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州彭城，秋风扫落叶，满地近黄昏。入秋时分，天虽微寒，寒气却并未刺骨。

    文渊学堂内，老人坐在书桌前，似乎在为古籍做注解，身后一少女正在轻轻捶打其背部。“哈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看来不是君子好逑，而是淑女好逑了。心绪乱了？这才分别几天啊。”感受身后少女捶打在自己身上那明显与之前不一样的力道，老人放下了手中的笔，呵呵笑道。

    被老人这么一说，少女也是羞恼，“老师您可别乱说，不然我可不保证要不要再帮您活动活动筋骨了。”说着扬了扬自己的拳头。

    听到“活动筋骨”一话，老人也是急忙说道，“别别别，你这‘活动筋骨’我这老骨头可受不了几下，你也不怕直接把我捶死。”

    “嘿嘿，那倒不会，不过得让您知道我的厉害，以后不会再嘲笑我。”少女嬉笑，手却没有停下，不过倒不是其所说那种活动筋骨的力道。

    老人突然沉默，这倒让少女有些不知所措。过了一会儿，老人才沉沉地说道：“你先出去吧，我一个人想会儿。”少女没有接话，而是默默退了出去。

    老人回想起那天与那个少年的谈话，“我是薛羽衣的儿子，此番便是前往沧南城，至于目的，想必潘先生也是略有猜测，我就不多说了。”

    那个少年语气平淡，好似与老人在聊家常事，“不知先生如何看待自己的学生的所作所为？”

    是啊，怎么看待学生的所作所为？这彭城地界甚至豫州的学生还好，本本分分，有的为考取功名做准备，有的已经考取功名，有的落榜，但又如何，他潘良已经做到自己所能做的了。

    可那少年一句话就让自己理亏到说不出话来。“皇上呢？莫非先生教给皇上的不是王霸经略、治世之法，而是武道，甚至是‘居庙堂之高却不忧其民’这一类学问？若真如此，那今日我要问的问题也不必再问了。”

    自己又怎能回答，又如何有脸面回答。太子太师？真是个笑话，作为自己的学生，那个人并未做到“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虽说朝堂上有不少尸位素餐之人，但或许他才是大炎王朝最大的蛀虫，可又能如何，臣尊君令，不得不为。

    也正是失望透顶，自己才离开那乌烟瘴气的朝堂，本着从根本上解决这个王朝的问题，来到这较为平静的地方成为一个学堂的老师。

    大炎王朝虽然只有二十几年，相对于以往的皇朝就像一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一般。但这个王朝却没有年轻人那种朝气，反而从骨子里烂到了极致。

    最大的根源问题就是皇帝不作为，建武帝萧怀整日想着如何在武道上取得大成就，导致奸臣当道，党派林立，官官相护，整个大炎朝堂乌烟瘴气。大监赵贤把控朝政，有忠之士只能被迫害。

    薛羽衣，潘良这一些真正为民着想的官员，不是被迫害就是远离朝廷。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似乎我忘了自己当初的抱负了。”潘良翻开手里的书，拿出书里夹着的信。

    苦读百卷经史，不是为功名之资。“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应该是每个读书人最崇高的志向了，只是如今的读书人，寒窗苦读只为了求个一官半职，把历来读书人的志向忘却个一干二净。

    潘良看着手里的信，低声说道：“我隐居在此，就是个笑话。避世不出是佛家一贯的做法，却不是我儒家的作风，我也该出去看看这世道了。”

    随后对着屋外喊到：“小梦，进来吧，我有件事得麻烦你了。”

    程梦怡推门走进书房，感觉眼前的老师变了，样貌没变，穿着没变，但总觉得其身上有着说不出的变化。她不再跟从前那样嬉闹，而是恭敬地向潘良行礼。

    看着眼前的少女，潘良一脸慈祥，满是感慨，他来到豫州也有十余年了，少女陪伴他也快十年了。记得当初她还是个在路边向过往之人讨要一口吃的小丫头，如今已经亭亭玉立。而且程梦怡或许因早年不幸的遭遇，与他见到的所谓的大家闺秀不一样，这样反而更好，万一自己哪天突然离去，她也能活的很好。不过似乎托付给那个叫薛七的年轻人也不错？

    “老师？您发什么呆啊，叫我进来也不说话，是不是得了什么妄想症？”见到潘良看着自己不说话，程梦怡在他眼前挥了挥手。

    回过神来，潘良笑了笑，缓缓说道：“老了，老了，看着你就想到了很多，在想如果哪天我离去的话，你能不能过得好，又想将来你的夫婿会是怎样的人，会不会对你好。”

    程梦怡又羞又气，羞的是老师竟然在想她的人生大事，气的是老师说自己会离开。“老师不会离开的，我也不会嫁人，我要一辈子侍奉老师，我就老师一个亲人，这辈子哪都不去，就陪着您。”

    潘良抚弄着长须，哈哈笑到：“傻孩子，哪有姑娘家不嫁人的，而且我所说的离开不是你所想的离开，我还有事要去做呢。”

    看着潘良抚须大笑，程梦怡无奈说道：“好吧，不过您刚才叫我进来，说什么麻烦我的，是需要我做什么？”

    潘良收起笑容，正色道：“我刚才不是说要去做我要做的事吗，第一步得需要你帮忙。”随即潘良拿起从书里夹着的那封信，接着说到，“你帮我把这封信送到沧南，把它交给薛七，让他想办法送到皇上手里。之后你就跟着薛七留在沧南城，如果顺利的话，要不了多久我也会去往沧南城。”

    “谁要跟着那个无赖，长得平平无奇，还花言巧语哄骗小姑娘。”虽然嘴里骂骂咧咧，但可以看出程梦怡眼底的欣喜。

    潘良呵呵笑着，也不说话，程梦怡反而脸红了，丢下一句“那我走了，老师您保重”便仓惶“逃离”，只留下那收起笑容，满脸忧愁的潘良。

    这一日，有佳人前往沧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