔：“你是干什么吃的？连一个老太婆都看不住！”

    庞飞被骂得一头雾水，可是他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没的，今晨他前往关押地一切都安然，直到打开门才发现人早已不见了踪影，而四周没有留下丝毫的痕迹。

    庞太师斜眼看着庞飞，冷冷地开口说道：“襄阳王爷已经回信，要我大事化小，哼，庞飞，你倒是说说看怎么个大事化小啊，嗯？”

    庞飞瘫坐在地，大事化小？不就是让自己顶罪么？直到这一刻，庞飞才算看明白，他掏心掏肝为庞太师办事，如今看来不过是火中取栗，自己是工厂总管，牛角湾的事情都是自己一手操办的，而驿站的四人和“鬼面凶神”都是死在自己的手上，庞太师并未经手，公堂之上只要庞太师反水，自己便死无葬身之地了……

    扬州露落园。

    “展公子请留步，阁主有令不准您出园，还望公子恕罪，莫要难为小人。”正在考虑要不要出门的展昭闻言无奈地笑笑，只好转身朝园中迈步。只说展昭那日听了颜卿的话也觉得自己有涉案嫌疑，恐误入圈套，也便乖乖待在园中。开始的几日，展昭清晨于园中练功，午后在房中读书写字，倒也清闲，可是一连五日京城都没有消息传来，他便有些沉不住气了，昨天夜里本想趁着月色昏暗出府一探究竟，不想刚刚来到高墙之下就被逮住了，又被人恭恭敬敬地请了回去……方才拦下展昭的守卫暗自吁了一口气，扶着腰刀站定，却发现耳畔传来一阵“哒哒”的马蹄声，才转过身抬起头便见巷子转角处一人白衣胜雪骑着一匹红鬃马而来，另有两人骑着马紧随其后，行至门前，那人腕上用力勒紧缰绳，随即翻身下马，顺手将缰绳扔给门口的守卫，这白衣人不是颜卿是谁？而随他而来的两人正是开封府的王朝马汉。

    “阁主，您可回来了。”

    后者点点头迈步进园。颜卿来到展昭房前，从半开着的窗户中可以看到展昭端坐在桌前，眼睛专注地看着手中的书卷，他睫毛纤长，因窗外一缕阳光的照射在眼下勾勒出一小片阴影。可能是察觉有人到来，他轻轻抬头，见是颜卿，微微一愣，随即抿了抿唇，眼里一片笑意。

    “敢问阁主，可是包大人无恙了？”

    颜卿嘟着嘴玩笑般地点点头，随即秀眉一挑，“那，亲我一口我就告诉你！”听得此言，展昭原本笑着的脸一下子僵了下来，他抿抿唇侧过头去，俊脸微红，一向健谈的他现如今竟连话都说得不利索了，“阁主，我，这……展某没有龙阳之好，还请，阁主自重！”

    颜卿闻言抿着唇憋了半晌，才打开手中纸扇朗笑出声，随即推门而入，“展兄真君子也。”展昭连忙起身，迎上前来，却见颜卿将身子一偏，王朝马汉映入眼来。

    “展大人！”

    “王朝马汉？你们……”

    “展大人，案子已经明了，我等二人特奉命请大人回京，当堂作证。”

    展昭转过身，如碧波伴清澈的眼神看向颜卿，那嵌着浅浅酒窝的笑容清爽而温暖，只这一眼，便胜过了三月春风。

    三日之期转眼即到，刑部大堂之上，丁尚书端坐案前，王延龄和庞吉立于公堂右侧，赵祯坐在右侧，随着丁尚书一声惊堂木拍下，一干人等被压上堂来。

    “包拯，一审之时你拒不认罪，如今已过三日，你可愿认罪？”

    包拯还是一贯的刚毅，正声言道：“丁大人，包拯说过，自问一生行事，无愧于君民。”“好，传证人王六。”

    不多时，王六进堂，朝着丁尚书徐徐败下，“小的王六，参见大人。”

    “嗯，王六，那日你在堂上的供词可还有纰漏？”王六看了看包拯，说道：“禀大人，小人前番在堂上所言无一属实，全都是被庞总管逼的。”

    “哦？那庞飞如何逼你啊？”

    “回大人，庞飞关押了小人的母亲，逼小人陷害包大人。”

    丁尚书微微蹙起眉，看了一眼庞太师，后者面色不改，还是一贯的桀骜。

    “王六，你且将你所知尽数道来。”

    “回大人的话，小的是牛角湾的人，连同村中的四人在庞太师府上做工，去年秋收时节庞总管找到我们五人，说是要在牛角湾地下建一个工厂，因为我们五人是牛角湾的人，对那儿的地势较为熟悉，所以升任我等为总监，负责工厂的督造。待工厂建成之后，庞总管又到附近抓来了许多壮丁帮着工厂运货，每天都是深夜进林到了天明才得回家。”

    “你所说的四人何在？”

    “回大人，那四人均已被庞总管所杀，只因小人在牛角湾林中被打探消息的展大人一掌劈晕才幸免一死。”

    “如此说来，那刑部的几具尸首就是你所说的四人了？”

    王六重重地点点头，“正是。”丁尚书听到此处怒火中烧，狠狠拍下惊堂木，“传庞飞上堂！”片刻后两个衙役带着庞飞上堂来。

    “庞飞，你私造工厂制逍遥散，并且一连杀害了四条人命，你可认罪？”

    庞飞不说话，只是忿忿看着庞太师，就在此时，颜卿一行人来了，王朝马汉拿着竹篓走上公堂，“启禀大人，这是我等在驿站发现的物证。”

    “这是何物？”

    “过山风。”丁尚书思索片刻，叫过刑案师爷，“那四人可是中蛇毒而死？”师爷拿过验尸时所记下的资料，递给丁尚书，“大人，经学生和公孙先生几番查验，这四人却是死于过山风之毒。”丁尚书点点头坐正身子，“庞飞，这条过山风可是为你所有？”庞飞暗叹一口气，还不等他出口否认，薛飏的“父亲”便走上堂来，“草民薛麒，参见青天大老爷，禀大人，草民平日以贩卖草药为生，这条过山风是草民所患养，前些日子被这位总管出高价所买。”说着还不忘伸出手指指向庞飞，庞飞疑惑的看向薛飏，却换来薛飏轻蔑的冷笑。

    “庞飞，如今认证物证具在，你还有和话说？”

    “大人，这蛇……”庞飞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反驳，蛇虽然不是这老者所卖，但确实是自己所买，自己与薛飏的事情若是败露，那“鬼面凶神”的死不就又牵连到自己身上了，念即此，庞飞很不情愿地开口：“是，这蛇是我买的，那四人也是我杀的。”

    “你因何杀了那四人？”

    庞飞见搪塞不过去了，干脆便一五一十将事情都说了出来。

    丁尚书听到庞飞说起庞太师不觉皱起眉，碍于庞太师的身份地位，他思索再三拍下了惊堂木。“大胆庞飞，你胆敢诬陷太师，来啊，先杖二十！”

    一旁听审的赵祯终于说话了，“且慢，丁爱卿，关于地下工厂并无充分的人证物证，你焉知于太师无关？”丁尚书被赵祯几句话问得哑口无言，展昭见状即阔步走上公堂，撩袍对着赵祯跪下，“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展昭参见陛下。”

    “哦，展昭？”赵祯看着眼前的青年不自觉的笑了起来，“爱卿平身。”展昭应声站了起来，口称：“谢陛下。陛下，展昭便是人证，可证明庞总管所言地下工厂一事绝非信口雌黄，展昭曾至牛角湾查案，偶然间发现了藏在其地下三丈深的工厂，工厂却是制造逍遥散无疑，陛下请看，这便是物证。”说着眼神示意公孙策，公孙策会意，连忙将那日展昭带回的物体呈给赵祯，并说明其来历即用途。

    “展护卫虽可证明地下工厂是制造逍遥散的，但并不能证明此事与太师有关啊！”“陛下莫急，微臣还有人证物证。”

    “哦，谁？”

    “水利货郎中凌泽，凌大人。”

    赵祯给了丁尚书一个眼神，丁尚书即刻正襟危坐，手捏惊堂木，厉声道：“传凌泽。”

    凌泽上得堂来，先是拜了赵祯，而后才缓缓开口，“启禀陛下，此事，微臣，微臣……”就在此时，颜卿端着锦盒走了过来，“凌大人莫不是忘了这个？”颜卿将锦盒塞在凌泽手里，用极其细微的声音说道：“不想死就说实话。”凌泽愣愣看着颜卿，默默地咽了一口唾沫，而后连连应道：“呃，是是，来得匆忙，险些忘了。”

    “启禀陛下，只因泾阳黄河大水，督水监献计掘右堤泄水，而掘右堤就会毁了牛角湾的地下工厂，故而庞太师找到微臣，要微臣拟定掘左堤的治水方略，并许已臣厚礼作答。而后陛下下令掘左堤，可就在动工的前一夜，庞太师却又对微臣说，陛下突然又改主意了，要掘右堤，至于陛下所看到的送与杨御史的密函，是微臣伪造的，这便是庞太师赠与微臣的厚礼，蓝田花系玉。”说着将锦盒呈上，却还不忘向赵祯求情，而庞太师见事情败露，赶紧跪下，“陛下，陛下，老臣一时糊涂，现已知错，还请陛下恕罪啊！”

    赵祯听罢凌泽的话龙颜大怒，“庞吉，你位极人臣，又是国戚，居然做出这等事来，如今案子已然明了，朕绝不轻饶！”说罢示意丁尚书判案。

    只听得又一声惊堂木拍下，“庞飞连杀四人，暗制逍遥散，陷害朝廷命官，按大宋律令，判你斩立决。凌泽贪污受贿，陷害朝廷命官，判你脊杖三十，官降三级，罚俸一年。王六，念你知错能改，判你臀杖八十。庞……”

    赵祯接过话来，“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念你功在社稷，姑且免你死罪，贬为庶民，永世不得回朝。其余人等，无罪开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开封府门外。“阁主当真要走了？”

    看着眼前的红衣护卫，颜卿点点头，随即不满地嘟起嘴，“怎么老是叫我阁主，多生分啊。”展昭闻言嫣然一笑，随即改口，“颜兄，我送你。”

    “唉，不曾想我放的那场火竟帮了倒忙，险些让这案子更加……”未待颜卿说完，展昭便出言打断了他，“颜兄此言差矣，若不是颜兄的一场大火毁了那批逍遥散，不知道又要残害多少众生。此番能与颜兄相识，又得颜兄鼎力相助，展某不胜感激！”说着对着颜卿抱拳施礼，颜卿笑道：“展兄多礼了，颜某不过尽些绵薄之力罢了。”展昭笑着看向颜卿，突然他眉峰一紧，“哦，颜兄，那凌大人的毒……”后者笑得更欢了，话都快说不出来了，“哈哈哈，我哪里有什么苗疆尸毒，他吃的不过是颗糖罢了。”

    两人交谈间不觉竟来到了开封城城门口，颜卿看看天色，笑道：“展兄，再送可就到扬州城了，包大人许久不曾回府，如今开封府必是琐事繁多，又怎么少得了你这得力干将呢？”

    展昭点点头，轻声道：“那展某便不多送了，颜兄一路保重！”转身之际却又笑道：“颜兄的露落园是个好去处。”

    颜卿微微一愣，随即“唰”地打开纸扇，朗笑道：“□□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