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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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云山雾罩

    张叔夜走后,张伯奋和张仲薰也越发感觉到事态的严重,二人都紧张起来。

    “父亲他从未如此慌忙过,只怕这阴谋背后的目的肯定十分不善。”张伯奋焦虑的在厅中来回踱步,出了这档子事,他心中越加不安起来。

    “张大哥也莫太焦心,张叔叔他心思缜密,是朝廷命官又身居要职,不管这背后主使打的什么主意,恐怕都不那么容易得逞。”

    鹿野苑若有所思的与云天元对望了一眼,他倒是个事不关己的样子,一门心思的与桌上的蒸鱼较劲。

    她撇嘴不去理他,这种事情是万万指望不上云天元的,就是遇上一百个马贼他也不怵,但要说到心机算计,他还不如一块石头作用大。

    “是吖,你干着急也没有用,不如咱们也跟去军营瞧瞧!说不定能把那个幕后主使给揪出来!”张仲薰说着起身就欲向外走,却被张伯奋拦下。

    “我的好妹子,你就别添乱了!现在敌在暗,我在明,对方能大费周章的把我们从江西引回青州,肯定图谋不浅,不会如此轻易的就放弃他们想要的东西!能侥幸逃过一次伏击已是老天眷顾,咱们再如此莽撞行事,只怕反到是正中对方的下怀,弄巧反拙!”

    “那你说怎么办!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在这走的我眼都晕了!不还是什么法子都没想出来嘛!”

    张仲薰恨恨地一跺脚,走回桌边拿起一杯酒,愤愤地一饮而尽,气鼓鼓的抱着双臂坐了下来。

    张伯奋长叹一声:“父亲让我们待在府中不要出去,定然是已经想到了什么,咱们如今唯有听他的才能不给父亲添乱。”

    鹿野苑在心中盘算了一下,觉得想要弄清整个阴谋背后的来龙去脉,搞明白这件事和她与云天元来青州的任务有何关联,有几个关键之处就需得知晓清楚,于是便问张伯奋:“张大哥,当务之急是要想法子弄清楚设计之人究竟意欲何为,为什么要针对你们和张叔叔,咱们不如将整个始末再细致地梳理一遍,说不准会有些启发。你是如何收到口信的?与你同行的那几个官兵一路上可曾说过什么?”

    张伯奋此时忧心忡忡,哪有心思思索这些细枝末节,但他也知道鹿野苑说的是没错,这是他们现在唯一可以做的事情。只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回想道:“五日前有四个官兵上龙虎山来找我和妹妹,带来口信,说家中出了变故,父亲他要我兄妹二人即刻动身赶回青州,但具体是何变故却没有细说。”

    他走到门口,看着已经阴沉的天色,努力的回想着当时的每一个细节:“父亲他性格刚毅,坚强隐忍,尤其母亲过世后,他就更加的沉默寡言,即使再艰难辛苦的时候,也从不对我们透露只言片语。所以听到父亲要我们立刻回去的时候,我以为定然是出了天大的事,否则父亲不会在我们学艺十年之期未满的时候,就这么急匆匆的命人来找我们!我心中十分担忧,便马上请示了师傅,师傅他与我家有些亲缘,闻听此事也很诧异,便叫来了送信的官兵详细询问,但那人只说是父亲命他四人前来护送,再多的事情他也不知晓了。”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和妹妹心急如焚,也没多做思考,便辞别了恩师急匆匆的跟着那四个官兵下了山。师傅本想安排同门与我们同往,若我家中遭逢大变,也能给予帮衬。但那时鸿炉老人广发神兵令,召开铸剑大会,齐师兄与莫师兄启程去了杭州,王师兄闭关三年还未出关,几个老成持重的师侄要处理门中诸多事宜。我不愿因家事麻烦师傅与诸位师兄,便婉言拒绝了。”

    “一路上那四个官兵对我们也算恭敬,几人话都不多,只是以事情急迫,他们需要尽早将我们安全的护送回青州为由,不停地催促我们赶路。我们快马加鞭的走了四天,期间只在颍昌府的驿站休息了一晚,其余时间都是连夜奔走,光马匹就换乘了三次。”

    鹿野苑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这一路上我也曾几次问过家中到底什么情况,父亲是否安好,那几人只说是奉我父亲之命办事,不敢多问,什么也不知道。我那时归心似箭,便也没有生疑,只想尽快赶回青州。昨晚超过你们的马车又行了六里左右,路上忽然拉起一根绊马索,天色太黑,那些忍者又藏的极为隐蔽,我们猝不及防着了道,我与妹妹赶忙蹬马跃起,却有三个官兵不及躲闪,坠落马下,立时就被倭镖射死。那八个忍者从两边冲出,一言未发就朝我们围攻过来,剩下的那个官兵一路护着我们且战且退,躲到了树林中,结果也遭了毒手,我和妹妹只好以乾坤剑阵抵御,这再之后的事情,你们也知道了。”

    鹿野苑听完他的叙述,沉默了良久,脑中飞快的推敲思考着。过了片刻,她缓缓地伸出了一只青葱玉指,皱眉道:“这其中疑点颇多,咱们一个一个的来说。其一,对方敢上龙虎山假传口信引你们下山,就该想到虚靖仙人有很大的几率会安排天师高人与你们同行,可即便如此,对方只安排了四个毫无修为的官兵来办此事,这不符合常理。而另一方面,单靠八个身手一般的扶桑忍者在中途埋伏,这也同样太不保险了。除非,对方很清楚当时龙虎山上的情况,知道身手最好的几位高人都无法同伴在你们左右,即使有同门陪你们上路,也都是些辈分较低,修为不高的弟子。这样一来,即使这八个扶桑忍者不是超一流的高手,但凭借扶桑忍术的诡谲神秘,也足够将你们困住。”

    “鹿儿妹妹分析的在理,以当时的情况,即便师父他老人家坚持要安排同门同往,能担此任的也只有些辈分稍低的师侄了,因为修为有成的弟子都跟着齐、莫二位师兄去了铸剑大会。”张伯奋想了想,觉得的确如此,更感觉这背后的势力心思如此细腻,设计环环相扣,将每一个细节都算计的丝毫不错。

    “其二,要找到四人不难,但要找到四个人假冒官兵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按照大宋律例,任何人不得私藏甲胄,违者轻则入狱发配边疆,重则杀头满门抄斩!即便是王公贵族也不敢偷留,生怕一不小心就会被扣上个意图谋反的罪名。所谓‘一甲顶三弩,三甲入地府’,要准备四套禁军甲胄不被官府知晓谈何容易?可对方宁愿冒着如此大的风险,也要做到让你们完全相信来人,毫无戒备的上钩,由此可见,对方对想要从你们身上得到的东西十分看重,同时这背后的势力恐怕极不简单!”

    张伯奋心中一沉,确实,私藏甲胄那可是要掉脑袋的大罪,自己当时也的确是见四人皆身着军中轻甲,便顺理成章的相信了他们是父亲派来的官兵。如果这幕后主使者可以拿出四副甲胄,只为引他兄妹二人入套,那么他的力量恐怕真的深不可测,这一切的目的也就比他预想的要可怕的多!难道是当今朝中某个掌握大权的人物要置张家于死地吗?想到这里,张伯奋背后又被冷汗浸湿了,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恐惧,宛如一道幽黑阴森,深不见底的深渊,要将张家吞噬!

    鹿野苑又伸出第三个手指,在空中晃了晃。

    “其三,既然那幕后主使能安排四人假冒官兵将你们二人骗走,为何不直接命这四人将你们制住?即使忌惮你们身怀正一道的真传,但只要获取了你们的信任,他们完全可以在你们的饭菜饮水中下药,到时候把你们控制住,想要得到什么不都是探囊取物了么?又何必大费周章的安排东瀛人在半路截杀,而且还杀掉了那四个假官兵?这说明扶桑忍者的出现是在他意料之外的,这两拨人并不受同一势力驱使。”

    张伯奋听她分析的细致入微,越想越觉得这当中的水简直深到不可想象。僵硬地点头同意道:“不错,当时那些扶桑人出手招招致命,不留余地,那几个假官兵也是毫无防备,瞬间毙命。而且扶桑人意图很明确,就是想先杀了我们身边的那四个假官兵,随后再围攻我们。”

    鹿野苑的四根手指在桌面上轻敲,沉吟道:“这其四,如果对方真正想要的东西在你和熏儿妹子身上,那又为何要假你之笔伪造书信,将张叔叔从军中引回城里?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你们掳走或者杀掉。”她抬手做了个斩杀的动作,目中寒光森森:“这不是更好么?谁也不会知晓你们到底去了哪里。”

    张伯奋随着鹿野苑的秀手一斩,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一股寒气从脚下升到了头顶。

    “至于这第五点,也是当下最先要搞清楚的一点,这两拨人背后的势力究竟是谁,目的到底为何,咱们且不去猜测。重要的是,他们到底想要从你们身上得到什么?是什么东西能让他们如此大费周章,绞尽脑汁的来设计这么复杂的一个局。”鹿野苑在张伯奋身上指了指,眼神复杂的看着他。

    “这?”张仲薰惊讶道:“我们身上既没有什么奇珍异宝,也没有黄金银票,他们到底为什么要算计我们?”

    “是啊,我们这几年都在山中习武修道,除了身上的衣服,简直可以说是身无长物…”张伯奋疑惑的摸着下巴,忽然想到了什么,惊叫道:“难道是为了安抚司的令牌?!”

    “他们看重的未必是这些身外之物,令牌虽然重要,但如今边关局势紧张,军中兵卒皆枕戈待旦,秩序森严。想要拿着一块令牌就混入军中显然是不大可能。即使当真侥幸混了进去,军中将士千万,仅凭一个人或几个人又能做什么?”鹿野苑心中暗笑:虽然我当初也想偷你的令牌。

    “你们都忘了一点,比起身上的物件,你们还有样东西是别人求不得的。”

    “是什么?”张伯奋兄妹异口同声道。

    “身份。”

    “鹿儿妹妹是说……”

    “不错。”鹿野苑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故作老成的背起手,走了几步来到了厅中的一幅山水画前,饶有兴致的欣赏了起来,接着道:“如果对方想得到的东西只有你们才有,而且还很重要的话,那我想只有你们的身份了。”

    她转过身目光闪烁的盯着僵立的二人,一字一句的说道:“京东东路经略安抚使。”

    张伯奋心脏狂跳,感觉一张无形的大网铺天盖地的撒了下来,将他、父亲、妹妹以及张家的所有人都网在了里面。他虽然无心仕途,但自小耳濡目染,深知这官场当中的黑暗,当今皇帝软弱无能,朝堂之上奸臣当道,小人横行。不少的奸佞手握重权,结党营私,也曾多次拉拢过父亲,但父亲一生刚正不阿,为官清正廉洁,不愿与这些人同流合污,因此早年得罪了不少朝中权贵。父亲这么多年在朝中如履薄冰,最后如能落得个告老还乡的结局,已算万幸了。若是有人将父亲视为障碍,想要除之而后快的话,恐怕肯定会从自己和妹妹下手!而确实也只有那些人才有能力布置这么复杂缜密的计划。

    张伯奋越想越觉得遍体生寒,这些人的手段他也是听说过的,诬陷忠良,铲除异己,行为卑劣,无所不用其极!若真是这些人有心想对付张家,那张家恐怕真的要遭逢大变了!

    鹿野苑看着脸色煞白的张伯奋,心中的疑惑却丝毫未减,她方才所言,七分真来三分假,大有故弄玄虚,故意唬吓张家兄妹的意思。因她分明能感觉到自己也是这弥天大网中的一只猎物,有几处细节倒像是专门为了她和云天元二人所设计的。可目前所有事件的矛头,却又似乎都仅指向张家众人,这其中的是是非非当真和自己此行无关么?自己难道当真只是无意中飞进了为他人准备的陷阱里么?

    不对!太巧了,未免太巧了!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只纤细倔强的蝴蝶,想要找寻一个漏洞,飞出这张巨网,看清那只撒网的手。