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陈大导意动了
我能顽强地活着,活到现在,
就在于:相信未来,热爱生命
——食指《热爱生命》,1979年。
…………
梁晓声去编辑室取来了小说的稿纸,又顺手取了些空白的稿子和笔,装在袋子里,然后返回了招待所。
刚走到三楼,迎面走来一个头发花白、但是气质儒雅的老者。
“陈导。”梁晓声一看到来人立即微微一躬,侧身让开了路。
这个儒雅老者正是后来的大导演陈楷歌的父亲陈怀恺。
陈怀恺也是北影厂的大导演,不过拍得多数是戏曲片。
今年刚上映了一部戏曲片《铁弓缘》,无论是票房还是口啤都还不错。
陈怀恺其实很想独力拍一部剧情片,但是厂里的老领导却不敢冒这个风险,仍旧要求他拍戏曲片。
这会儿,他正在招待所里写新的戏曲本子。
陈怀恺笑着打招呼:“小梁啊,你这是去找谁?楼里有剧组入驻了?”
“啊,这倒不是。”梁晓声连忙解释起来:“是来了一个编剧,住在四楼改本子。”
儒雅老者随口问道:“什么样的本子?”
“是一篇小说。”梁晓声顺手掏出了打印好的稿纸,“去年发表在《燕京文艺》上的,您要看看吗?”
陈怀恺笑着点点头:“行,那就给我瞧两眼。”
梁晓声顺手把稿纸递了过去。
“殡棺?”
陈怀恺接过稿子,看了一眼小说名字,然后又看了一眼作者,“黄文彬?”
不是熟识的作者。
《殡棺》也就是几万字,以陈怀恺的阅读速度,很快就看完了。
“这本子有点意思啊!”
陈怀恺的眼睛不由得亮了起来,有些激动地问道:“是哪个导演看中了这本子?”
“是谢导。”梁晓声回答道。
陈怀恺脸上露出遗憾的神情,他有些恋恋不舍地看着手上的稿纸:“是铁骊啊,既然他看上了,那我就不好抢了。”
他跟谢铁骊是老搭档了,当然不能夺人所好。
梁晓声笑着说道:“其实这作者还给厂里递过三个本子,但是江主任没看上。”
“哦?”
陈怀恺立即来了兴致,冲梁晓声道:“那你快去把那三个稿子拿来我看看。”
梁晓声愣了一下,他没想到陈大导演会这么感兴趣。
“他住在哪个房间?”陈怀恺笑了笑,轻扬了一下手中的稿子,“我去把稿子递给他,你把那三个剧本找出来给我。”
梁晓声也没有扭捏,回答道:“他在404室,有劳陈导替我传稿子了。”
陈怀恺摆了摆手:“你快点去取剧本,我去404等你!”
“好咧。”梁晓声连忙答应,转身又跑回了文学部的编辑室。
陈怀恺则是拿着稿子,缓步走到了四楼,敲响了404的门。
门里,黄文彬正躺着,随即回答道:“门没关,梁老师你直接进来就行了。”
陈怀恺听着这声音,感觉很年轻,于是推门而入。
黄文彬扭头看向门口,正要说什么,结果发现门外走进来一个老头,连忙翻身坐了起来。
他不禁冲老头道歉:“不好意思,我刚才有点累了,所以……”
“没事。”陈怀恺并不介意,笑着摆了摆手:“年轻人嘛,随性一点,没什么不好。”
黄文彬可不敢真的随性,而是搬了把椅子给老头:“请问老先生您是?”
“哦。”
陈怀恺把手里的稿纸递给黄文彬,笑着说道:“我碰上小梁,看到他手里的稿纸,一时好奇就看了一下,顺便替他拿上来,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不介意。”
黄文彬看着这老头的脸,总感觉有点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这小说是你写的?”陈怀恺看到黄文彬如此年轻,有些不大确定。
“对,是我写的。”黄文彬点头承认。
陈怀恺问道:“你多大了?”
“19岁。”黄文彬回答。
“比我儿子都年轻很多。”陈怀恺不由得摇头笑了一下,然后冲黄文彬夸奖道:“你这小说写得很好,非常好,真是才华横溢,天赋惊人啊。难怪古人都说英雄出少年。”
“您老过誉了。”黄文彬连忙谦虚起来:“晚辈后生有些承受不起。”
陈怀恺越看黄文彬越觉得喜欢,笑着问道:“你还有别的作品没有?”
“啊?”黄文彬愣了一下,心里不免有些狐疑起来,难道这个老头是北影厂里的领导?
“啊,还没跟你自我介绍,有些失礼。”陈怀恺观察着黄文彬的表情,不由得说道:“我叫陈怀恺,是个导演,最近正缺好本子呢。你要是有差不多质量的小说,也可以给我看看嘛。”
“您是陈楷歌的父亲?”黄文彬听到他的自我介绍,脑海中自动浮现出来了陈楷歌的样子,难怪觉得眼熟。
陈怀恺有些意外:“你认识我儿子?”
黄文彬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跟楷歌是同班同学。”
“你是北电导演系的学生?”陈怀恺再度惊讶了。
因为1977年才恢复的高考,所以近几年的考生,普遍年纪都比较大,二十几岁甚至三十岁的大学新生并不少见。
就连他儿子陈楷歌也是二十六岁才考上的北电。
这年头,十七八岁就能考上大学的人也不是没有,但终归是少数。
更何况眼前这年轻人,19岁的年纪就写出了如此老道的小说,赞他一句天才并不为过!
“果然年少有为!”陈怀恺收敛起了眼中的讶色,“那你比我那不成器的儿子是厉害多了。”
黄文彬高情商地回答道:“楷歌在学校里也是风云人物,才华横溢,很多老师都认为他日后必成大导演。”
“他啊,哼。”陈怀恺当然清楚那些老师是在给他面子,所以才对他儿子这么捧着。
在他的眼中,
他那个儿子才华是有的,但是性格太轻浮,恃才傲物,自以为天下第一等。
没成功倒还好,可以保持谦逊。
一旦成功了,尾巴肯定得翘到天上去,到时候谁也不会放在眼里。
“陈导,文彬,你们都聊起来了。”
梁晓声适时跑了回来,手上拿着一大摞装订好的稿纸:“我没有打扰你们吧。”
“这就是他递到厂里的三个剧本?”陈怀恺的眼睛看向了那一大摞稿纸。
梁晓声把稿纸递过去:“对。”
陈怀恺接过稿纸,从上衣口袋里取出来老花镜,细细观看了起来。
他这一看就入神了。
黄文彬只得拉着梁晓声到门外说话:“梁老师,陈导这是……”
“你别担心,这是好事。”
梁晓声压低着声音,冲黄文彬解释道:“陈导连拍了好几个戏曲片,可能有点腻了,一直想拍部剧情片,只是厂里的老领导不敢担风险,加上他也没找到好本子,所以把这个想法就搁置了。”
“刚才他看了你那篇小说,一下子来了兴趣,听说你投了三个剧本,立即就让我拿来了。”
说着,梁晓声还冲黄文彬眨了眨眼睛:“要是陈导能看中你的剧本,说不定马上就能开拍,这对你难道不是好事?”
黄文彬当然希望自己的剧本能尽快拍成电影。
当时,他就是抱着这个想法,所以在抽中《少林寺》和《木棉袈裟》后,立即就投给了《人民文学》和《燕京文艺》,结果都没过。
后面又抽中了《让子弹飞》,他接着又投了出去,仍旧是石沉大海。
他只能把这三个剧本都投了北影厂旗下的《电影创作》。
如果这里仍旧不过,他会接着投给《大众电影》以及其他省份的杂志。
这招,还是穿越前他从余华那儿学来的。
过了一个多小时后。
屋里的陈怀恺看完了三个剧本,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编辑会不要了。
这三个本子完成度非常高,而且质量也是一等一的。
唯一让编辑顾虑的,其实是本子中表达的思想不符合当下的潮流。
当下的思潮,总共分为两个部分。
一个是反思,一个是改革。
前者主要表现为反思文学和伤痕文学,比如卢新华的《伤痕》、刘心武的《班主任》以及周克芹的《许茂和他的女儿们》等。
还有话剧《于无声处》,以及于导正在拍的电影《戴手铐的旅客》。
后者自然就是要反应滔滔改革大潮,比如蒋子龙的《乔厂长上任记》,后续还有更多的这方面作品。
黄文彬的这三个剧本,既跟反思无关,也不怎么“伤痕”,跟改革好像也关系不大。
但是,内容扎实,故事精彩纷呈,实在让他爱不释手。
《让子弹飞》讲得是土匪斗恶霸,但是内里又掺了很多令人不安的隐喻,其中不少内容陈怀恺都没看明白。
《木棉袈裟》倒是个十分简单的侠义故事,无非是反派夺宝,然后正派抢回来的框架。
《少林寺》这个本子,在陈怀恺看来是最平平无奇的,能讲的内容相对较少,除非像香港武打电影那样拍,不然没多少价值。
看着这三个本子,陈怀恺有些纠结起来。
难道自己还要接着拍戏曲片吗?
虽然他对戏曲确实爱到了骨子里,但是他拍得已经够多了。
只是,如果没有一个好剧本,上面的领导也不会同意他拍别的。
他又看了看这三个剧本,终于有了一个决定。
陈怀恺拿起其中一个剧本,缓缓起身,来到屋外找黄文彬:“这个本子,你能再改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