辕宁和轩宏义听了亲兵的报告立刻赶往女王寝宫。榻边早就聚集了女王的子女和近臣。诺大的屋子此刻显得十分拥挤，不断传来低声的哽咽。

    生命法师的仗头石，泛着翠绿的光芒，生命之力不断注入女王体内，勉强抵消掉女王的生命流失。

    辕宁一把握住母亲伸出的手掌，转脸向生命法师王开复问道：“陛下的伤势怎么样了。”

    王开复一脸难色。

    辕宁喝道：“快说。”

    王开复只得凑近辕宁的耳朵，小声说到：“陛下伤势严峻，又到了临盆之期，以陛下现在的情况绝对承受不起分娩之苦。”

    辕宁脑筋飞转，“不是能剖宫取子吗？”

    王开复摇摇头，“剖宫之创，女王也承受不了。现在，女王陛下和她腹中胎儿，都需要巨量的生命维持，情况很复杂，而且那胎儿消耗的更多。若想保住女王性命，必须终止妊娠，化掉胎儿，导出体外。减小女王的身体负担后，再行救治。”

    面对保大保小的问题，辕宁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了。假如躺在榻上之人是自己，她会毫不犹豫选择自己的孩子。但她又万万不希自己的母亲也做如此选择。

    此时，母亲的手上传来一股坚毅之力。

    辕贞女王微睁双眼，目露慈祥，打量着屋中的每一个人，“我知道，你们想让我继续活下去。我又何尝不想呢。但哪一个母亲会为了自己活命而牺牲自己腹中的孩子呢？”

    话音一落，屋中已是哭声一片。没人有权让一个母亲牺牲自己的孩子，没人。

    顿了顿，辕贞缓缓地将辕宁的手向上举起，“从现在开始，辕宁就是新任龙城女王了，她一定会成为一个很优秀的女王，你们要好好辅佐她，咳咳，拥护她。像服从我一样服从她。我坚信她一定会做的比我好。一定会带领你们过上更好的生活。”

    见到女王的目光看向自己，作为长子的辕武立刻会意了母亲的意思，大声宣道：“众人向新王见礼。”

    于是众人在辕武的代领下，向辕宁行单膝跪地之礼：“臣XX，参见女王陛下！”

    辕宁只是不住地摇头，泪流不止，“不，不，母亲，我不要当什么女王，我只要母亲，只要母亲您好好地活着。”

    此刻，屋外，暴雨如柱而下。

    “你们都出去吧，我还有些话要和新王交代。再见了我的孩子们。”老女王的气息变得更弱了。

    王开复注意到，辕贞将全部的残力都注入到胎儿体内，肉体也在毒化龙血的腐蚀下开始分解。王开复知道，老女王这是不想留下自己老迈残损的尸骨。他无奈地终止了老女王的生命维持。至于那个胎儿，待女王的身体溶掉后，就会自然降生。

    众人尊从老女王的命令，退到庭院之中，但是没有人离开，他们只是默默地站在雨中，任暴雨浸透全身，更带走面颊的泪水。

    ，，，

    辕贞的目光最后落在辕宁身上，“傻孩子，你也快要当妈妈了，面对生死，你觉得一个母亲会怎样选择。”

    感受到母亲手上的力道在减弱，触感也变得愈发绵软。辕宁知道母亲的大限到了，于是哭道：“妈，有什么话你就说吧。我一定会对妹妹好的。您放心吧。”

    老女王的声音虚弱而哀婉，“我给你妹妹取名叫静，我就把她拜托给你了，我这伤势，势必会影响到她的先天条件，你就别让她受你小时候的苦了，让她快乐富足地过完平凡的一生就好。”

    “嗯，我记住了妈，您放心吧。”

    老女王又道：“对于你的妹妹，我是放心的。但对于咱们龙族的前途我感到由衷地悲观啊。”

    “您是在担心龙陨之事？”辕宁附和。

    “是啊，你看，龙陨的噩兆已经应验了，咳咳，我们赖以为依靠的龙威打击也失效了。我们失去了龙神的庇护，咳咳。我们还被一个邪神盯上了。你一定要小心再小心啊，我的女儿。”老女王的说话的气息已经有些不足了。

    “邪神？”辕宁对这个提法十分诧异。

    “嗯，就是邪神。我能感受到那如水银泻地般无孔不入的诡异气息。我深受重伤，昏迷不醒。就是那股诡异的能量将我唤醒。辅助我在最关键的时刻发动了镇脉毒血的毒性，助你击杀了拔都。我感受到我的灵魂处在一个虚无飘渺的空间里，在那里，可以真切地感受到周围的一切，却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很诡异的感觉。我同样感受到一个强大的存在，他是那片虚空的主宰。”老女王回光返照般地娓娓道来。

    辕宁知道那是母亲最后的气力，她不敢打断母亲，连附和一声也不敢。

    老女王继续说道：“可笑那邪神想让我哺育其幼身，开出的条件是保我母子平安。呵呵，虽然他帮助了我，但我是不可能与邪神做任何交易的，更不会受邪神的欺骗。我们家族的一切都属于龙神，我们要等待龙神归位，在那之前你一定要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啊我的女儿。”

    母亲的临终遗言信息量很大，但并不完整，做邪神的母亲？这是什么意思？但有一点可以确认，白天的战斗，是邪神帮了她们。辕宁脑海中闪现出这些念头，嘴上连连说到：“我都记住了妈，我都记住了。”以回应母亲最后的期许的目光。

    “再见了，我的孩子们，再见了，我的故国。”老女王的自溶术已经开始发挥明显作用。她欣慰地闭上了眼睛。然后，整个身体变得模糊，渐渐地雾化，变作一团升腾的墨绿。包括女王的衣服和身上的被子。

    ，，，

    最后床榻之上，只剩下一个赤裸的女婴。

    辕宁连忙脱下自己的衣衫，将那女婴包裹，抱起，然后稍微用力拍了一拍。一声清脆的啼哭打破悲夜的死寂。

    众人听声都赶进屋子。辕宁托起那个女婴，“奉先王遗命，封辕静为龙城公主。”

    众人向那女婴鞠躬行礼。

    ……

    ，，，

    雨势渐小，辕宁打发众人离开，自己腹中孩儿也不甘寂寞地一阵躁动。看来这个小家伙也迫不及待地想来到这个纷乱的世界了。

    大战过后，城内秩序不稳，轩宏义亲自巡城去了。龙渊阁只有辕宁的一小队亲兵守卫。

    趁着还能走动，辕宁来到庭院，让这斜风细雨排解自己心中的哀闷。

    突然一阵恍惚。辕宁觉得自己整个人变得飘忽起来，不用眼睛就能感知到周围的一切，虚幻和真实难以分辨。片刻，她能感知的一切便被一种殷红的诡异萦素。

    面前一个强大的存在显现出来。那种感受并不来自于视觉，而更像是来自于梦境。

    辕宁意识到自己被一股黑暗能力控制了，这应该是一种作用于灵魂的技能。只有极高等级的死灵法师，或者进修黑暗系的大魔才能做到。

    这难道就是母亲所说的邪神。面前那个强大的存在，在形象上看来，更像是一团灵体。

    倘若今天的战斗真的是这个邪神帮助自己，那么自己暂时就是安全的。想到这，辕宁开口说话了，“这位上神，可否告知名号？”

    那邪神也发出声来，“上神？一缕残识而已。”那声音极尽悲凉，却又极富压迫力。

    辕宁却变得更大胆起来，“既然上神不愿告知名号，我不问就是了，敢问上神找我有何贵干？”

    那灵体残识缓缓说到：“并非不愿告知，吾肉身新育并无神号，特来请求您的哺育，直到吾肉体成年，神格解禁。相应的，我会将你的修为拔擢至上君境作为回报。”

    说着，那团灵体裂开，中间赫然出现一个刚刚出生的男婴，“您能答应吗？”

    辕宁缓缓向前走去，慢慢伸开手臂将那男婴揽入怀中。小家伙并不哭泣，只是不断地向辕宁眨眼睛，那双眼睛，大而明亮。甚是惹人喜爱。

    辕宁本能的母爱之心油然而生，一边轻摇怀中的男婴一边问道：“今天是你帮了我们？”

    那灵体却有些不耐烦，“这残识所剩的时间不多了，你答不答应，给个明确的回复，吾没有时间跟你过多废话。”

    不知为何，辕宁实在喜欢那怀中的男婴，更何况她不似自己母亲那般迷信龙神，她从来都是个实用主义者。于是不加思索地答应下来，“好，我答应。”

    一个契约法阵应声出现在辕宁面前，残识灵体解释的道：“单向共生契约，男婴若亡，您会同死。反之不然。”

    辕宁想了想便伸手去签约，但就在辕宁的收触碰到签约位前的一刻，那契约却骤然消失了。

    辕宁一脸疑惑地望向残识灵体。

    “算了，生死有命，看吾造化了。”残识的声音略显颓废。

    辕宁婉尔一笑，“既然如此，上神可否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哦，说来也是你们命不该绝，吾现在只剩下这一丝虚空之力，游荡至此，恰好能助你母亲破此危局罢了。”

    “虚空？”辕宁一脸疑惑。

    “嗯，这个可能超过了你的理解范畴。简单来说，那是比灵魂位面更深刻的暗位面。”

    “哦，那你能救活我的母亲吗？上神。”辕宁的眼神略显殷切。

    “抱歉，吾现在没有那个能力了。不过，吾寻找养母的第一选择就是你的母亲，那个时候，吾是能治愈她的，很可惜她拒绝了。”

    辕宁张口还要问些什么，对于神界她有太多的好奇，却被那残识打断了。

    “吾这一丝残识就要消失了。最后，有个礼物要送给你。吾的母亲。”言毕，一束圣洁的光芒突然射入辕宁的孕腹之中。

    辕宁明显的能感受到，自己腹中婴孩，原本孱弱的脉息，突然变得殷实无比。磅礴的圣洁力量正在凝结，喷涌的龙源力反馈到了母体。辕宁全身都变得无比舒畅，与此同时，坎位主格亦从五秩初起升华至六秩完满。

    在那虚空之中，辕宁看见了圣天使般的灵魂微笑着走人了她的腹中，进驻到那新生的完美躯壳之中。

    灵与肉的完美融合。

    ，，，

    接着。

    飘然之感，戛然而止。刚刚所历种种，在现实之中不过转瞬。怀中却实实在在地多了一个男婴。剧烈的腹痛也跟着传来，这感觉怕是羊水破了。

    辕宁赶紧赶回自己的房间。顾不得看一眼雨后静夜，拨云见月，繁星璀璨。

    也顾不得看一眼，那九星连珠，耀于东天。

    ，，，

    辕宁房间里，魁英正受命照顾刚出生的长公主。见得辕宁，怀抱又一婴儿，步伐踉跄。魁英连忙上前搀扶，“龙主，您这是生外面了？”

    辕宁狠狠地剜魁英了一眼，豆大的汗珠从脸夹滑下，“这婴儿从现在开始也是我的儿子了。你先帮我照看一下。肚子里这个现在也要生了。”

    看着狼狈不堪的辕宁，魁英完全懵了，不是单胎女婴吗？这个儿子哪来的。

    辕宁来到床上，自顾自地忙活起来。现在找人接生已经来不及了。子宫的强力收缩确实很疼，但也可以忍受。

    于是她控冰凝刃，小心地割开自己的衣服……。

    生产过程异乎寻常地短暂，前后不过五分钟，一个女婴呱呱坠地。那女婴的哭声整个龙渊阁都听得清楚。

    由于自身修为极高，加之那女婴龙源力的反哺，辕宁的身体恢复的极快，肚子上连一处皱纹都没留下，身材恢复得犹如少女般纤细。她换了一身孕前所穿的淡蓝内衣，便照料起她刚刚降生的女儿来。

    那女婴生来便是白白嫩嫩，滴血不染，五官小巧端正，叫人好不爱怜。更神奇的是，女婴的脐带，竟然自动脱落，断脐处血不外溢，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看来，这女婴的天赋也是那邪神给自己的礼物了。辕宁心中好不欢喜，比自己进阶上君，要欢喜百倍千倍。

    包好女婴，辕宁便将女儿降生的消息发给了轩宏义。然后，静静地守着三个熟睡的婴儿。望着窗外漫天的闪烁星辰，她决定给自己的女儿取名叫璨。

    ——辕璨。

    现在，还有一个小问题需要解决，那便是这个男婴的出处。以实相告？肯定不行，就凭自己丈夫对于光明信仰的那份忠贞，是绝对不会接受这个邪神幼体的。这个秘密只能辕宁自己知道。

    丈夫知道女儿降生，肯定快马加鞭地往回敢了，正一筹莫展中，辕宁突然注意到了案边的一份伤亡报告。这是暴雪龙骑兵团的伤亡报告，由魁荣所做，委托女儿魁英代转龙主。今夜事多，此事不急，魁英便趁当值之便，将报告放到辕宁卧房的案头。

    辕宁拿过报告，翻看几页，在阵亡名单中发现了彤影的名字，心中不禁一阵伤感。记得其丈夫心晓斌是和自己的父亲戴诚一起阵亡的。自己还去慰问过。那时候，她也有孕在身了。还约定招其子进龙渊阁给自己女儿做侍从呢。想不到她今日也战死了。她的孩子并不足月，估计是一尸两命了。

    伤感之余，一个李代桃僵之计也油然而生，辕宁将魁英叫到身边，指着名单问道：“这个人，不有孕在身吗？按规定不该上阵，怎么会阵亡？”

    这个事，魁英还真知道，于是以实回禀，“她自己坚持要上阵，我母亲本来不准，她却反驳说龙主不也是身怀六甲么。谁都看得出来，她想上阵杀敌，为夫报仇。母亲无法反驳，便准她上阵了。据说是跟着您冲锋的时候受的伤。回城的路上就不行了。当时战况危急，我妈只得将其搁置在城外的一个猎屋里。”

    今日乃是存亡之战，多一个人便多一份力量，无论彤影还是魁荣，都不愧是龙族的优秀战士。至于那死去的孩子到底足不足月这种细枝末节现在不会有人关心，是生死就更没人在意了。就让小邪神顶替他的身份吧。

    于是，辕宁示意魁英附耳过来，“你现在就去找你母亲，帮我办一件事。这事儿，只能咱们三个知道。……”

    魁英听了辕宁的一番指导，连连点头后，抱起床榻上的男婴便连忙出去了。至于这男婴到底是什么来路，魁英既不敢问也不想问，办好龙主交代的事情才最重要。

    ，，，

    很快，轩宏义火急火燎地冲进屋子，迫不及待地将床榻上的女儿抱了起来，喜爱的得不得了，又是贴贴，又是亲亲，嘴里不停地呢喃着，“快让爸爸看看，快让爸爸亲亲。”

    一番兴高采烈的亲昵之后，轩宏义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把什么重要的人给忘了，连忙向辕宁陪笑，“宁儿，你看我，这一高兴，竟然把孩她娘给忘了。真是该死。……”

    辕宁连忙用手指按住轩宏义的双唇，轻轻地摇头，今天已经经历太多的生离死别，她极不愿听到个‘死’字。“不许说不吉利的话，从今天开始，我们一家人都要好好的。”

    轩宏义立刻会意，“嗯，我们都好好的。谢谢你，宁儿，我的女王。”

    正当二人亲昵之际，房间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得到应允开门进来的正是魁英，怀中抱着的也正是那个男婴。

    “不是让你照顾长公主么？你跑哪去了？”辕宁假意责问。

    “禀龙主，刚刚我母亲有急事找我，就在龙渊阁外，便离开了一小会儿。魁英有错，还请龙主责罚。”

    “算了，你又不是婢女，这照顾孩子本来也不是你的职责，”话说一半，辕宁话风一转，“欸~，你怀里的是~？”

    “哦，我母亲找我正是为了这个孤儿。”魁英回道。

    “孤儿~？”辕宁自是明知故问。

    “嗯，您知道彤影吧。这男婴应该是她的儿子。我母亲今晚城外巡查的时候在一所猎屋外发现了她的坐骑。进入屋内，便看见她和这个婴儿，只可惜当时她已经身亡了。这男婴尚有气息，我母亲便把他抱了回来。”

    “彤影，我知道，我记得她丈夫是跟岳丈大人一起阵亡的。宁儿和我还去慰问过。”轩宏义对彤影和心小斌的遭遇很是同情，自然要为她们说些好话。

    “是啊，当时还约好，让她的孩子进龙渊阁当侍从的。”辕宁顺势再做铺垫。

    “大战之后，军营没有哺育婴儿的条件，我母亲无奈，才求我在龙渊阁给这可怜的孩子弄点吃的。可是我也不知道怎么给这孩子弄吃的啊。所以还请龙主大人帮帮这个可怜的孩子吧。”魁英说得声泪具下，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这孩子的父母全是为我们王室尽忠而死。要不，我们就收养这个孩子吧。这样我们就有了一双儿女了。”辕宁的口气满是慈爱，望向轩宏义的眼神，深情又殷切。

    即便轩宏义是这一家之主，此情此景，也容不得他拒绝。更何况，说的算的还是辕宁。

    “成，没问题，我就是怕累着你。”轩宏义答应道。

    “没关系，以后就让啊英专门帮我照看孩子们了。”说着，辕宁便接过那个男婴，并虚扶魁英起来。

    再次将这个儿子抱在怀里，辕宁心中不胜欢喜，一边在怀里轻轻摇着，一边又说道，“为了纪念他已经亡故的父母，就用他父母的姓氏给他起名吧。就叫彤心。”考虑到这男婴并无龙族血脉，自然不好让他姓辕。

    “好名字。”“嗯，这名字确实好听。”轩宏义和魁英随口附和。

    “我起的名字，当然好听啦，”辕宁得意地贴了贴那男婴的脸蛋，“以后就让他给咱们的璨儿当侍从。”

    “璨儿？”轩宏义一脸疑惑。

    “嗯，辕璨。咱女儿的名字。怎么样？”

    “这个更好。哈哈哈，好。”轩宏义高兴地猛然将女儿举过头顶。“璨儿，飞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