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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梦【十】不尘

    【十】不尘

    当那一点雪白乘着春风,飘摇着落在他的额间时。他醒了过来,他尚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他伸着那莲藕般肉嘟嘟的小手试图取下额间那一片杏花的花瓣。正不停伸手够着花瓣时,他看到了眼前的空相,懵懵懂懂之间,咧嘴笑了起来。空相也注意到襁褓中的孩子在看他,但此刻他的心情却是无比复杂。

    那天之后,他随着空相回到了青风寺中。空相为他寻来了一串能够压制体内妖气的念珠。所以并没有被任何人发现他的身份。因为他自小便在寺院中,顺理成章的也就随空相遁入空门,做起了小和尚。

    在青风寺修行的日子,平静如水。日复一日的伴着青灯古佛,吃斋诵经。从春月青风岭的山野间开满的灼灼桃花,一直到冬日寺院枝头上的红梅白雪。

    四季辗转之下,已是经年。当初的那个孩子已满十六夏,空相为他取了个法号:不尘,意为不染尘世。

    在山寺中总是能瞧见不尘那穿着白色僧衣的身影。他的面容生得十分清秀,尤其是他的那双眼眸澄澈得不见一点尘世的喧嚣浮华。因此也是经常要惹得一些来寺院上香的年轻女施主的喜爱。

    自幼为僧的不尘,倒的确如空相所望的不染尘世,但从未见过民生疾苦的他,又真的能在这样与世隔绝的清修中感悟吗?从未拿起,谈何放下。于是有一天,空相便将他唤来,语重心长地说道:不尘,你便去看看这个世道,体会下人世百态。

    不尘启程下山那天,天色尚早。不尘整理好行囊,来到了空相的屋前。在虫鸣声中,他隔着雕花的窗棂望见空相还在休憩。不尘没有告别,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告别。这是他第一次离开青风寺。

    下山的路上,天渐渐亮了。山林间的水汽氤氲。僧鞋踏在湿漉漉的青石阶上,不尘刻意放缓了脚步。他不时回头望向那渐渐远去的青风寺。他想仔细看看这个他呆了十六夏的地方。

    清晨,青风岭下的小镇正是赶早集的时候,镇上许多平日常去青风寺的香客都认得不尘,纷纷与他打起招呼来。

    “不尘小师傅,你怎么下山来啦?”

    “见过李大娘,小僧此番是去云游修行的。师父叫小僧去感悟人生的无常。”

    “这样啊,那快带上大娘这两个热腾腾的大馒头,带着路上吃。”

    “不尘!快来王伯这,有刚出炉的素包子,全装上!”

    被镇民热情淹没的不尘,原本单薄的行囊中只放着经书,僧衣,钵。离开镇上时,行囊已被塞得满满当当。就这样不尘背着他特大号的行囊踏上了见天地见众生的修行之旅。

    几个月的时间内,不尘去了很多地方。对于初入世的不尘来说,无论什么事都显得尤为新鲜。

    在来到长安城时,不尘曾遇到了一个来京赶考的书生。不尘折服于书生的满腹经纶,但岂料那书生是个风流浪荡子,他将不尘诓去了城中的烟花风月之地。里面的小娘子们见这和尚生得这般俊俏,纷纷围了上来。在莺莺燕燕的嬉笑声中,不尘羞愧难当,然后红着脸跑了出去。

    之后,不尘还在去往豫州的路上遇到了山匪。山匪将不尘绑回寨子中的时候,那寨主的胖女儿,一眼就相中了不尘,吵着闹着让她阿爹将不尘许配给她。好在前来剿匪的官兵及时赶来,这才把不尘解救了出来。

    在渝州时,不尘曾被人请去一个宅中念经驱邪,说是宅中经常莫名其妙的丢东西。后来不尘发现竟是一只耗子精在作祟,那耗子精与这宅中的一个姓张的杂役结为兄弟。张杂役嗜赌如命,又还不上赌债,所以才让他的这个鼠兄来替他偷东西。

    旅途中的不尘见到了形形色色的人事物,倒的确是增长了许多见闻,其中也不乏这些令他感到荒唐的事情。但即便如此,他依旧还是对师父曾经说的众生相,没有什么深刻的感悟

    后来,在距不尘离开青风寺,独自云游旅行的大半载之后,他来到了西州。

    西州那一带多崇山峻岭,山中也尽是一些参天的古树。山林深处的幽谷之中,有一座名为神隐镇的小镇。据闻那是一个被神怪隐藏起来的镇子。那些试图寻找此方的人,在踏入这幽谷之后,自此都杳无音信了。乃是个不祥之地。

    那日午后,作一身旅行僧装束的不尘正在深山的小道上赶路。他头顶一个竹编斗笠,手中握着竹竿,僧鞋踏过荒草踩过枯枝,步履匆忙着。希望能在太阳落山前,赶到山谷中的神隐镇。

    不多时,不尘穿过一片密林,拨开灌木的枝叶。入目是一座残破的古塔。飞檐斗拱的木构残塔,塔高五层。塔身被一树干弯曲的巨大藤木穿透了。塔顶的塔刹是作层层叠起的莲花模样。

    不尘心不在焉地随意瞟了一眼身前的残塔,心想,自己似乎走岔了路,竟在这深山中越绕越远了。这样下去今夜只能露宿山中了,要能寻到樵夫搭的小木屋也不错…

    正当他准备继续前行时,却闻塔中忽然传来一声女子歇斯底里地呼救,他惊骇地停住了脚步,急忙往残塔里跑去。

    塔中一片狼藉,满地都是碎木板,以及干枯卷起的落叶。不尘循着声音跑向了二层,此刻一个身着藏蓝色布衣,脸上带着木雕面具的少女正被两只浑身披着藤条枝叶的山魅精怪团团围住。少女手持着火把胡乱挥动,试图驱赶面前的山魅。

    不尘见情况危急,救人心切之下,忘了看脚下的路。不慎被地上的藤木绊倒,“咚”地一声摔倒在地。

    少女与那两只山魅皆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给惊到了,在他们看见身后扑倒在地上的不尘后,一时间全部愣住了。

    不尘捂着在地上磕过的脑袋,龇牙咧嘴地爬起身来。他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就慌忙地跑过去挡在了少女身前。

    不尘这一连串的举动,将山魅们看得有些不知所措,他们面面相觑了一番。然后这才想起自己本来在干什么。体形较大的一只山魅露出了锋利的獠牙,想要以此威吓不尘,他步步紧逼上前。

    不尘并没有被大山魅的凶恶给吓住,他双手握紧竹竿,猛地朝大山魅的脑袋上挥去。大山魅躲闪不及,吃了这当头一杆。

    被敲的眼冒金星的大山魅,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小山魅见状本想转身逃跑,但想到若是临阵脱逃,回头少不了要挨大山魅的责罚。他只好鼓起勇气,亮出爪子朝不尘扑去。不尘侧身躲过后,抬手又是一杆敲在了小山魅背上。扑身而来的小山魅,一下被打落到地上,他摸着背,哇哇乱叫着。

    清醒过来的大山魅自知不是对手,连忙扛起地上的小山魅,连滚带爬地下了木阶,跑出了残塔。只一眨眼的功夫,就没了踪影。

    见山魅逃走之后,不尘松了一口气,一下坐到了地上。身后那目瞪口呆的少女也慢慢地回过神来。她看着身前的这个小和尚,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道谢的话来。也许是因为刚刚妖口脱险从而心有余悸,又或者是其他什么原因。总之,她只是站在原地,目光紧紧落在不尘身上。

    半晌之后,她似是想起了什么忙取出一张手帕,递给不尘让他擦拭去先前因摔倒而沾染在脸上的泥灰。

    不尘笑着摆了摆手道:“无妨。”

    见不尘拒绝,少女也不再勉强,她出言问道:“小和尚,你是降妖师吗?”

    不尘摇了摇头,道:“小僧只是一个云游僧人,恰巧路过此地。”

    闻言,少女愣了愣,片刻后道:“路过啊…不过一会就要入夜了,呆在山里不安全。小和尚你可是要去什么地方?”

    “小僧,打算去山谷里的神隐镇。”

    少女一听,突然笑道:“小和尚你要去神隐镇啊。那正好,我就住在那里,你同我一块走吧。”

    见少女已经背好竹篓,率先走下木台阶往一层去,不尘也连忙跟上。

    一层的中间有一尊缠绕着藤蔓的木刻神像。木像作龙首人身的模样,看着十分诡异。龙首的面雕倒是与少女脸上佩戴的面具有些相似。

    在不尘走过龙神像的时候。龙神像上突然缭绕起了一缕黑气,眼睛也是突然睁开,冒着幽光。不尘并没有注意到龙神像的异样,只是径直跟在少女身后走出了残破的古塔。

    下山的路上,不尘见到少女背上竹篓的空隙间有一个小妖精在盯着他,那小妖精只有巴掌大小,头上长着绿叶,模样像个人类的孩童。

    不尘困惑道:“施主,你这竹篓里背的是何物?”

    少女回头朝竹篓的位置瞥了一眼,道:

    “这个啊,是野参精。”

    见不尘还是一脸不解的模样,少女又道:“就是一种野山参化做的小精怪啦!师父生病了,镇上的医师说过,师父的病需要这野参精才行。所以今日就是来山上给师父采药的。

    不尘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问道:“师父?”

    少女手脚并用地爬下一块山石后,告诉不尘,自己是神隐镇一个戏班子里的,师父便是教她唱戏的师父。

    闻言,不尘惊奇道:“施主竟是戏班子的?那施主可会唱戏,小僧还不曾听过戏呢!”

    少女摇了摇头,然后苦涩地笑了笑道:“师父一直有教我,但我怎么也唱不好。”

    见少女突然的失落,不尘有些不知所措,觉得是自己说错话,才让她难过的。他慌乱地开口安慰道:

    “小僧虽没听过戏,但施主的声音好听,戏也一定唱的好。”

    闻言,少女微微一怔,旋即噗嗤一笑,道:“小和尚,今晚正好有一出戏要演呢,我带你去看吧!

    少女告诉不尘,神隐镇就在山谷的雾海深处。而去往山谷底下的路也并不好走,雾气弥漫下的山道相当湿滑,一不小心就要栽一跟头,然后一路滚落谷底。所以不尘踏出的每一步都是慎之又慎。

    在到达谷中的神隐镇时,已是黄昏。那笼罩在镇子中的大雾却是突然散去。露出了小镇原本的样貌。

    神隐镇上那一派灰瓦白墙的建筑上满是青绿,屋子上遍布着苔藓与蕨类植物。湿润的木门木窗像是被水浸泡得有些腐朽,那样子倒像是早已无人居住的荒宅旧舍。

    这湿漉漉的神隐镇给不尘的感觉就像是曾经被淹没在水底一般,显得格外阴沉。

    此刻,镇上人家的屋门被推开,陆陆续续有些行人走上街头。他们皆是佩戴着与少女一样的怪异面具。据少女说,在大雾弥漫的白天,镇上几乎见不到人。只有在每日的黄昏雾散时,镇民才会上街活动。

    不尘跟着少女七拐八弯地来到镇上的戏院。此刻戏院中有着几个杂役在抱着大箱小箱在四处奔走,其中一个带着面具的儒雅男子瞧见了少女,没好气地招呼她,道:

    “阿竹!你又上哪去了?快过来这边帮忙,戏马上要开演了!”

    阿竹应了一声,匆匆地跑进了人群中。临走前她告诉不尘,去院中找个地方坐着就好了。

    不尘来到前院时,已有几个看客稀稀落落地坐在青竹架好的戏台底下。不尘环视了一圈,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默默等着开场。

    一直等到了天色晚去,戏院中亮起一盏盏红灯笼。晚间的月亮皎洁明朗,撒下的清辉像是为戏院的灰瓦房顶覆盖上了一层白霜。

    此刻正在闭目养神的不尘,却闻一阵锣鼓声突然响起。戏台上,一身着长袖戏服,戴着绘有浓彩面具的戏子便是自幕帘后款款而来。

    伴着曲乐声声,戏子开腔,唱起了一曲悠扬的调子。一曲乘风,扶摇而上,飘荡在戏院上空,回响在周围的街巷里。细听之下,那曲调中还隐隐透着一股悲凉。

    这戏演的是神隐镇上一个由来已久的传说。

    据称,在山谷的池水里,居住着一位法力高强的龙神。龙神与镇民一直相安无事,直到有一年的春日惊蛰,下起了一场似乎永不会停歇的滂沱大雨,洪水泛滥于神隐镇上。于是,镇民便祈求龙神的帮忙,龙神却要镇民献上一个女子作为贡品,他才肯帮忙。眼见着大水就要淹没神隐镇时,镇民们也只得选出镇上的一位年轻姑娘来献给龙神。

    台上的戏子演的便是这位要献给龙神的姑娘,在万般无奈之下离去。

    一曲唱罢,不尘在台下连连惊叹着。待到戏幕落下,看客走尽之后。终于忙完的阿竹来院中寻到了不尘。她带着不尘往戏院的一处偏房而去。

    阿竹推开虚掩的木门,走进了屋内。她将下午去山上采药时背的那个竹篓放到桌上。里间听到动静的老先生便是开口问道:

    “是阿竹吗?”

    阿竹扬起声音道:“师父,是阿竹来了!”

    阿竹领着不尘往里间去,病榻上卧着的老先生,用手撑着病榻坐起身来。

    阿竹看着师父,道“:师父,您今日气色瞧着不错,是好些了吗?”

    师父笑着道:“阿竹不必担心,师父今日是感觉好些了。

    阿竹点了点头,道:“对了,师父!我今日在山中遇见了山魅,多亏了这个小和尚救了我。”

    “山魅?”

    师父心头一惊,虽然是在担心阿竹,但说出口的话不知怎的却变成了指责:“让你不要去山上采药,一直不听!那山上多危险啊!师父的身子不要紧的!”

    阿竹撇了撇嘴,嘟哝着:“知道了师父,我以后都不去了…反正已经找到野参精了。”

    师父咳了两声,说道:“对,可不敢再去了,那山上多的是豺狼…什么!?找到野参精了!”

    阿竹嘻嘻一笑,转身走到外面将竹篓拿进了里间,随即从中拎出一个被细绳捆住的野参精在师父眼前晃了晃。

    “还真的是野参精啊,真叫你给找到了。唉,不过为了我这把老骨头,去山上找野参精,让你这妮子遭了很多罪吧。”

    师父叹息了一声,又对不尘说道:“太感谢小师傅你了,今日多亏有你在啊!不然阿竹这小妮子可怎么办啊…”

    不尘轻轻摇了摇头,道:“小僧也是正巧路过,老施主不必挂怀。”

    师父笑道:“既然如此,小师傅不如今夜就我们戏院留宿一晚吧,一会让阿竹去给小师傅你准备些斋饭来吃。”

    不尘愣了一下,连忙施礼,道:“多谢施主,这样太麻烦了吧?”

    师父笑着摆了摆手,道:“不麻烦,正好院中也还有地方住呢。”

    说着,师父便准备招呼阿竹去给不尘收拾个空屋出来。但他转头看向阿竹时,却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的脸色忽地落寞了许多,原本就布满皱纹的脸上一下子显得更加苍老了。他语气忧伤地说道:

    “阿竹,今日已经是初月二十四了,明天就是惊蛰了。龙神祭的事…唉,你还是收拾东西离开神隐镇吧。”

    听到龙神祭,正收拾竹篓中其余药草的阿竹突然停住了手上的动作,她沉默了良久,然后强装出一副漫不经心地语气说道:

    “师父,您别说啦…我怎么能离开神隐镇呢?再说了,也不能丢下您不管呀!不就是龙神祭吗?也许明天龙神见了我,不喜欢我。就把我放回来了,也说不准不是吗?”

    “说什么胡话呢!那可是…”

    见师父又要说什么,阿竹便故意扬起声调对不尘说道:“对了,小和尚你饿了吧?我这就去给你准备斋饭!”

    师父看着阿竹兀自起身往屋外走去的身影,又唉声叹气了起来。关于这龙神祭典的事,不尘已在方才的戏中了解了一些。但他并不知道的是,自那以后,每年的春日惊蛰,也都会有一场大雨吞没神隐镇。所以每逢这天,大雨倾泻之际。就需要准备贡品以及一个年轻女孩进献给龙神,以此来让大雨停下。

    阿竹是他以前从山中的竹林里捡回来的,然后一直随他待在戏班子里。阿竹虽然叫他一声师父,但他一向将阿竹当成亲孙女对待。阿竹也十分孝顺。近来他却不知染了什么怪病,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再下不了这病榻了。这次龙神祭典轮到阿竹了,他不想让阿竹去送命,想叫阿竹离开这个神隐镇,但阿竹说什么也不肯自己一个人走。

    “就因为这劳什子的病哎!连累阿竹这妮子。我心里是真的过意不去啊。唉,小师傅,你替我去劝劝她吧。”

    闻言至此,一种黯然失落的心绪飘忽而至,原来阿竹竟与自己一般,从未见过自己的生父母。不尘曾问过空相几次,但空相对于他的身世总是避而不谈。所以,许是同病相怜,一份无以言表的怅然萦系于不尘心头。

    不过一会儿,阿竹便回来了。她端来了三碗米粥,与两盘素菜。清蒸豆腐与炒春笋。阿竹将其放桌案上招呼不尘来吃。她又拿起竹箸夹了些菜放到小盘里,端给了病榻上的师父。

    吃饭的时候相对无言,阿竹一直在发呆,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就吃了几块春笋,便不再吃了。用过饭后,阿竹便是让不尘早些休息,自己则是起身将碗碟收拾去了后厨。

    夜里的寒风将木窗吹得吱呀作响。不尘被吵醒后,就再也睡不着了。他起身将窗户关好后,走出戏院。不知不觉中他走到了神隐镇上的河畔,晚间的月色正落在眼前的河面上,映衬出粼粼的水光。

    突然他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空灵飘渺的歌声。

    “风吹云舒春月下,谁家姑娘浣衣裳~”

    歌声中透着悲戚,还没唱完便传来啜泣声。不尘循声走了过去发现竟是阿竹。

    阿竹察觉到身后来人后,连忙擦干眼泪,回头看了一眼,道:“呀,原来是小和尚啊…”她努力挤出一丝笑容,但其中的悲伤不言而喻。

    此刻,阿竹早已摘去了先前佩戴的龙神面具。洒落的月光映衬着阿竹的脸庞,她有着好看的小麦色皮肤,一头青丝绾作双丫髻。此刻她那一双杏眼有些发红。

    似是如鲠在喉,阿竹说了一半话,再没了后续。泪水也在见到不尘的那一刻,夺眶而出,即便她已经努力强忍了。

    “小和尚,我知道,献祭龙神就再也回不来了。我回不来的话,师父…师父可怎么办呀!他还生着病呢。”

    被阿竹的哭声牵动着,不尘心头一紧,默默走了过去,坐在了阿竹身旁。阿竹绝望的哭声落在他耳中显得那样的振聋发聩,他感到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从前在青风寺跟着空相辩经时,也不似这般哑然。此刻他竟笨拙得寻不出一句能够安慰阿竹的话来。良久,他才道:“不会有事的。”

    阿竹泪如决堤,一下扑进身旁那小和尚的怀中嚎啕大哭了起来。

    那晚,不尘陪着阿竹在河畔看了一夜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