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个难得的大晴天。

    坐在河边栈桥的边缘，阿尔芒怔怔地盯着水面上的浮标发呆。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浮标都没什么动静。这是一项需要耐心的工作。如果需要的话，阿尔芒可以随时拿出这种耐心。

    他就宛如一尊雕像般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等待着，任凭寒冷的东风刮过脸颊，双手在风中冻得几近僵硬。

    终于，浮标轻轻地动了一下，尽管那动静小到完全可以忽略，阿尔芒还是瞬间做出了反应。

    只见他抓住钓竿的手猛地一用力，鱼线便被瞬间绷紧，巨大的力道拖着咬钩的猎物飞上了岸。

    看清楚自己猎物的模样，阿尔芒的神色中不免透着些失望。

    那是一条小的可怜的鲫鱼，其长度还不及他的手指。

    也许是我用的鱼饵有问题？

    将小鲫鱼丢进身旁的桶里，他有些困惑地检查起了存放鱼饵的盒子，希望能够从中找到问题所在。

    “我真没想到你居然会有这个闲情雅致。”

    他偏过头朝着岸边的方向瞥了一眼，扛着钓竿，提着鱼桶的老人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

    “这是雨燕...我的副手的提议，她说这样也许能让我稍稍放松一下。”

    将蚯蚓挂上鱼钩，又将钩子远远地抛进水里，阿尔芒再次进入了等待。

    老人也在他身边部署好一切装备，将鱼钩朝着另一个方向抛出去，并坐了下来。

    “所以你就跑到我这个老头子这里来？”

    “我也不知道其他哪里有钓鱼的场所。另外就是顺便来看看埃莉诺。”

    于是老人不禁扭头朝岸边望去，埃莉诺就在那里，和雨燕待在一起。

    那两位女士相处得稍微有些微妙。埃莉诺明显对雨燕很是畏惧，她已经认出这位小姐就是之前绑架过她的那位女士。即便作为兄长的阿尔芒已经保证过现在的雨燕绝不会伤害她，她还是选择尽可能的与这位“绑架犯”保持着距离。

    对于这种被刻意提防，甚至敌视的态度，对之前发生的事几乎一概不知的雨燕自然是感到有些委屈。但这并不妨碍现在的她想要与这位小妹妹搞好关系。当埃莉诺开始准备用于野餐的食材时，她便自告奋勇要来帮埃莉诺打下手，顺便献一下殷勤，以企图获取少女的原谅。

    “呵呵呵...”

    “你在笑什么？”老人的笑声不免让阿尔芒有些好奇。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这幅景象实在是有些稀奇...甚至可以说是疯狂。两个大恶魔的宿主，以及两个魔鬼眷属，光是这些语言都令人毛骨悚然。结果这么一个可以令伊柯丽斯的教会警戒起来的队伍，现在居然只是聚在一起，在这荒郊野岭钓鱼？”

    “说来也是。我本来还以为他们有可能趁着这个机会把我们一网打尽来着。现在看来，好像是我想得太多。”

    “在对待魔鬼的问题上，伊柯丽斯一向都很冷静。如果他们真的决定要对你动手，那么他们一定会确保事情能够做得万无一失，不会出现任何变故。”

    “那恐怕会很难。我实在想象不出要用怎样的谋略才能同时压制住两个具名恶魔。”

    “所以他们才迟迟没有动作，不是么。如果教会和你们开战，姑且不论教会本身要为此付出多少代价，光是可能出现的附带损伤都是他们完全无法接受的。你们能够像现在这样保持安静，可真是让很多人都松了一口气呢。”

    “......”

    阿尔芒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说话。直到鱼儿再次咬钩，他猛地一拉鱼竿，又轻而易举地把那条不起眼的杂鱼给拉上了岸。

    “总感觉这一切都很是荒诞。我做这一切的努力，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坐在一旁的老人看到了那条可怜巴巴的小鱼，咧嘴笑了笑：“这世上不存在一个只有大鱼的水域。生活就是这样，你不能指望事事都能如你的意。”

    “我从没做过那种奢望，我只是...渴求一条真正属于我的鱼。”

    再次挂好鱼饵，将鱼钩远远地甩出去，鱼钩坠入水面，在静静流淌的河水表面掀起阵阵涟漪。

    “我开始能够体会您的感受了。也许比起我所做的那些徒劳努力，还是让我直接从他们的眼前消失会比较好。”

    “唔...你大概弄错了什么，我可没有那种自暴自弃的打算。之所以会跑到这里来隐居，只是因为我这把老骨头早已经经不起折腾。”

    “那么如果您站在我的位置上，现在又会做些什么呢？”

    “我么....”

    老人捂着下巴沉吟了片刻，期间水面上的浮标稍稍动了一下，又很快恢复了平静，但他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当然是完成自己的职责。”

    “我本来也是这么想的。一直以来我都抱着一种希望，那便是生活中的每一样东西都应该有他自己的归宿，不管是这水面下的鱼，还是鱼饵，亦或者是坐在这里的我自己。换句话说，我觉得世界是自由的。

    但是现在，情况好像变得有所不同。唯有死亡才是永恒的现实，而我们都不过是奴隶，死亡的奴隶，永恒的奴隶。不论是我们，还是那些恶魔，在这件事上都没有什么区别。”

    老人保持着沉默，他正在聚精会神地关注着浮标的动静。突然，浮标猛地向下一沉，感受到手上传来的巨大力道，他立即抓住钓竿，全力上拉。

    很快，一只超过四十公分长的鲫鱼被拖上了岸。老人笑眯眯地检查了自己的钓获后，将其丢进了身边的桶里。

    “我能给你的建议是，年轻人就不要想太多。世界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美好，却也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糟糕。”

    “也许是吧。但好像无论是美好还是糟糕，那些东西都和我没什么关系了。想来所有人不都是这样么，孤身一人来到这世上，然后又孤身一人地离开，而后世界不会有任何改变，循环仍将继续，那帮传教士是怎么说的来着，虚空的虚空...”

    一只手掌拍在他的肩膀上，让他把剩下的语句吞回到了肚子里。

    他转过头朝老人望去，老人却只是指了指岸边。

    再望向岸边，埃莉诺正站在那里朝他挥手。

    “善于思考是一件好事。但也得分场合。赶紧过去吧，那孩子还等着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